她溫婉的對肖南音笑，“進來坐，外面那麼熱，別站門口。要是一會兒中了暑，有個頭疼腦熱的，我們家北莛又該心疼了——”
微笑着說完，她溫順的走到沙發邊，拿起固定電話撥通了霍北莛的號碼—郎—
“……”
肖南音怔怔的站在原地，她就是來這兒幫霍北莛送一千塊錢，附送一個禮物而已，怎麼到現在成了她把自己送出去了？
她遲疑了幾秒，挪動腳步往客廳裡走去，她站在沙發旁邊，看着一門心思放在了五糧液上的雲老爺子，張了張嘴，不知怎麼解釋自己剛剛一不小心導致的錯誤局面——
“在公司嗎？”
聽到女人的聲音，肖南音擡頭望着那個氣質高雅的女人，她已經跟霍北莛聯繫上了。
不知道霍北莛說了什麼，女人壓低聲音說，“午餐回外公家裡吃，你女朋友過來了——”
停頓了一下，女人微微蹙眉，說：“你都二十六了，怎麼這麼不懂事？她要來你不會陪着她嗎？天兒這麼熱，你讓人家一個不認識路的小姑娘來這兒，要不是正巧碰上了你外公，今天她還不知道要在外面找多久呢！”
…鐦…
母子倆後面說了些什麼，肖南音沒有聽見，因爲她的注意力被另一個人吸引了——
“姐姐！”
萌萌的小女孩兒悄無聲息的走到肖南音身後，甜甜的開口叫她的時候，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突如其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肖南音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她的心砰砰跳着，回頭看着剛剛拍自己的女孩兒。
女孩兒一頭長髮隨意的扎着馬尾，眉清目秀的，尤其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還有兩個漂亮的梨渦。看到這兩個梨渦，肖南音腦海裡想起了霍北莛——
他笑的時候，嘴角也有酒窩，只是比較淺，不像這個小丫頭，酒窩深深地，似乎散發着無盡的甜美。
“你是……小菡？”
肖南音直覺性的想起了這個小名兒，昨天晚上她在醫院，霍北莛曾經說過，讓小菡過去陪她，所以她記住了，霍北莛的妹妹叫小菡——
霍碧菡睜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驚訝的瞅着肖南音，“二哥跟你提起過我嗎？”
肖南音搖頭微笑，正想說她只是無意中聽霍北莛提起過這個名字，尚未開口，跟霍北莛通電話的雲薔已經放下了聽筒，說：“小菡，帶姐姐去你房間沖沖涼，天氣這麼熱，她衣裳都溼透了——”
“不……不用了……”
肖南音一聽，趕忙回頭望着這個雖然看上去待人有些疏離、但其實很體貼人的女人，她想解釋自己和霍北莛的關係，年輕活潑的霍碧菡卻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
“姐姐你快跟我來！”
霍碧菡熱情的拽着肖南音的胳膊往樓上走，肖南音沒料到這丫頭片子的手勁兒這麼大，她被這丫頭拽着往樓上走，根本就停不下來——
一直到跟着霍碧菡進了房間裡，她都沒有機會跟這三個人解釋自己和霍北莛的關係。
等到霍碧菡將房間門關上以後，樓下客廳裡，雲老爺子纔將目光從五糧液上面移開，擡頭看着女兒，笑吟吟的說：“這丫頭我挺喜歡的，有禮貌，不嬌氣，還會疼人——”
雲薔坐下來，淡淡一笑沒說什麼，目光落在五糧液上，她勾脣無奈的笑，“我今天倒想看看，你們爺孫三個，怎麼把這場戲給唱完——”
雖然她剛剛什麼也沒說，但她其實什麼都清楚。
肖南音之所以來這兒，不過是霍北莛的小小伎倆——
而老爺子之所以會那麼巧合的跟肖南音碰上，是因爲霍北莛兩個小時前告訴老爺子，今天肖南音會過來，所以老爺子纔會故意穿得這麼寒酸，跑到門口等着肖南音。而且，老爺子還買通了霍碧菡，呵呵，這會兒估計那小丫頭正照着老爺子的吩咐，在給肖南音灌.迷.湯吧！
老爺子頗爲意外的看着女兒，他們爺孫三個暗中進行的計劃，怎麼會被人知道呢？
“你都知道？”
雲薔無奈的看着滿頭銀髮的父親，“我也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你們商量這些事兒，能瞞過我？剛剛你跟小菡在房間裡偷偷密謀的時候，我正巧路過——”
“……偷聽別人說話，不道|德！”
老爺子抽了兩下嘴角，拎着五糧液，跟個孩子一樣不滿的走到儲藏室旁邊的藏酒室。雖然這是霍北莛買的，但總歸是外孫媳婦兒親自拎來的，他要好好收藏。
雲薔擡手扶額，倚着沙發，望着二樓霍碧菡的房間，她不禁同情起那丫頭來。
被這爺孫三人一起演戲矇騙，她還能有逃脫的機會麼？
霍碧菡的房間裡——
肖南音看着殷勤的給她找衣裳穿的霍碧菡，她微微蹙眉，輕聲說，“小菡，你外公和你媽媽都誤會了，其實我跟你二哥不是男女朋友關係，我今天來這兒只是替他還錢的——”</p剛剛說完，她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她怎麼忽然覺着，還錢也是個陷阱？
雲老爺子不是霍北莛的外公麼？霍北莛怎麼會讓她來這兒還錢？還錢給自己的外公，這明明說不過去的事情，就只有一個解釋——霍北莛根本就是故意讓她來這兒的！
霍碧菡翻箱倒櫃找衣服的動作並沒有停下，她側眸看了一眼肖南音，淡淡一笑，“我知道，我二哥沒有女朋友，你只是他秘書。”
“……”
肖南音訝異的看着霍碧菡，“既然你知道，那你剛剛在樓下……”
“我是爲了讓外公高興。”
霍碧菡手上的動作緩緩停下來，她輕輕皺了皺眉，拉着肖南音一同坐在她的粉色牀上，這才低頭輕聲說，“其實今天哥哥是故意讓你來這兒的，姐姐，你不要怪哥哥，他也不想騙你——”
肖南音心底一沉，霍北莛果然是故意的！
霍碧菡擡頭重新看着肖南音，眼中已經有了晶瑩的淚光，她握着肖南音的手，神色中隱藏着一絲痛苦：“前幾天，外公去醫院檢查，醫生說他患了阿爾茨海默病，而且因爲他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的緣故，他現在病得很嚴重，隨時都可能完全進ru癡呆期，再也不認識我們了……”
肖南音微怔，阿爾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癡呆症，到了晚期的病人會完全喪失生活自理能力，穿衣吃飯都需要人幫才行，而且，他們會失去記憶，哪怕是自己的兒女，他們也都不記得，最後多半會在昏迷中死亡……
“姐姐，你剛剛也看見了吧，我外公明明是雲家的老爺子，他最近總把自己當成僕人，沒人注意他就穿着寒酸的衣裳，一個人出門，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前兩次，他已經忘了回家的路，後來是媽去警察局接他回來的——”
霍碧菡心痛的抽噎着，肖南音聽着霍碧菡的話，再想想自己剛剛看見老爺子時，他的確不太正常，穿着那樣的衣裳，還把自己當成僕人……
“姐姐你是我哥哥的秘書，你也應該知道，我媽媽跟爸爸的婚姻很失敗，我媽媽已經好多年不回霍家了，她跟爸爸提過離婚，是爺爺不允許，他們才維持着這名存實亡的夫妻關係。爲此，外公一直很內疚，他始終覺得，媽媽不幸福，是他沒有替媽媽找一個好夫婿……媽媽的事讓他痛苦了一輩子，現在，他一心只希望哥哥和我能夠幸福——”
霍碧菡說到這兒，肖南音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她安靜的凝視着霍碧菡，聽着霍碧菡繼續說下去——
“哥哥很孝順，他想讓外公這輩子的遺憾少一點，可外公馬上就要進ru癡呆期，而哥哥他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他着急，他甚至讓朋友們給他介紹過很多女孩子，可外公見了都不喜歡。上一次我給哥哥打電話，外公聽到了姐姐你的聲音，他興奮的以爲你是哥哥的女朋友，然後找人偷偷調查了你，沒想到，外公對你特別特別的喜歡，一直跟哥哥吵着鬧着，非要哥哥帶你回家……今天哥哥是被外公纏得沒辦法了，才騙你過來的——”
霍碧菡說得很誠懇，那閃動的淚光更證明了她的話不假。
肖南音心底頗爲震撼，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切竟然是這樣——
一個外人的言論，總是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如果今天這番話是從霍北莛口中說出來，她一定會認爲，這是霍北莛想泡她，故意找的藉口——
可是這番話從霍碧菡這樣一個小女孩兒嘴裡說出來，肖南音一點都沒有懷疑。
在她的認知裡，一個男人可以爲了泡女人而撒謊，卻不可能讓他的家人跟他聯合起來一起鬨騙那個女人——
所以，霍碧菡的話，她深信不疑。
而有了霍碧菡這一番話，隱隱約約，霍北莛這些天對她的好，似乎也得到了一個解釋。
他並不是個對感情輕浮的男人，他也不是對她一見鍾情，他只是急迫的想找到一個能讓他外公滿意的女人，在他外公還能夠認識人以前，保留一份美好的回憶，讓外公這輩子，不至於太遺憾……
一想到外公那張慈祥的臉，肖南音連今天霍北莛騙她來這兒的事情她都原諒了——
她曾經因爲一次意外，失去了自己的外婆，直到今天，沒有好好孝敬外婆一直都是她心底解不開的疙瘩和遺憾。所以，她理解霍北莛這種想盡孝的心情，她甚至很支持他。
微微蹙眉，肖南音收回目光，看着房間門口——
只是，如果對他的支持需要她搭上她自己，她就需要多考慮考慮了……
“姐姐，你先去洗澡吧，一會兒哥哥就回來了，有什麼話，你當面問他，他會跟你解釋清楚的。”
霍碧菡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眼淚憋回去，然後站起身繼續去幫肖南音找衣服。
意外得知真相的肖南音心情十分複雜，她默默地接了霍碧菡遞來的衣裳，去浴室沖涼，站在花灑下，望着鏡中的自己，她心亂如麻。
一方面，是帶着外婆去世的遺憾，她想幫幫霍北莛，圓了他孝順外公的夢，讓外公在發病之前能夠保留人生中最後一個美好的回憶；
一方面，她和霍北莛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工作上的關係，他是她上司，她是他秘書，僅此而已。爲了幫他，犧牲自己的名譽，值得麼？
兩個選擇一直在肖南音心裡糾纏着她，讓她久久不能平靜。
藏酒室裡，霍碧菡抱着外公的胳膊撒嬌——
“外公，我已經按照你吩咐的，都跟姐姐說了，至於她願不願意跟哥哥一起演戲，哄您這位‘老年癡呆患者’高興，這就得看她自己的決定了。”
雲老爺子頗爲自信的看了一眼霍碧菡，臉上露出一絲老狐狸般的笑，“外公保證，她一定會乖乖跟你二哥在一起，不信咱們走着瞧！”
霍碧菡調皮的吐吐舌頭，說：“外公，我覺得姐姐好可憐，她怎麼就遇上了二哥和外公您呢！您跟二哥啊，真是壞到了一塊兒了！”
老爺子故意板起臉，“沒大沒小，外公這叫聰明，不叫壞——”
“好好好，聰明的外公，那您這麼幫二哥，二哥答應給您什麼好處？”
“他們以後生了兒子，跟我姓——”
“……二哥答應了？”
“還沒有，他說他會考慮考慮。”
“……”
霍碧菡無語望天，這爺孫倆真是壞到家了，不僅打姐姐的主意，兩人都已經開始打小寶貝的主意了！
*
肖南音穿着霍碧菡的衣裳走出浴室，剛剛推開門，一股跟這個房間的香味不一樣的香水味鑽入她鼻尖。那是霍北莛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味，總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她停下腳步，霍碧菡的牀上放着一件黑色的西裝外套，霍北莛的。
肖南音擡頭，落地窗翻飛的窗簾後面，隱隱約約有一個挺拔的人影。
她遲疑了一下，朝落地窗走去。
落地窗外是一個一米寬的陽臺，她推開窗邊的小玻璃門，來到陽臺上。
霍北莛聽見身後的聲音，他低頭將手中剩下的半截香菸扔到樓下的院子裡。燃燒着的香菸落在溼潤的泥土上，菸頭發出滋的一聲，隨後，一縷縷青煙嫋嫋升起。
肖南音站在霍北莛身邊，她的目光，和他一樣，都落在泥土裡的菸頭上。
兩人誰都沒說話，誰也沒有看對方，直到菸頭在泥土裡熄滅，最後一縷青煙也消失在空氣中，霍北莛將手從褲兜裡拿出來，撐在乳白色的陽臺圍欄上，側眸凝視着肖南音——
“小菡說，她已經把什麼都跟你說了——”
霍北莛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此刻，這溫柔裡，夾雜着一絲抱歉，還有一種莫名的哀傷。
肖南音明白，他是在爲外公的病哀傷吧！
一個即將進入癡呆期的患者，應該只有一年多的時間，就會昏迷，死亡——
她側身看着他，彎脣微笑，“你不用覺得抱歉，如果一個善意的謊言可以讓時日無多的親人感到慰藉，我也會這樣做。”
霍北莛微微眯了眯眼，凝視着肖南音的臉，“你不怪我？”
肖南音搖頭，笑得如開始時一樣純美動人，“你只是想盡孝，而且我沒有任何損失，我爲什麼要怪你呢？”
停頓了一下，肖南音移開目光看着樓下的花兒，溫柔一笑，“不過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真相，我都差一點懷疑你的人品了——”
如果他早一點告訴她，她這些天也就不會這麼矛盾了。
她還以爲……他是想泡她，爲此，她都已經想好了要辭職——
現在想想，真是有些好笑。
霍北莛看到她一如往常的微笑，他心裡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了。
他莞爾微笑，“只是差一點麼？你不是已經懷疑了麼？”
霍北莛從褲袋裡掏出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遞給肖南音。肖南音一看，這就是她昨晚在酒店裡打草稿寫的辭呈——
她微囧，“你都看見了……”
“現在還辭職嗎？”霍北莛緩緩將紙張拆開，一面看着上面的字跡，一面好整以暇的問肖南音。
肖南音看了看辭呈，勾脣輕笑，反問道，“辭呈在二爺您手裡，我是走還是留下，不是二爺您一句話麼？”
霍北莛的視線從辭呈上移開，落在肖南音臉上——
似乎，少了對他的猜疑以後，她變得比以前更自然了。
他很滿意她的變化——
從兜裡掏出打火機，他當着她的面將辭呈點燃，看着辭呈在火焰中化爲灰燼，兩人相視一笑，誰也不再提這件事——
兩人靜靜的站了一會兒，霍北莛側過身，問她，“願意幫我嗎？”
肖南音擡頭，看着他略顯凝重的臉色，她稍稍遲疑了一下，輕聲說，“今天我會陪你演完，至於以後……我想好好考慮一下。”
停頓了一下，她擠出一絲笑，補充道，“如果你跟我一樣，只是個平凡的人，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幫你——可你是二爺，你是霍家的繼承人，我如果答應幫你，說不準明天，後天，我就會成爲整個K市討論的話題。”
霍北莛凝視着她，她微微蹙眉，又補充說，“我不想因爲演了一場戲，搭上我的名聲——我還要嫁人的，如果跟您傳出了緋聞，今後我哪兒還能嫁得出去？”
霍北莛點頭，瞭然的說，“我明白你的爲難之處。”他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看着遠方，微笑道，“如果我跟你保證，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不會讓任何人發現，你願意幫我嗎？”
重新回頭凝視着肖南音，霍北莛說，“在外人面前，我們依舊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只有在我的家人面前，我們假扮情侶——這樣子，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幫我嗎？”
肖南音凝視着他溫柔的目光，她心底很矛盾，雖然他這些天對她的好是有目的的，但他的確幫過她，她很想幫他一次。可心底總有一些擔心，如果答應幫他，就會隔三差五的陪他回這裡見外公，次數多了，總會有被發現的風險……
而他畢竟不是普通人，他身份特殊，一旦被人發現，她們的關係就會一夜之間傳遍整個K市——
“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想。”
她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這件事不是小事，她得考慮清楚。
霍北莛點點頭，答應給她時間考慮。
兩人並肩站在陽臺上，溫柔的風輕輕吹過，這樣的靜謐，對霍北莛而言是一種別樣的享受。
這個時候，肖南音的手機鈴聲響了——
她走進房間裡，拿起手機一看，是霍立行打來的。她遲疑了幾秒，隨即按下了接聽鍵——
“小南，安陽不見了！！”
霍立行火急火燎的一句話，讓肖南音整個人僵在原地！
安陽不見了——
她走的時候安陽明明在家，怎麼會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