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聲走了進去，他在她身邊停住了腳步。她知道他來了，卻沒有半分反應，甚至沒有側頭看他一眼，幾乎就將他當成了空氣。而對於顧希堯來說，如此已經算是恩惠，至少，她還沒有趕他。
夜有些微冷，他無聲的脫下外套搭上她肩頭，笑恩沒有拒絕，亦沒有迴應，依舊目不轉睛的看着孩子，似乎她的眼中，只剩下了安睡的寶寶。
“小遠的傷怎麼樣？”終於，他耐不住性子開口。
“他很好，不敢勞煩顧市長憂心。”笑恩冷冷的回了句。
顧希堯心口突然一痛，然後無奈的嘆，在小遠牀邊坐了下來。寶寶的手被包紮的像糉子一樣，他動作輕柔的托起，低頭，心疼的吻了又吻。
睡夢中的寶寶似乎有所感覺一般，淺淺的嚶嚀了聲，小嘴巴抿了抿，復又沉沉睡去。
顧希堯無聲的凝視着，心頭一時間五味陳雜。寶寶安靜沉睡的模樣，像極了笑恩。那些相守的日子，她在他懷中，他偷偷吻着她的時候，她便是這般的反應，如貓咪一般，先是淺聲嚶嚀，然後會窩進他懷中，尋一個更舒服溫暖的姿態纏上他。
那時，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恩恩，去睡一會兒吧，我在這裡守着他。”他出聲道，笑恩的疲憊，的確是讓他心疼了。
笑恩無動於衷，對他，早已失去了信任。
一整夜，兩人相對無言，困極累極的時候，笑恩便趴在寶寶牀邊淺眠。本只想打個瞌睡，可她現在是孕婦，正是最嗜睡的時候，不知不覺竟睡沉了。
顧希堯看着睡的昏昏沉沉的她，無奈的搖頭輕笑，小心翼翼的將她從椅子上抱起，放在一旁的牀榻上，並動作輕柔的爲她蓋上了被子。
天將亮的時候，或許是藥物過勁兒，傷口又開始淅淅瀝瀝的痛，寶寶開始睡的不安穩起來，掙扎着，最後竟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父親英俊的臉龐。
他修長的指尖輕置於寶寶脣畔，“噓，小聲些，媽媽在睡覺。”
寶寶側頭，便看到另一張病牀上，沉睡着的笑恩。於是，懂事的點了點頭。
“傷口痛了嗎？”顧希堯執起寶寶雙手，輕聲問道。
寶寶咬了咬脣瓣，點頭又搖頭。“有一點兒，爸爸放心，小遠是男子漢，不怕痛的。”
顧希堯心疼的揉了揉兒子柔軟的碎髮，他越是聽話懂事，他越是愧疚難安。“告訴爸爸，昨晚發生了什麼？”
寶寶臉色暗淡了幾分，顯然並不想回憶那段痛苦的經歷。沉默良久，才低聲回了句。“蘇芸阿姨說，小遠的媽媽已經死了，她是我的新媽媽。”
顧希堯沉默，手掌卻不自覺的緊握成拳，發出骨節撞擊的脆響聲。
寶寶還不懂得揣摩大人的心思，只以爲父親的沉默便等於默認。一雙漂亮的大眼擎滿了淚水。原來，媽媽真的不在這個世界，對面的牀上，躺着的只是詩詩阿姨。
“爸爸，我知道你要和蘇芸阿姨結婚了。小遠以後會很乖很懂事，等有了小弟弟以後，你不要不理小遠，好嗎？小遠沒有媽媽，小遠不想再失去爸爸了。”
顧希堯的臉色瞬間陰冷了下來，孩子楚楚可憐的哀求模樣，讓他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一字一句，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劍刃，正中他心口。
“這些話是蘇芸對你說的？”他冷聲問道。
寶寶沉默，淚珠子卻一顆接着一顆滑落下來。他用包着紗布的手握上顧希堯的，完全不顧手上的疼痛。
“傻瓜，爸爸怎麼會不要你。”他俯身，將額頭貼上寶寶的，父子二人鼻尖貼着鼻尖，親近的挨在一處。
“爸爸不會騙小遠，對不對？”寶寶眨着一雙明亮的大眼，驚喜的看着他。哎，這無辜的小眼神，和他媽簡直如出一轍，顧希堯對這個幾乎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
“臭小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顧希堯輕笑着，揉了揉寶寶的頭。“等你出院了，爸爸帶你去迪斯尼樂園。”他想了想，又補了句。“和媽媽一起。”
“媽媽？”小遠眨了眨眼。
顧希堯若有似無的嘆息，知道蘇芸的胡言亂語在孩子心中還是造成了陰影的。“小遠，以後不許再說自己沒有媽媽，她懷胎十月生下你，又在這裡守了你一夜，這種話，她聽了會傷心的。”
小遠側着小腦袋，一瞬不瞬的盯着沉睡的笑恩。“詩詩阿姨真的是媽媽？以後我都可以叫她媽媽，是這樣嗎？”小遠不可置信的問。
“嗯。”顧希堯含笑點頭。
小遠滿足的笑，將小腦袋枕上父親結實的手臂。“爸爸，等小遠的傷好了，我們再去照一張合照，好不好？”
想起那張壞掉的照片，顧希堯的心都在隱隱作痛，何況是小遠呢。三年來，那張照片不僅是小遠精神的支撐，同樣，也是他的。
“小遠餓了沒有？爸爸去買些吃的給你。”
小遠歪着腦袋想了想，“皮蛋瘦肉粥，要兩份。”
“三個人兩份？”顧希堯輕笑，寵溺的颳了下寶寶的鼻尖。
寶寶壞壞的笑，“爸爸好久都沒有回家陪小遠，所以罰爸爸不許吃飯。”
“好，爸爸不吃。”顧希堯順從的起身，打算出去給小東西買早餐。還未邁出步子，手腕卻再一次被寶寶扯住。他的力道很輕，顧希堯知道，小東西的傷口還是很痛的。
“怎麼了？”他心疼的問。
“爸爸，”寶寶的目光有些忐忑，“爸爸，等小遠出院了，送小遠去北京和爺爺奶奶一起住，好不好？”
他不想再去面對蘇芸，不是害怕，而是——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