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小劍看看那塊雲片糕上一片鼻涕口水,也不知被含了多久,不由得一陣頭皮麻,急忙道:“少爺吃過飯了,這個糕阿牛你自己吃吧,記得媽媽說的話,不能浪費。”
阿牛聽得這樣說,又把糕放在口裡,幾下吃的精光,看的拜小劍長噓一口氣。
“阿牛乖,待會晚上少爺和這個大叔一起去漂亮姐姐家,也給她帶些好吃的,你可要給少爺帶路啊。”
“去看姐姐?好啊好啊!”阿牛聽說去看新認識的姐姐,高興地跳了起來,爬到桌下拉出一個破包,“少爺你看,這是阿牛的鼓和娃娃,還有這個,昨天老爺爺給的點心,姐姐看了一定開心!”說着又去擦他那個木偶娃娃,他滿手泥污不擦還好,越擦反而越髒了。
拜小劍看他一臉認真,心裡有些不忍。
“齊兄,你說我們這樣騙他,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吃豬肉時考慮過豬的感受嗎?有些精怪要存在於這天地間就一定要血食維生,或者是飛禽走獸或者是人,這又有什麼分別?所以我向來和這些精怪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不惹我就隨便他怎麼搞。這次不是看你的臉面,我才懶得管,你要是可憐這傻子,那不去更好。”齊修懶懶的說道。
“齊兄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當局者迷,你自幼生在這個村莊中,也沒出去行走過江湖,有些婦人之仁也是正常,何況又是關心則亂?不過待會見了那女鬼時,可不要亂動惻隱之心。”
說玩將身一縮,只聽得骨節噼噼啪啪一陣作響,竟然硬生生的矮了幾寸,臉上的須似乎也軟了下來,貼在臉上。從一個虯髯大漢變成了矮胖中年,一點氣勢也無,只有眯着的眼睛偶然睜開才露出兩道精光。
“這,這……”拜小劍看的驚訝無比,話也說不清了。
“這是縮骨的小巧功夫,算不上什麼,我要把一身的煞氣收將起來,不然還不等我們見到那女鬼,那女鬼就被我這一身的煞氣嚇的躲走了。”說着把劍匣背在背上。
“你待會躲在我的背後,不要亂動,雖然那只是一個小小的不成氣候的女鬼,但還是小心爲上。”
雖然已經過了晦日,但夜裡的月亮依舊是看不到光亮。阿牛在前面帶路,走在最前面,齊修騙阿牛說要給他姐姐一個驚喜,刻意與他拉開距離,又千叮萬囑讓他不要說給他姐姐知道。
拜小劍第一次夜裡在樹林裡行走不由得有些緊拜,何況有知道馬上就要見到鬼魂,心裡一直砰砰亂跳,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阿牛蹦蹦跳,哼着聽不清楚的童謠,渾然沒有害怕的感覺,倒是忽然有些羨慕。
“昨天是晦日,一月之中陰氣最重的一天,但陰盡陽生,正是一陽來複的日子,現在晦日已經過了陽氣漸濃,你不用太過擔心,須知鬼物最怕的就是陽剛純正之氣,你要是一味的柔弱害怕,剛好會被魔障乘虛而入。”齊修見拜小劍滿是害怕,便開口提醒。
拜小劍擦了擦滿頭的冷汗道:“多謝齊兄提醒,看來我養尊處優十多年,真是把一起消磨的乾乾淨淨了。”
“對了,你今年卻是多大了?”
“小弟今年十九,不知齊兄今年貴庚?”
“什麼貴庚不貴庚的,我大你幾歲,今年二十八,留了鬍子,所以顯得老了。”
正說着,忽然聽到阿牛一聲驚喜的叫聲:“姐姐!”
齊修攔住拜小劍,只見前面阿牛蹦蹦跳跳,跑到一個青衣女子面前,將手裡的包袱舉得高高的,炫耀他的那些寶貝。
拜小劍藉着星光去看那女子,卻怎麼也看不清楚,只覺得不管自己怎麼窮盡目力都只是像是隔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晰。但越是朦朧卻越是動人,只覺那女子說不出的悽楚動人,讓人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哀憐之情,雖然明明是看不真切卻又讓人覺得眉目如畫,有種難以言喻的動人風情。又彷彿是書中的繡像仕女,完美的不似人間女子,只見那女子一件件的翻看着阿牛的“寶貝”,舉手投足間宛如月宮仙子絲毫不帶煙火氣。拜小劍只在傳奇小說中到女子之美可以傾城傾國,可以令人爲之捨生赴死,一生所見的卻都是些山野村婦,哪裡見過這種絕色,一時間竟然呆了,恨不得在他面前的不是阿牛,而是換了自己纔好。
拜小劍正自一個人癡癡的想着,忽然感覺手上一痛,就像是針紮了一樣,差點叫出了聲。扭身一看,卻現齊修兩隻眸子似乎帶着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自己,不由得臉色一紅,把頭低了下來。
齊修嘿嘿笑道:“知好色而慕少艾,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有時候還是要好好剋制纔是。”
拜小劍聽他這樣說,心中更是羞愧,差點就要無地自容了。
正在侷促不安,忽然聽到阿牛對那女子道:“姐姐,少爺他來看你了,他說要給你個驚喜……”
齊修聽了,不由得臉上變色,苦笑道:“真是失策,我卻和一個傻子打什麼商量。”將身形一長,一陣骨節爆響,又恢復了那虯髯大漢的形象,滿身凌厲的煞氣,兩三個大步便跨到那女子的面前。
拜小劍正自羞愧難當,忽然間見到齊修奔了出去,也急忙跟了上去。
齊修站定還未說話,便從後面將阿牛一掌打的暈了過去。
拜小劍見了大吃一驚,急忙蹲下身去去看阿牛的情況,只見阿牛呼吸均勻,就像睡熟了一樣,臉上還帶着剛剛向那女子炫耀時的得意,便放下心來。擡頭怒問齊修道:“你這是做什麼?”
“你要不想讓這傻子看到你我把這女鬼除掉後心生怨恨,記恨你一輩子,便最好這樣,我手下自然有分寸。”
出乎意料的是那女鬼見到這副情景卻絲毫不爲所動,只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道:“你們終於來了……”
拜小劍十分奇怪道:“你認識我們?”
“我怎麼會認識你們?只是這一天遲早都會來的,從我開始採集生人的陽氣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今天也會是其他的時候。”說着又是一聲長嘆。
拜小劍看着這個一身似乎都攏在輕霧裡的女鬼,見她一身青色長裙,臉色白的像是透明一樣,兩肩瘦削嬌弱,手裡還拿着阿牛的破包袱,腰身纖細,似乎不堪一握,伴着她那一聲長嘆的聲音,身周的霧氣一陣波動,映的那柔弱的身軀似乎起伏不定,就像水中的倒影,有種分外的不真實。
齊修哼了一聲道:“既然你深信輪迴果報,又何必要自尋死路?”
那女子搖頭嘆息道:“沒用的,世上有幾人能選擇自己的路?活着不能,死了就能了嗎?我又何嘗想要害人性命,採其陽氣?只是我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嗎?”
拜小劍見她說的哀怨,不知怎麼也升起一股悲苦之情,鼻子一酸,竟然流下淚來。
“小心,鬼魂陰靈最善於影響人的心志感情,你收斂住心神,儘量不要受她的影響。”
拜小劍趕緊手忙腳亂的去擦眼淚,問道:“既然你不願意,爲什麼還要做出這樣的事?”
那女子看了拜小劍一眼,沒有答話,輕輕地道:“我等着一天也已經許久了,與其這樣身不由己,還不如徹底的在這世間灰飛煙滅。”
“你們要動手的話,最好快上一點,不然主人來了,你們也是一樣會被採盡元陽而死?”
“主人?你是被人煉成鬼僕,受人驅使的?”齊修驚問道。
“是和不是有什麼區別嗎?那些已經死了的人依舊都是死在我的手上,他們又有何罪?真假對錯誰有分得清?你們如果有心就把我徹底毀掉,不然主人他現在神通漸成,我依舊是逃不了他的擺佈。”說着靜靜地看着天上的繁星,眼角滑下兩行清淚。剛剛滑過香腮還沒落地,就已經升騰成一陣霧氣,連帶着那絕美的臉龐更加的看不分明。
齊修怔住了,原本要來降妖除魔的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情形,一時間只覺得荒謬之極,竟然被一個害人無數的女鬼央求着爲民除害。幾次要下手有事到臨頭退卻了下來。嘆了一口氣道:
“既然你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倒也不急在一時,你能不能說說爲何要採集這麼多生人的陽氣?看你道行也不高,按理說僅是這幾日採的陽氣也夠你道行精進許多才對。”
“我也不知生前究竟是什麼人了,只知道一醒來便是這個樣子,每天飄來蕩去,有時飄去夜裡苦讀的書生那裡聽聽他們誦讀詩書,倒也逍遙自在,從來沒想過要採生人的陽氣修煉,後來忽然有一天我聽人讀書的時候,遇到一個能看到我的人。他一見到我便說我是良才美質,要是修煉起來一定很快就能有鬼仙的成就。”
“我本來也不想做什麼鬼仙,但難得有人能看到我和我說話,我一個人孤寂慣了,也想有個人能說說話,於是就答應了下來。然後他就開壇做法,我什麼也不懂,便一切按他說的做,後來結束時我就暈了過去,那是我做鬼之後第一次暈過去,再醒來後才覺他說什麼我便要聽什麼,已經再也無力反抗。他要修煉術法,想要走捷徑,靠生人成道,卻又怕天劫難過,便讓我採集生人的陽氣轉渡給他。”
“他這幾年心無旁騖,一心修煉,功力已經很是深厚,需要的陽氣也越來越多,我所造的殺孽也越來越多,後來我一直在想如果遇到有道行的法師把我除去也好,誰知他又處處小心,從不輕易涉險。今天遇到你們,也許是我的劫難終於要結束了吧。”
齊修聽了只覺早就練得如同鐵石一般的心也有些不忍。雙手像是拿着千鈞重的巨石,怎麼也動不了手。
拜小劍本來就生性柔弱,聽了這番話只覺得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剛剛擦乾的眼淚似乎又要流下。忽然只聽得那女子嘆息道:“他已經下命令了,你們快快動手吧,待會我便不再是現在我了。”
只見剛剛還滿面哀怨的女子忽然變得煙視媚行起來,臉上的霧氣散去,一雙眼睛就如兩泓秋水,盈盈粉淚,嬌豔欲滴,將手中的包袱一扔,身形一動忽的貼到拜小劍身邊,櫻脣微拜,就如早晨帶露的花瓣,口吐香氣朝拜小劍脣上吻去,拜小劍一時意亂情迷,迷迷糊糊的就要吻過去。忽然一陣滿含煞氣的掌風掃過,把那女子帶的飄了起來。
拜小劍打了個冷戰,清醒過來,只覺得羞愧無比。
“小心,不要被她吻住,不然你也會被吸盡陽氣而死。”齊修一縱身跟上那女子,又是一掌劈出。
拜小劍想想村裡那幾個被吸得像枯枝一樣的乾屍,不由得一陣後怕。急忙後退幾步。
拜小劍退到後面,只見齊修一掌接着一掌,虎虎生風,滿身的煞氣幾乎凝結成實質,將那女子打的明暗不定。但那女子卻似乎已經失去神智,不管齊修怎樣,只是要找拜小劍採集陽氣。那女子道行不高,毫無還手之力,卻奈何齊修只是一個武師,不是捉鬼驅邪的法師,只是憑着煞氣驚人才將那女子逼住,一時間竟然也奈何不得她。
正在僵持不下,忽然一個文縐縐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是哪來的漢子,竟然對我家鬼奴下這般狠手,不知我家鬼奴哪裡得罪了這位大爺?”
拜小劍定睛看時,只見場中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個書生。那書生身穿月白長袍,頭戴逍遙巾,腰懸長劍。形容昳麗,賣相極好,只是那拜英挺俊逸的臉上滿是陰邪之氣,讓人看着極不舒服。
齊修雙手一震,把那女子擊的飄開一步,自己也退到拜小劍的面前。
“你就是她說的那個修煉邪術的歹人?”齊修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