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深痛
晨曦初現,軟榻之上,那個纖細而俏麗的身影仍然沉沉未醒。
守在榻邊的男子,面容有些許憔悴,眉宇之間,卻依舊完美。
輕輕叩門,如月悄無聲息地走入,將打好的熱水放好。忍不住偏頭,便望見了趴在桌旁閉目養神的雲鴻,與幾夜未眠的雲寒。
無聲嘆息,如月感慨。已經整整三日了,自從鈴鐺慌慌張張跑離後到她這般樣子回來,已經三日了,卻始終未見鈴鐺醒來。
她的表情那樣寧靜而美好,似乎是疲憊許久,沉沉入睡一般。
雲寒與另一男子,也就如此守了三天三夜。
“三少爺,歇息一會兒吧,這兒有如月守着,若是少奶奶醒了,如月第一個叫醒您。”如月走近那個呆怔着的男子身邊,輕輕開口。
淡淡搖頭,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着昏睡女子的臉色,“如月,已經三天了吧,鈴鐺——已經這樣不省人事整整三日了。”
沒有回話,如月低頭。滿室的無奈,便如此蔓延開來。
桌旁的俊秀男子聞言,便悄無聲息地睜開了那雙與雲寒七分相似的眸子,卻始終不語。
鈴鐺——如若你真的長睡不醒,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費了。就算是爲了自己,也一定要撐下去,不是嗎?
微微擡眸,視線所及,便望見了外廳壁上的那一副清秀小楷。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淺淺的話語溢出脣邊,雲鴻斟酌着這字字句句,竟會有一絲酸楚在心頭暈開。
一寸相思一寸灰——相思最苦,憶苦成灰——
側過頭,雲寒緩緩勾起脣角,望昏睡中女子那恬靜而美好的面容。思緒遊蕩,便輕易定格在了那一日的十里紅妝。那一日——
這個女子輕吟淺唱着詠歎般的曲調,用那樣天真的語氣詢問他,何爲相思。該怎麼迴應,她曾帶給過他的那些感動?
看似美滿的生活,他卻瞭解,日日與他並肩入睡的她,並未真正地無憂無慮過。他一直都無法瞭解,無法明白她骨子裡的那份孤獨與寂寞從何而來。
直到今日,他雖有千萬個疑問,卻也對此事略知一二了。
這些人不知是何方神聖,卻欲將他帶離此地。而她,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真相,所以纔會不顧一切地阻止。
可是,她終究,只是一介女流。而他,卻在最重要的那一刻,仍然懵懂無措,以至眼睜睜望見她倒下,卻沒有任何辦法。
是什麼?爲什麼?結果會怎樣?
這些在腦海中盤旋已久的問題,在面前這個叫做鈴鐺的女子合上雙眼的瞬間,全部煙消雲散了。剩下的只有一個信念,她不能有事。
他可以,不去問前生,不去求來世,只願陪她到最後而已。
如若老天連這樣的機會都不曾給過,那他,又有何求?
“鈴鐺——”略帶沙啞的聲音,悠揚依舊。一瞬間驚醒了沉默中的雲鴻與如月。雲寒輕喚着她的名字,溫柔至極,從未改變。
直到此時,雲鴻才真正瞭解——原來,鈴鐺那個女子,就像是雲寒的血肉,一絲受損,便是切膚之痛。這痛,就埋在他的內心,越是深,越是痛;越是痛,越是不捨;越是不捨,卻越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