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就過了三個月。
這段時間唐劫一心修煉,不過進境卻是極慢。
修者自入九轉之後,每走一步都艱難無比。如果非要做個劃分,大致可以這樣理解。
脫凡以前,怎麼煉都能成,區別只在速度;到進了百鍊,沒有十年光陰就未必能下來,但至少還可以通過藥物來加速;等到了九轉,僅靠藥物已然不夠,即便是千年一遇的天才也要至少數年時光才能成事。有資質不夠者,數十年不成也屬平常。不過只要肯花時間,這九轉其實也是能過的。
等到開識就又有不同了,從這一步起,修煉就有了失敗可能。雖然開識的失敗機率還不算太大,但每年衝擊開識者,至少兩成人失敗。開識之後還有三枯劫,這一步的失敗率提升到四成。經過兩輪淘汰,能夠走到巔峰的實際上已經剩下一半人。過了這一關就是衝擊天心,天心的失敗率是六成,因此能進入天心者,通常只剩下原來的三成人。
但這只是理論,實際上是達不到的。
因爲衝擊天心之前,失敗還有機會再來,只是成功機會更低,而從沖天心開始,就有了性命之危,尤其是心魔與紫府兩關,風險重重,稍有不慎即告身死道消,正因此,並不是每個人都敢於衝擊天心境界的,許多修者往往就此止步於脫凡巔峰。
這就是爲什麼脫凡上萬,天心卻只有數百的緣故。
敢於以生命去追求仙路的,終是有限,而各大派每年因衝擊更高境界不成就此隕落的真人,數量也從來不少。
洗月派道統純正,對心魔抵禦之法較多,過心魔期的危險小於其他門派,因此有大量的中階天心,也爲後來的真君打下了足夠的基礎,可即便如此,洗月派至今也不過四個真君,數量與天神宮持平,甚至明夜空還在衝擊真君的過程中,至今尚未完事,也不知後果如何。
仙路艱難一至如斯,就連唐劫也不由暗道,不要覺得有了秘境就一定可以仙路無阻,一切都只是纔開始呢。
今天修煉了一會兒,突聽洞外有人交換:“唐劫師弟可在?”
出洞一看,就見洞外正站着一名年輕人。唐劫認得此人叫王詠,入派十五年,四轉修爲,因爲是住在附近,唐劫來時曾有過拜會,故此相識。
這刻見到是王詠,唐劫打開法陣迎他進來:“今個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
王詠笑道:“常堂主今日開壇講課,故特來邀你聽講。”
“常堂主講課?”唐劫楞了楞,隨即明白過來他指的是第一副堂主常天水。
講課在洗月派是常有之事,弟子們從學院畢業後若有疑難,又無師傅指點,就只能通過聽講來答疑解惑。聽講並非白聽,而是需要付出貢獻的。
講師需通過訓堂的承認方有開講資格,一般而言至少要知事才行,否則人人能上去講課,事情就亂套了。
這也是高階修者獲得貢獻的一種方法,通常一堂課每人只要收上十點貢獻,有一百人就能獲得一千點貢獻,除去要交給洗月派與訓堂的部分,自己可以到手四成,也就是四百點貢獻,比出外執行任務方便多了,關鍵還體面。
當然你也可以收的貴些,不過收的貴了,可能來聽的弟子就少了,收益反而下降。因此這具體間的衡量就看各人自己。目前的通價爲十點貢獻,如十九天魁這類人物就不好說了,二十甚至一百點各不相等,問題是有價無市,天魁們是輕易不會開壇講課的。
常天水是秘堂第一副堂主,考慮到許白冰幾乎不問事,他也是秘堂的真正主事人。此人每年都要開講一次,一方面是爲了教導堂下弟子,一方面也是給所有人一個認識自己的機會,至於貢獻,以他的身份反倒不怎麼在意了。
正因此,他開壇講課到是比較重要的一件事,當然唐劫也可以不去,不過以唐劫的性子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這刻聽王詠這麼說,唐劫忙道謝:“多謝師兄提醒,我這就過去。”
當下換了身衣服,唐劫跟着王詠一起離了仙泉峰向天機峰而去。
到了天機大殿,卻看到天機殿前廣場竟然只有數十人,靠近殿門處擺了張案子,這便是講課之所了。
他心中詫異,問王詠:“怎麼才這點人?”
王詠回答:“因爲教導新人緣故,常堂主一般只講九轉。”
“原來是這樣。”唐劫明白了。
既然是限定內容的,自然也就無形中限定了受衆,再加上總有一些人消息得到不及時,故此未來也是正常。不過從這方面看,這位常堂主應當不是那種架子特別大的人物,否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老人家一個講課就能驚動秘堂三千餘口人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一念及此,唐劫對這位常堂主已有了幾分好感。
和王詠找了個地方坐下,自有輪值弟子過來扣了他二人一人十點貢獻,待講課時間到,從殿中走出一人。青面長髯,身形高大得令人驚奇,頭上還戴了一頂古樸長冠,使他看起來又高了幾分。
這人便是常天水了。
因爲有心記
住此人形象,唐劫不由多看了幾眼,常天水竟有所覺,轉頭向着唐劫看去,目光冰寒,唐劫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如置身冰窟中。不,真正的冰窟已不會讓唐劫感到寒冷,但是常天水的一眼卻讓他所有的抵抗力盡皆消失,整個人竟禁不住發抖起來,只是一瞬間,眼眉間竟已現出片片冰霜。
好在常天水似是察覺到什麼,突然笑了一下,這一笑如春風襲來,冰霜瓦解,唐劫這才擺脫了那無盡深寒,心中亦不由一陣心顫。即便是在何衝謝楓棠的身上,他也未感受到過如此強烈的念識,只能說此人實力之強更在他二人之上。
至於明夜空鳳紅鸞他們,早就修煉到精氣內斂返璞歸真的地步,不會有這種情況到也正常。
這刻常天水在案前坐下,朗聲道:“常人言,修行自靈臺起。於我而言,修行自九轉始。九轉之道,尤如植物紮根於泥土,修的乃是根本之道,故爲重中之重,當慎行慎擇……”
這人也不廢話,上來就是講課,將有關九轉的諸般事由一一講來。
若論講課的水準,此人其實比不上洗月講師,什麼深入淺出的道理完全不懂,不過此人身爲天心巔峰,所掌握的知識可比一般講師強太多了。尤其有些問題可能現在沒什麼,但對將來會有所影響,那些講師未必知道,常天水卻都清清楚楚。
所謂路不能越走越窄,就需得從這些小細節下手,儘可能將所有隱患去除。
這刻唐劫一邊聽一邊將謝楓棠教過自己的內容相對應起來,有些東西謝楓棠講過了,有些則是他也遺漏,或者他也不知的,兩相對應下,唐劫越發清楚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
這堂課常天水整整講了一個半時辰,唐劫只覺得受益非淺。他本來是抱着花十個貢獻點認識一下自己的老大的念頭,如今卻覺得這十點貢獻當真便宜了,那些散修若能上此一課,不知能精進多少。
這刻常天水講完後又給了每人一個提問機會,直到答過所有疑難,這才起身離去。
眼看着常天水離開,王詠笑問唐劫:“如何?”
唐劫發自肺腑道:“精彩之至。我在洗月學院時,也曾受真人指導,那時以爲已經夠了。今日才知,各有修煉不同,也各有領悟不同。若要有所進益,就當博採百家之長才是啊。從今天起,但凡真人們有課,我必當來聽。”
說到這唐劫頓了頓,突然對着王詠一躬道:“多謝師兄提點!”
王詠哈哈一笑道:“你也別想的那麼簡單,你當人人是常堂主呢?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如此大方,毫無保留的授課。”
說着王詠已告訴唐劫,原來這聽人講課也自有學問。洗月派煌煌大派,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總有一些傢伙並不真心授藝,只隨便拿些人人都知道的法門來應付人。
要想從這類人手中獲得他們的感悟,往往不是一兩堂課能搞定的,而是要反覆去聽。真人們再如何藏拙也不可能讓自己每次講課的內容都完全一致,總有不當心露出口風的時候。在這無數的口風泄露中,弟子們才能窺得門徑。
訓堂規定,各堂講課不得使用複音之法,爲的就是給弟子們這個機會。
而且去的次數多了,那些人與你相熟,說不得也會傳授一些機要。
就是要在這日積月累的過程中,大家才能得到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一番話聽得唐劫也感觸良深:“本以爲出了學院就沒這些學習上的事了,怎的進了洗月派後,反倒覺得象是進了更大的學院呢?”
王詠哈哈大笑:“修行無處不在,豈有院派之分,師弟你拘泥了。”
唐劫凜然回答:“是我死守成規了。”
既然決定了要多多聽課,唐劫就不能再象之前那樣只在洞中苦修了。一堂課十點貢獻不算多,可要是每課皆聽,那還真不少。
想到這,唐劫到有些明白爲什麼洗月派要如此了,說白了還是逼大家努力地去賺貢獻點,也就是爲洗月派做事。不由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們還等什麼?一起去殿內看看吧。”
中樞大殿就是秘堂派任務的地方,唐劫入了洗月派三個月,還沒真正進過這裡,這刻在王詠陪同下,二人來到殿中,只見殿中一面六棱晶體正懸空轉動,不時掃出一排排的字幕,正是秘堂頒下的各類任務,視內容不同而貢獻點也有所不同。
根據王詠的介紹,唐劫知道這秘堂任務一般分兩種,一種是堂下任務,也就是秘堂本身職責任務;一種是私人任務,也就是秘堂中的一些修者可能有事委託他人去做,願意付出一定貢獻點來進行委託。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種任務,就是其他堂口的任務,有時會存在一些特殊情況,可能需要其他堂口的人來幫忙,也會發送到這裡。
這刻唐劫和王詠正在尋找感興趣的任務,不遠處走來一名老兒。
那老兒身形枯乾,全身的皮皺得如橘子般。王詠一見此人,忙躬身道:“弟子王詠見過俞知事!”
唐劫一聽,忙也躬身見禮。
那姓俞的老兒聽了,點點頭,露出一絲皮笑肉不
笑的表情:“不必多禮,適才聽常堂主講課,我看你二人多有感觸,顯是有悟性的,不錯,不錯。正好三日後我也要開壇講課,我看你二人頗有靈性,不妨過來聽聽。”
王詠一聽臉上就現了難色:“俞前輩,弟子……”
那姓俞的老頭已是臉色沉了下來:“怎麼?看不起我俞嚴?還是覺得我俞嚴修煉四百年的經驗,不夠教爾等?”
王詠嚇了一跳:“弟子不敢!”
這俞老頭哼了一聲:“老夫看得起你們,莫要給臉不要!”
說着一揮袖子,竟已是走了。
看那老頭離去,王詠無奈嘆了口氣:“唉,真倒黴,怎的就被他給抓了個現行。”
唐劫看他一臉的苦色,道:“王師兄,這請我們去聽課不是好事嗎?怎的你……”
“唉!”王詠歎氣道:“還記得我剛跟你說的嗎?總有一些人……”
唐劫心中一抹光亮閃過,低聲道:“總有一些人並不真心講課?不授機宜,敝帚自珍?”
王詠點點頭,湊到唐劫耳邊道:“這俞嚴就是如此了。你別看他口口聲聲修煉了四百多年,其實到現在也不過是脫凡巔峰,一輩子都天心無望了。本來就沒什麼本事,偏偏還要把自己的那點本事當成不傳之秘。”
唐劫笑道:“這也正常,只有窮人才要一文錢都恨不得分成兩瓣花,越是沒本事的人也就越是把自己那點能耐當回事。”
王詠捶着手心道:“問題是這老小子講課沒內容也就罷了,偏偏他還要靠着這個坑大家的貢獻啊。別人不聽他的課,他就乾脆依老賣老到處抓人來聽!這還不算,他那課還特別貴,一堂課竟然要收二十點貢獻,黑心得緊啊!”
唐劫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開什麼玩笑?
別以爲這洗月派的貢獻很好得。
他剛纔已經看過那些任務了,一般完成一個簡單些的任務也就一二十點貢獻,難度大些的也不過百餘點。比如有個追殺獸煉門暗子的任務,那暗子被識破身份後如今正四處逃逸。活捉此人可得一百五十點貢獻,殺死可得七十點。
那暗子現在只知道在瓊崖一帶,具體地址未知,弟子們得自己想辦法找到人,那麼麻煩才能得那麼幾十或百餘點貢獻,可見貢獻的價值當真不低。
若是象常天水那等水平的講課,莫說十點,就是一百點唐劫也認了,那老兒自身無能還敢收費二十點,簡直是在搶劫!
唐劫沉聲道:“他請了我,我便必須去?那我若不去呢?”
王詠立刻道:“哎呦,他來請了你,又怎可能不記住你?你若來,那便也罷了。若不來,那便是不給他面子。這老兒雖然沒什麼本事,卻好歹靠着資歷混了個知事。要知道知事可是能直接指派任務給你的,你若得罪了他,他稍微做些手腳坑你一把,那便得不償失了!”
唐劫問:“派裡這麼多人,就沒個管他的?”
王詠反問:“他不過請你聽課,又沒犯派裡的規矩,如何管?就算是派你危險任務,只要該有的貢獻一分不少,那也照樣是不違規矩啊!只要不違規,你便拿他無可奈何,所以這點損失大家也只能認了。”
唐劫淡淡道:“我這人其實也是個倔性子。旁人若有所求,好好說,我多半就允了。若以噁心手段行敲詐勒索之實,卻是抵死不從。他俞知事講課縱是能說得天花亂墜,我不想聽,他又能耐我何?若有什麼麻煩或危險任務,那便丟過來就是,看看我唐劫可接不接的住。”
說過這話,唐劫隨手接了一個任務,已自離開了。
唐劫接的是個私人發佈的委託蒐集任務,就是蒐集一些比較難得的靈藥,不管是用靈錢買還是自己去找都隨意,反正只要交給委託方就可得到三百點貢獻。
因爲有靈藥自身價值的緣故,因此對方出的貢獻點比較高,這就相當於一定程度的靈錢與貢獻兌換。唐劫有錢沒時間,故此接了這任務。
即便如此,這任務也費了他四天時間才完成蒐集,還倒貼了兩千靈錢。
這麼一來一回,等唐劫回到山中時,那俞老兒的課已是過了。
其實這也是唐劫有意爲之,他雖然不怕這老頭,卻習慣性的給人留些面子。自己執行任務在外,無暇歸來,也算是給老頭一個說法了,他若懂些分寸進退,自當別來煩自己。
不過事實證明人的底限總是不斷被擊穿。
這天唐劫還在洞中修煉,一紙飛傳來到,上書一行大字:“玄機殿有令,速速前往。”
這紙飛傳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有強制任務來了。
一般來說,只有兩種情況才需要發佈強制性的任務。
一是比較緊急,故此要以強制的方式安排,而不是讓弟子自由選擇。二是比較難辦,已經有一段時間未處理了,所以只能通過強制安排的手段安排給弟子。
前一種還好,後一種就比較麻煩。
不用問,唐劫也知道,自己面臨的必然是後一種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