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三道人影沒入圖中消失不見,唐劫長出了一口氣,心目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算是完成了。
收起社稷圖,唐劫正要做什麼,突然心有所動,猛轉身望去。
天空中那隻火鳥正如熾天之翼,懸於空中。
它就那樣看着唐劫,雙目間跳動着南明離火神焰。
它與唐劫就這麼對望着,彼此相互看着對方。
好一會兒,唐劫終於揚聲道:“你好象拿走了屬於我的戰利品。”
隨着這話出口,那火鳥突然舒展雙翼,全身騰躍起一股熾天烈焰。
火焰將整片天空都燃燒的透亮,在秘境中掀起無邊熱浪,偏又不傷及萬物分毫。
這火焰在空中不斷扭曲着,變化着,漸漸竟凝聚出一個女子身影。同時空中的火焰凝結出一片火焰紗衣,輕飄飄落在她身上,一個有着火紅色長髮的少女從火焰中步出。
凝立空中,火焰長紗曼舞長天,那火焰少女看看自己,似是在看什麼新奇玩意般,臉上露出喜不自勝的笑容,口中更是發出咯咯長笑聲。
這笑聲爽朗,明快,帶着難以言喻的歡喜之情,傳蕩天地,讓整個秘境都充滿了歡笑。
笑了好一會兒,少女才轉過頭。
她看着他,就象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在俯視凡塵,一隻手突地輕捂紅脣,傳來悅耳之極的女聲:“當真小氣,怎的一開口就是要東西。”
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唐劫也有些呆了。
楞了楞神,他才道:“你是火鳥?”
空中少女一笑,揮了揮手道:“忒是無禮,什麼火鳥火雞,也太難聽了,人家可是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朱雀。”
果然是朱雀嗎?
唐劫對這個答案並不奇怪。
從他知道白虎之日起,就曾不止一次想過,兵主秘境中困着的火鳥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朱雀。
如今終於得到確認,唐劫也長長吐了口氣:“原來你是能說話變形的。”
唐劫與火鳥之間唯一的一次交流,就是對封不智時向火鳥請教陰陽之道。由於當時用的是心念交流,因此唐劫一直以爲火鳥雖是大妖,卻口不能言,形不能變。
沒想到今天這一認識卻被打破。
朱雀已嬌笑道:“我形體被封印,本無法變化言語,上次與你心念交流已是極限。若不是得了這天神之念,根本就無法變化,更難以言語。”
說着又自低頭欣賞自己身形,神情間滿是得意,顯然對這從封印中解脫出來極爲滿意。她本就是超級大妖,因某種緣故而導致只能以本體形態現身,甚至連思維都混混沌沌,如今終於得復清明,又怎能不開心。
“原來是這樣。”唐劫明白了:“原來你能變成人形,是因爲這天神之念的緣故。”
“是啊。”朱雀撅着嘴回答:“要不是它,本姑娘現在還被封印着呢。不過這神念還是少了些,本姑娘也只能維持這形體有限時間。唉,要是再有更多的神念就好了,只要再有個四五份就差不多了。”
唐劫眼睛一亮:“這個簡單,更多的神念還在天神宮金身之上。你只要過去吸了那金身的神念便是。”
只要能給天神宮找麻煩,唐劫是絕對不吝手段的。
朱雀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想引我去死嗎?那天神宮是何等地方,大能雲集之處,我若闖了去,不被扒皮拆骨,油烹火烤纔怪。”
她堂堂火焰聖獸,卻是一口一個怕被人油烹火烤,到也有趣。
唐劫笑道:“聖獸朱雀可是仙台之上的存在,還會怕一個小小天神宮?”
朱雀已是捂着嘴笑道:“你是想滅天神宮想瘋了吧?我若是仙台之上,還會被囚禁在這一方小小天地中,被封印的意識神通全無?莫說我沒那麼大能耐,就算真有,也去不得那天神宮。這天神之念,也不過是讓我能夠自由言語與變化而已,卻還遠達不到擺脫囚困的境地。”
原來她果然還是被困在這裡的。
唐劫忍不住道:“你爲什麼會被困在這裡?”
朱雀的臉色突然一暗,她回頭望去,看向那片火山,那片熔岩,眼神中泛起回憶的光芒:“我也不知道……從我有認識的那天起,我就在這兒了,我依稀還記得,最初的時候,我只是個蛋,就躺在那熔岩中,吸收着岩漿的熱量。也不知過去了多少年,終於有一天,我醒來,破殼而出。”
“剛剛出生的我渾渾噩噩,什麼都不知道,只以爲這世界就是全部。但就是在那個時候起,我的心中就已經有一個念頭,就是守護這片土地,防止任何外來者的破壞,只有通過考驗之人,才能進入……很奇怪,我從未見過任何人,可就是有這樣的認識。只是那麼多年來,我從見過任何人進來。無事可做,我也只能在岩漿中沉睡,長大。直到不久前……你來了!”
朱雀眼中的光芒越發迷離。
“原來你和寶兒一樣,也是聖獸後裔。”唐劫喃喃道。
與白虎一族不同,朱雀的後裔從一開始就被兵主封在了秘境中,並被打入封印,使其成爲這裡的守護者。
說起來,她簡直就是比白虎更可憐的存在。白虎一族雖世代被囚,但至少它們還有自己的認識,還能接觸外面的世界。朱雀卻是一關就是上萬年,從出生到現在,幾乎就未再見過任何人。
她現在能象個常人,完全是因爲朱雀與白虎一樣,在血脈覺醒後,那烙印在血脈中的記憶就會復甦。
可正因此,當她知道外面還有更大的世界時,她就會感覺更寂寞,更孤獨。
偏偏封印的力量禁錮着她,讓她無法擺脫。
缺
乏交流的原始環境,再加上封印的有意識影響,朱雀變得如大多數精物一樣,原本開啓的智慧復又走上矇昧,清明的神智也重歸混沌。
唐劫的到來,讓朱雀有了第一次接觸人類的機會。
受制於先天的封印,那時的朱雀只是本能而機械的一次又一次地執行着自己的使命。
儘管如此,在和唐劫一次次的交流中,原已矇昧的智慧還是有了一絲鬆動。對自由的希望,對交流的渴望,也漸復萌生。
在這種情況下,朱雀的神智一天天清醒過來,儘管那時的它在大部分時間裡還保留着原始的野蠻與愚昧,但至少已分得清唐劫,何衝等存在,有了最基本的認識,表現出了最基本的智慧。
十二年前,唐劫嘗試着與朱雀接觸,請教陰陽之道。
那是封印中未曾禁止的——封印給予她的任務是考驗,而非遏止成長。
交流的本能讓朱雀決定給予唐劫幫助。
她是幸運的,那個時候的朱雀,意識依然處於半混沌的狀態,思維渾噩難辨,但正如失憶之人不會忘記如何吃飯一樣,矇昧中的朱雀對大道的理解卻不受此影響。
如果唐劫那時請求與朱雀聊天,對朱雀反而是件難事,那時的它有思維,卻不清晰,封印也不支持它與唐劫做無意義的交流。但當他請教陰陽大道,天地至理時,朱雀反而是清醒的,是半混沌下的朱雀唯一能夠做到的,更是封印不限制的。
唐劫不知道的是,那一次的心念交流固然讓唐劫受益非淺,也讓朱雀徹底打開了封閉已久的靈智之門。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智慧再一次得到啓蒙。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觀察,她學習,她思考。
可惜的是,秘境的世界依然單調。
即便有唐劫,何衝在,朱雀能感受到的交流也依然太少。而且這兩個人又是如此的不對付,沒事不會閒聊,因此即便有了人類,秘境中也還是一片死氣沉沉。
這使朱雀靈智的恢復依然有些慢,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她也許還要過一百年才能真正恢復,弄不好還有可能不進反退,再度陷入黑暗的矇昧中。
好在唐劫終於沒再沉悶下去。
他出手了。
帶着分身,與何衝大打出手。
激烈的對撞在衝擊着秘境天地的同時,也衝擊着朱雀的意識海,讓矇蔽其上的烏雲散去,讓它的神智越發清明。而天神之念是對這渾噩之牆的最後衝擊,也是最強大的衝擊。
在朱雀吞下天神之念的短短時間裡,她的意識經歷了令人難以想象的驚濤駭浪,終於讓她徹底恢復了清明,更得到了進一步的成長,甚至可以部分擺脫封印的限制,使她可以變成人形,開口說話,也就難怪她之前會如此高興了。
“……那麼,也就是說,你現在是既不會,也不能,把天神之念還給我了?”
交流過後,沉吟半響的唐劫如此說道。
“若沒有我,那天神之念早就散了。不管怎麼說,也有我的一半纔是。”
“那就是說還有我的一半嘍?”
朱雀被他抓住痛腳,臉上現出一絲羞紅與憤怒的表情,終是道:“喂,你要不要那麼刻薄啊?好歹本姑娘也傳過你陰陽大道幫過你的忙。”
“也曾用火把我燒成炭。”唐劫認真回答。
朱雀大急:“那是封印給我的命令,我不得不從!”
“也就是說,即便是現在,我要入谷採藥,你還是會燒我了?”唐劫再次抓住關鍵點。
朱雀臉一紅,低着頭回答:“是啊。這是下在我血脈中的禁制,我不得不從的。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象剛纔那樣的天神之念再多來幾份,我或許可以借力衝破禁制。”
“那不可能,還有別的辦法嗎?”
“那就只能等有一天,你通過九道考驗之後,我完成自己的使命,禁制自解了。”
唐劫心中哀嘆:“這話等於沒說。簡而言之一句話,你雖然能變成人形,能說話,但除了陪我聊天外,沒任何價值。而且我要想入谷採仙草的話,你該打我照樣不會留情,對吧?”
朱雀大怒:“什麼叫除了陪你聊天外沒有價值?”
唐劫兩手一攤:“那你告訴我你能起到什麼作用來彌補我失去的半份天神之念。”
朱雀啞然。
她左思右想,還真找不到自己能幫的任何忙。
那谷裡的仙草在禁制作用下她是一點採不出來,對唐劫的考驗在禁制作用下也是留不得手,這麼想想,自己對唐劫還真無甚價值可言。
一想到這,朱雀怒了:“老孃憑什麼就得給你那半份神念。就算它有半份又如何,老孃吞了就是吞了,就不給你了,怎麼着吧?”
說着兩手一叉小蠻腰,乾脆擺出一副蠻橫不講理的態勢。反正你也打不過我,我怕誰?
唐劫被她這樣子呆了呆,一時竟也被弄得有些無語。好半天終於笑道:“原來竟是個蠻不講理的丫頭。”
朱雀大羞:“誰是丫頭,本姑娘在這裡活了八千年,論年紀都可以做你祖奶奶了。”
“既然這樣,那祖奶奶您就繼續在這裡呆着吧,小子恕不奉陪,先走一步了。”唐劫不客氣道。
“什麼?你要去哪裡?”朱雀一呆。她纔剛恢復清明,正是愛說話的時候,唐劫卻突然要走,立時大感不捨。
唐劫哼聲:“你這人不講理,拿了別人的東西卻不給報酬,我自然是遠遠避開的好,您老人家就在這裡慢慢玩吧。”
說着做抽身欲走的姿態。
聽到這話,朱雀大急:
“喂,喂,不要啊。”
唐劫這一下卻是打在她死穴上。別說她靈智初開需要有人陪伴解悶,就是要解禁制也需要唐劫來一路通關。唐劫若生氣從此不來,那她就此生都無脫困自由之希望。
而靈智開啓後,對朱雀而言,已再沒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的了。
這刻見唐劫要走,只能低聲下氣道:“好啦好啦,人家跟你說着玩的啦。只是我現在實在沒什麼可以給你的。”
唐劫停步,回頭看看朱雀,笑道:“這纔對嘛。有沒有東西沒關係,這個可以商量,關鍵得先有態度。把態度放端正了,咱們纔有的談。來,你過來,咱們好好談談。”
朱雀搖搖頭:“此身只在方寸間,卻是出不得山谷一步的。”
果然是這樣嘛。
唐劫心中爲朱雀嘆口氣。
秘境本來就不大,可憐這丫頭卻還只能看,出不去,終日裡只能在岩漿與山谷間徘徊,悶頭睡覺,難怪開智之後復歸矇昧……真的是會憋死人的。
唐劫笑笑:“那就我過來吧。”
說着已朝山谷走去。
他只要不採摘谷內仙草,朱雀卻是不必攻擊他的。
這刻入了谷,朱雀也落於谷內。
唐劫來到朱雀的身邊,笑道:“其實你也未必是什麼都沒有,要知道,你自身就是最大的財富。”
朱雀一臉緊張:“你在打什麼主意?若你想讓我爲你之僕,那絕無可能。”
她雖靈智初開不通人情,但是血脈記憶裡卻有許多先祖遺留的經驗,其中就包括一條“不可輕易賣身”,以防後輩在懵懂無知之時與人簽定什麼條約,廉價就把自己賣了。
賣也就賣吧,上古時期四聖獸雖強,卻也沒到最頂級的地步,若有通天徹地之大能,賣一下身也不是不能考慮。但是廉價賣,那是萬萬不能的。
唐劫沒想到朱雀血脈裡藏着這麼多寶貴經驗,一點心思尚未開口就被朱雀揭破,一時有些措不及防,只能仰天打了個哈哈掩飾尷尬。心念電轉間,快速改口道:“你誤會了,我怎麼可能會要求馭使聖獸呢?要想馭使你,怎麼着也得幾份天神之念才行。”
朱雀連連點頭,渾不知自己已在無意中把身價定在了幾份天神神念上。雖說這價錢也不算便宜,但比之朱雀又有不同,最重要的是,那再非遙不可及。
唐劫見她上鉤,這才笑道:“但是完整的你不行,部分的你總該可以。”
“什麼?你還想把本姑娘切片賣不成?”朱雀大怒。
唐劫笑道:“又心急了不是?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聖獸之身,皆爲至寶,你若願意,給我一些精血,總是可以的吧?”
朱雀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小子是想要精血。
不過說起來,這到的確不是不行,而且也的確是個方法。
她轉頭看唐劫:“這個到是可以,不過精血與普通血液不同,是聖獸血氣之精華,就算我們自身也不得太多。”
“我不會要很多的。”
“那你要多少?”朱雀在不知不覺間被唐劫牽着鼻子走。
唐劫笑道:“十分之一就差不多了。”
“什麼?”朱雀全身猛地炸出一股火焰,滔天氣勢沖天而起,姑娘的兩道柳眉倒豎,殺氣騰騰地看唐劫。
十分之一的精血?
這個貪婪的混蛋,他知道十分之一精血意味着什麼嗎?
萬年歲月,朱雀就算什麼都沒幹,僅憑血脈力量自身的提升和這岩漿之地培養,她的境界也提升到了分神巔峰的地步,只差一步便可入返虛境界。之所以無法突破,主要還是兵主禁制限制了它的提升,因爲一入返虛,等同仙台,即便是兵主禁制也很難再長期桎梏。
可一旦取走十分之一的精血,朱雀的實力就會至少降低一階,這對朱雀的影響是極大的。
唐劫到是不急:“姑娘莫急啊。你聽我說。”
“不管你說什麼都不可能!”朱雀憤怒道:“你這個要求太不合理了,十分之一的精血,沒有幾百年的時間我都恢復不過來。”
“我到不覺得不合理。”唐劫笑道:“你想啊朱雀姑娘,如果我拿來五份天神之念,讓你爲我馭使百年,當不成問題吧?”
“五份天神之念?”朱雀低頭想了想。
五份天神之念,差不多正夠她脫困。若真能如此,她就給唐劫爲僕百年也是值得,總比象以往困於這裡要好。
想到這便點點頭道:“五份的話卻是可以了。”
唐劫道:“那你看,既然五份天神之念可以買來姑娘,那麼半份天神之念,豈非正好就是姑娘十分之一的身價?所以我要十分之一的精血,並非信口開河,而是有道理有依據的啊。”
啊?帳還有這麼算的?
朱雀一時目瞪口呆。
她歪着頭想了半天,總覺得這帳有點不對,偏偏又說不出爲什麼。
想了半天,大叫道:“我知道了,哈哈,這帳不對!”
唐劫心裡一跳,想這丫頭醒悟過來的好快,她不是靈智纔開嗎?就算有血脈遺留的經驗,卻也不能代替自身智慧啊,怎麼一下子就繞過這裡面的彎了。
就聽朱雀已叫道:“我先前已用過一份神念,再加五份,那應該是六份。半份神念,應當是十二分之一,不是十分之一!”
“……”唐劫無語。
看朱雀又蹦又跳的歡喜樣子,唐劫豎起大拇指,滿臉崇拜道:“姑娘英明,在下就知這點小把戲瞞不過姑娘。既如此,十二分之一的精血拿來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