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消失,氣浪消散,樹林裡吹出的狂風,搖擺的樹木,嘩嘩作響的樹幹枝葉,也隨着雲乞幽那一劍安靜了下來。
樹林深處的黑暗中,在過了半晌之後再度傳出了那沙啞蒼老的聲音,只有四個字。
“乾坤一劍。”
雲乞幽身子落在了樹林外圍的草叢中,她沒有立刻衝進樹林,樹林裡的神秘人,一身道行之高,道法之詭異,實乃她生平僅見。
以前聽恩師說過,人間有一種音律入道的法術,可以幻化音波攻擊別人,但早已經失傳多年。
她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樹林中的神秘人就是以這種詭異法術形成音波氣浪,面對這種神秘莫測的高手,向來謹慎的雲乞幽立刻擺出了一副防禦姿態。
她緩緩的說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黑暗的樹林中,那個神秘人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道:“你手中劍是斬塵吧,沒想到玉機子珍藏了兩百年的斬塵,會傳給一個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弟子,你道行確實很高,玉機子的眼光還是有的,怪不得這幾百年來,蒼雲門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越發的興盛。”
雲乞幽目光凝視黑暗深處,再次緩緩的問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神秘人慢慢的道:“一個紅塵過客,不值一提。”
雲乞幽冷哼一聲,全身戒備,一步一步的走進了樹林。
中止的琴音再度響起,如小橋流水,和煦溫柔,但云乞幽的表情卻是越發的凝重。
琴音中,神秘人開口道:“你來此,是爲了尋找那個名喚葉小川少年人的吧。”
雲乞幽一步一步的接近聲音源,淡淡的道:“閣下知道的還挺多。”
神秘人道:“人老了,老人總是知道許多年輕人不知道的事情,三生七世的怨侶,這是你和葉小川的命,也是無鋒與斬塵的命,你們是第七世,能否逆天改命,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雲乞幽停下腳步,眼中精光大盛,道:“你說什麼?”
神秘人似乎有些意外,道:“怎麼,玉機子傳你斬塵神劍時,難道沒有和你說,斬塵神劍的秘密?”
雲乞幽的臉色瞬息萬變,她確實的不太清楚斬塵的來歷,只是知道此劍乃是蒼雲門第一代祖師蒼雲子傳承下來,並且賜給了第七個弟子青鸞仙子。
當年青鸞仙子就是依靠此劍擊敗魔教教主月氏吟,從那時起,魔教就開始四分五裂,但青鸞仙子羽化時,曾經將斬塵神劍封印在蒼雲門的寒冰池底,並且千叮萬囑,不到關乎門派生死存亡的時刻,後世弟子萬不可輕易解開神劍封印。
八百年前,蒼雲門實力大損,爲震懾其他門派,當時的蒼雲門掌門與長老門反覆思量,解開了斬塵封印,請出此劍。
但關於斬塵神劍到底是祖師從哪裡得來的,這一點雲乞幽並不知曉,曾經詢問過恩師靜水師太,她也是一知半解。
直到月前,蒼雲鬥法大試,葉小川手持一柄古怪的神兵橫空出世,每一次當葉小川神劍出鞘時,斬塵就明顯會有所感應,甚至有一次,斬塵竟然自己按捺不住衝出劍鞘。
後來,好幾次雲乞幽感覺到自己的心境會被神劍暫時控制,無緣無故的感受到一股股的哀傷,甚至會不受控制的流下淚水。
雲乞幽心中才懷疑,只怕葉小川手中那柄來歷神秘的神兵,與自己的斬塵是有一段未知故事的。
直到此刻,在這深夜密林中偶遇這位來歷神秘的老人,這才確定原來葉小川手中的無鋒劍確實與自己的斬塵劍有瓜葛。
她越想,心就越往下沉。
自從遇到葉小川以來,似乎自己的心境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自己從未對天下任何男子刮目相看,唯獨這個葉小川,似乎總是讓自己念念不忘。
縹緲的琴音依舊緩緩的傳來,聲音纏綿,如一個懵懂的少女,站在溪流岸邊的桃花樹下,眺望遠方,似乎在等待情郎的歸來。
她慢慢的擡頭,沒有看到人,只能聽到琴聲。
她第三次問道:“你到底什麼人?”
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一股柔和的風在琴音嫋嫋中從樹林裡吹了過來,周圍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雲乞幽擡頭看去,見眼前的景色爲之一變,在松樹林的中間,有一座很幽靜的涼亭,木質亭身,茅草蓋頂,應該有些年頭了,顯得十分的蕭索破敗。
這松樹林就在漢陽城東北方向三四里,連接着十幾裡外的琅琊山,並不是什麼深山老林,那茅草涼亭也不像是人居住的,只是供人休息納涼。
此刻,在茅草涼亭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正面對着雲乞幽,幽幽的琴音在他的手指流轉間響起,彷彿與這個夜晚都融爲了一體。
在老人的身邊,還斜靠着一柄三尺七寸長的闊劍,沒有劍鞘,幽幽的寒光從劍身上緩緩流淌,靈力逼人。
女子用劍常爲兩尺七寸,男子常爲三尺一寸,像這種三尺七寸的長劍,非常的罕見。
這個老者,正是葉小川與百里鳶在西風城碼頭曾經偶遇的蒼雲門前輩雲崖子,至於那柄長劍,自然正是蒼雲門三大神兵之一的無雙。
按照輩分,應該是如今蒼雲門最高的,玉機子都要恭恭敬敬的稱呼他一聲師叔。
雲乞幽看到的老人,或許她本身就是用劍高手的緣故,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老人身邊的那柄長劍上。
忽然,她似想到了什麼,表情瞬息萬變,嘴巴微微張開,顯然是十分的吃驚。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邁步朝着茅草涼亭走去,但目光始終是放在那柄長劍之上。
到了近處,她停在了茅草涼亭外面大約一丈左右的地方,藉着月華,她終於看清楚了那柄劍。
她猛然擡頭,看着正在悠然撫琴的枯槁老人,清涼的眼眸中精光大盛。
然後,她跪了下去,左手拄劍,拜倒在老人的面前,聲音有些顫抖的道:“蒼雲靜水恩師座下弟子云乞幽,拜見雲師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