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雅頌無比慶幸自己身上揹着的東西一樣都沒被人收走。
大概她是第一個被抓的人,所以接觸到的士兵一點不專業,都沒對她進行最基本的搜身,就直接把她塞進了卡車裡。
之後士兵的領導們有了經驗,纔派了幾個大頭兵過來,專門檢查他們這些外國人,一個個都從裡往外搜刮了個乾乾淨淨,連攝影師的相機都沒能倖免。
所以還揹着一大包東西的連雅頌,是這些被扣押的外國人裡面的大救星。
連雅頌下車的時候儘量低頭表現的沒什麼存在感,那些士兵將他們這些人推推搡搡的弄進了一間不大的平房裡,好像也沒注意到揹着包的連雅頌。
攝影師用中文小聲提醒她,讓她把水藏好,食物可以分給其他人一點,但是水必須牢牢地攥在自己這裡。
連雅頌心中略有不忍,但是也知道攝影師這是爲她好。
她將一些壓縮餅乾拿了出來,給十幾個人一人分了一片,自己卻沒吃,只專心守着自己的水壺,並沒有讓人發現她的包裡還有礦泉水——那是她留着保命的水,不到關鍵時刻,不能暴露。
這些被扣押的人大多也都是戰地記者,但是被抓的原因和她略有不同。他們大多是覺得遇到了可採訪報道的新素材了,然後一邊跑一邊錄音攝像被政府軍抓到的。
但是這撥人心態明顯比連雅頌好多了,大多是一副該吃就吃該喝就喝的狀態,絲毫不覺得自己是被關押了。
攝影師一邊咀嚼着餅乾,一邊跟連雅頌抱怨道:“別的我就不求了,我的相機可千萬別被他們糟蹋了!昨天晚上停電了,我還沒來得及把拍好的相片導進電腦裡呢,就出了這種事情了,相機要是毀了,我昨天一整天的心血就白費了!我還想拿着這些相片回去參加攝影大賽呢!”
連雅頌看着永遠都朝氣蓬勃的攝影師,不由得懷疑道,這位女攝影師真的如表面看起來這樣,只是個剛過三十歲的女人嗎?
她有時候看着很有活力,像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姑娘;有時候有很老道熟稔,一看就是歷盡滄桑的。
她微微有些感慨,對自己說道,你看,就是要這樣生活下去。要活出來年輕人的心態,也要活出來老年人的成熟鎮定。
他們被關押在這個小屋子裡,整整一個上午沒人理會他們,等到了下午,纔有士兵進來,用不算標準的英語吩咐他們,全都交出證件,等上面審查過關了,纔可以釋放他們。
連雅頌長吁一口氣,終於知道攝影師爲什麼這麼淡定了。
原來這是當地的正規政府軍,是要和其他國家打好關係的,並非恐怖分子來報復社會以及挑撥喀麥隆與外國外交關係的。
既然是這樣,只要他們所持的記者證和公民身份證明是真的,那麼就會被及時釋放的。
連雅頌鬆了一口氣,想掏出水來喝,卻被攝影師及時制止了。
“不到渴得不行的時候別喝。這邊只要一打仗就會缺水,誰知道這次恐怖分子是不是又佔領自來水廠了?這些水都藏好,小心一會兒你被釋放的時候,東西被那些士兵搶走!”
連雅頌頓時驚慌的抓緊了揹包,舔了舔乾澀的嘴脣,最終也沒敢再有進一步的動作了。
她沒吃餅乾,現在肚子也餓了,但是打開包就會露出礦泉水瓶,她被攝影師這麼一警告,自然不敢再打開包包了。
艱難的熬過了三個小時,連雅頌又餓又渴,終於在即將暈過去的時候,等來了開門的聲音。
來人也是個黃種人,不過說的是英語。
他念了幾個人的英文名字,然後命令這幾個人留下,其他人全都可以釋放走人了。
連雅頌也沒聽清他在念什麼,只是一心覺得自己可以走了,終於要走了,便扶着攝影師站起來,嘴裡喃喃着:“我要走……一起走!”
攝影師苦笑着搖搖頭,道:“你走吧,我剛纔被點到了,我得留下!”
連雅頌驚愕的轉頭,看着她問道:“爲什麼?你的證件有問題?”
攝影師攤手且聳肩道:“誰知道呢?也許是看我拍照技術太好,想留我下來給他們當攝影師呢!正好我也想換個工作了,留下來似乎也不錯!”
連雅頌被人推着往前走,但又是實在捨不得這個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幫助她的同伴。
最後索性一咬牙,她取出了包裡自己手機的數據線和專用充電器,之後就把揹包全都塞給了她。
攝影師錯愕道:“你……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算出去也不一定能有吃有喝的?”
連雅頌頓了頓,連忙拿出水壺,咕咚咕咚把水壺裡的水都喝光了,然後抹了抹嘴巴,道:“我喝飽了,肯定能支撐到找到水的時候了!你多保重,我一出去就會聯繫中國的大使館的!”
攝影師笑了笑,沒說什麼,收下了她的贈予。
她的笑容裡有淒涼有無奈,只是連雅頌這麼單純不諳險情的女人,不會懂了。
外面的天氣異常炎熱,連雅頌隨着大部隊走出了這片軍事管理區,再想往前走的時候,卻發現情況不對了。
因爲別人大多是成隊迴歸的,只有她獨身一人,要自己走回去——問題的關鍵在於,她不認路。
其他別的人也不認路,因爲他們都是半途被人劫來的,但是他們好像都習以爲常了,彼此之間說說笑笑的,到了十字路口就和連雅頌分道揚鑣了。
連雅頌分給他們吃的壓縮餅乾,好像並沒有起到多少籠絡人心的作用。
她的手機早已被粗魯的士兵摔打的碎了屏,而觸屏手機只要是屏幕壞了,就基本只剩下磚塊的功能了。
站在這個十字路口,連雅頌感到了一種欲哭無淚的無助感。
攝影師不在她身邊了,沒人提點她應該注意一些什麼了,她只能自力更生,在行走的過程中儘量提高警惕。
幸虧她穿的鞋子很耐磨,透氣性也好,這才讓她不至於在連着行走兩個多小時後和其他人一樣,腳上都起泡了。
但是她已經累得兩條腿打顫了。
摸了摸兜裡所剩不多的非洲法郎,她正在猶豫着要不要打個沒出租車證件的“黑車”送她回去,就看到了公路的前方赫然出現了一面醒目白底紅條的旗子!
她畢竟是受過培訓的,自然一眼就認出來那面旗子是什麼含義了——那是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標誌!
宋喬伊會不會就在這裡?
連雅頌自從來了非洲之後就不斷的和宋喬伊聯繫着,但是她那邊一直都很忙,經常發訊息過去幾天都不回覆,就算回覆了也只是報告一個定位,鮮少和她透露近況。
雖然裡面可能有自己的熟人,但是讓連雅頌這樣貿然進去尋人,她還是有些猶豫的。
原因就在於這是個醫生的組織。
現在西非四處是由於埃博拉帶來的恐慌,正常的醫護人員都有可能攜帶有病毒,更別說無國界醫生裡面很多就是奔着這種病毒來的。
她進去找人總不可能穿着隔離服,而且這麼熱的天氣條件下,她穿着隔離服還沒被傳染病毒,恐怕就自己熱死了。
她眼睜睜的看着這面旗子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小心翼翼地退到了馬路的一邊,心裡最終還是做下了決定。
她現在不認路,再這麼走下去估計也是個死,還不如試試見一下宋喬伊,好歹還能跟外界取得一下聯繫呢!
正這樣想着,她就毅然決然的衝到了馬路中央,張開了雙臂攔截住了這輛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