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夫還是沒能去邊關,因爲京城突然爆發天花了。其實這事也有些奇怪的,一般來說天花一般是從人口密集的地方先傳出來,然後慢慢的向貴族傳染,而這回,竟然是先從貴族那兒傳出來的。
綺羅第一時間就被招到了秦家,因爲崔家被傳染了,而之前秦大奶奶帶孩子回過孃家。
綺羅還真不能拒絕,她也是真的喜歡囡囡,真不能看她得病,飛快的和顧仁一塊去了秦家。兩個孩子目前都不錯,綺羅留下了嬰兒版的保心丸,讓他們關緊門戶,每天孩子的衣裳都在高溫燙過,然後在太陽下暴曬,傭人們也要守緊了,不許外人進出。
秦家,崔家都是貴族之家,他們很會管人,所以綺羅也就不用提醒他們如何控制下人了,點到爲止就回去了。
結果沒到家,第二家就來請了,就算關係沒秦家那麼近,她也不好拒絕的,趕緊只能跟着去。
於是一天,她就在各府裡串着,有真病的,也有沒病的。真病的,她能做的還是把嬰兒版保心丸給孩子吃,也就只是增強抵抗力,保住五臟,讓他們能撐得久一點,撐得越久,只要痘發了出來,就好了。
等着跑了一天,快到家時,綺羅已經累得趴在顧仁的懷裡,動也不想動了,結果車外又有人叫了。
“前面可是長春堂的座駕,顧夫人可在車上。”
“正是,請問是哪位叫停?”外頭童子忙停車應答。
“在下程府的管家程福,我家太君發燒,這回喝蘿蔔水都退不下來,老奴特來請顧夫人過府看看。”外頭那人沉聲答道,雖說只是一府之管家,但相府的丫環都還七品官呢。更何況這位是鎮國公府上的大總管。
顧仁眼神一暗,明明已經陌路的兩家人,爲什麼還不肯放過?他們的身子是身子。其它人的就不是嗎?輕輕的放下了綺羅,給她蓋上被子。自己慢慢的移下車。
“程管家!”顧仁下車壓低聲音,對程管家施了一禮,表達了車裡有人在休息。
“顧掌櫃!”程管家看到顧仁一臉喜色,上前一步。
“您趕緊去仁心堂請請我岳父吧,綺娘一早就出診,在外奔波了一天了,現在已經累得睡着了。就算去程府,只怕也幫不上忙,抱歉抱歉。”顧仁趁他沒開口,趕忙陪着笑臉說道。程家無論如何。還是國公府父邸,不是他們一個小小的藥鋪能開罪得起的。
“顧掌櫃,仁心堂關門好久了。”程管家臉黑了,聲音揚了起來。
“請太醫吧,柴御醫也成。真不是不幫您,您自己看,綺娘都病了快一年了。而今天,各家都在請,一天就沒安生過。”顧仁掀開一條縫。綺羅在車裡熟睡着,車裡還燒着爐子,綺羅蓋着被子。
“顧掌櫃,現在城裡情況您不是不知道,柴御醫早在宮中了,太醫們也全在宮中待命,現在略有點名氣的大夫都在忙,不然老朽也會跟沒頭的蒼蠅一樣……”程福有些不客氣了,要知道之前顧仁去給他們家送禮時,對他們也是客客氣氣的,他簡直就覺得顧仁此時是翻臉不認人了。
“福叔!”一個沉着的聲音制止了程管家。
“程大爺。”顧仁看到了程平,還是雙手抱拳施了一禮。但神態卻沒什麼改變。
“你身體好了嗎?”程平還了半禮,看看他,溫聲說道。
“託福。”顧仁笑了下,自己被刺,各家都派人送過禮,雖說是看綺羅的面子,但是那也是面子。而程家沒有,此時又問,倒不是顧仁在爭他什麼,只是覺得心中意難平罷了。
“打擾了。”程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讓人讓開路。
顧仁也懶得對他們客氣,對他們點點頭,讓童子上車,他也不進車裡了,就坐在車轅上,趕着車準備回家。
綺羅其實已經醒了,程家她不想去。現在想到程太君,她還是覺得心痛。但是,那是病人。如果父親知道,有病人來請,而她因爲私怨而不去,只怕又得罵死自己。
其實也是不是怕父親罵,而是過不了自己那關。若不來請,她可以當他們不存在。可真的來請了,不去,就是有悖醫德,非行醫者所爲。磨了半天牙,才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師兄,去程家。”綺羅在車裡叫了一聲。
顧仁回頭似乎想透過厚厚的車簾,看看綺羅的腦子怎麼想的,但最終還是讓人調轉車頭,去程家了。
下車時,程平就在邊上,卻低頭不敢看綺羅。綺羅也懶得看他們,提裙進去,顧仁幫她揹着藥箱。既然已經沒話可說,還是不要說了。
太君這回不是之前的上火,而是真的受了寒。但又因爲有些肺熱,於是看着又跟之前的病症差不多,所以喝蘿蔔水沒用,反而寒上加寒,一下子就病症重了。綺羅號了一下脈,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直接起身,在邊上寫了藥方,於是就準備離開了。從頭到尾,除了默默的給坐在邊上的程家人施了一禮之外,她一聲都沒吭過。
“綺娘,太君她……”老太公還是問道。
“受了涼。”她把方子看了一眼,就話在桌上,也沒說交給誰,愛抓不抓,反正她是行醫者之本份,至於其它的,她就懶得操心了。
太君其實已經醒了,看了看丈夫和兒子對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再看看綺羅低頭收拾着自己藥箱,而邊上顧仁誰也不看,只是專心的準備接藥箱。顯然,大家都沒有聊天的慾望。
“綺娘,你來了。”太君溫聲笑着叫了綺羅一下。
綺羅怔了一下,曾經太君也無數次這麼叫過自己,好一會兒,她回過神來,爲什麼他們可以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明明知道秦家人會告訴他們,程家要她去死,現在卻能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是臉皮太厚還是覺得自己毫無反抗的餘地,可以任他們宰割?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太君。沒有疑問,只是漠然的看着她,是他們一家要殺她滅口的,現在卻還是要來求自己救她。他們此時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怎麼不過來坐?”太君還是笑着。
“老夫人!“綺羅好一會兒纔對太君行了一禮,安靜的叫道。
這還是綺羅第一次叫太君爲老夫人。太君都怔了一下。這是大家都慣常的叫法,對大家來說,這纔是對的。但對太君來說,綺羅已經開始跟他們劃清界線了。
“你身體好些沒?看着瘦多了。”太君還是笑了笑,顯然這位不打算就此跟他們劃清界線了。
“民婦告辭。”綺羅懶得想太君想做什麼,她沒有太君那花花的腸子,她乾脆直接告辭。
“綺娘,謝謝你。”太君還是笑了一下說道。
綺羅沒答話,輕行一禮,與顧仁退下。
程平送他們出來,好一會兒,“綺娘,謝謝。”
綺羅沒說話。
顧仁也不想說話。
綺羅來,是她做大夫的責任,不來,她會不安,可是真的讓她還要陪笑臉,她就懶得奉陪了,只是低頭往外走。
快到二門時,綺羅站住了,想了一下,擡頭看着程平。
“我救過你的命吧!”綺羅盯着程平那不平衡的臉,冷冷的說道。
程平一怔,他雖說常這麼說,但是此時綺羅這麼直勾勾的問自己,倒還是有點不快的,沒人喜歡這麼被人指着鼻子說,她是自己的恩人的。
“當然。”程平畢竟也是大家的繼承人,他還是笑了一下,點頭稱事。雖然那笑容真不很好看!
“我還救過程安!怎麼救的,我懶得說,你有機會碰到他,他會告訴你。那一次,我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說實話,說那次我救了你們程家都不爲過。”綺羅又冷冷的一笑。
程平盯着綺羅,他知道她在說什麼,他接手程家之後,太君跟他說過那件事,綺羅救了秦修,然後設計讓程安傷重,讓秦程兩家沒因此而撕破臉,不然,後面的官司就有得打了。他們再出徵,光雁門關不配合這一點,就能把程家父子困死在關外。所以綺羅此時拿這個來說,他還是不能反駁,而且,綺羅此時還說,讓他去問程安的話,擺明的告訴他,她不是猜程安沒死,而是她根本就知道程安沒死。此時程平突然覺得母親當初讓他派人暗殺綺羅是對的,她真的知道得太多了。
“我的藥救了程公爺,沒有我的藥,他早死了。我幫他重病,躲過了戰敗之責,所以我對程家說恩同再造不爲過吧!”綺羅嘴角再次泛起了冷笑。
“段姑娘!”程平也陰冷起來。
“這個態度我喜歡。”綺羅點頭,這回的笑容總算比剛剛有點真誠了。看看燈光輝煌的程府,動了一下有些疲憊的脖子,想了一下,“我給你們的恩惠太多,於是我就該死了,因爲你們還不起。可是你們又不敢讓人知道你們恩將仇報,於是只敢暗殺嗎?”
“請慎言。”程平黑臉。
“這不是我查出來的,是秦家查出來的。我相信聖上應該也知道吧?他們猜不出你們爲什麼要殺我,但是他們很清楚,你們要殺我。我不知道爲什麼,你們非要請我來給老夫人看病,明知道,有些事,我已經知道了。何苦來哉?”
程平咬緊了牙關,死盯着綺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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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都在加更,我真是太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