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這裡稍事休息、調整隊形,度過粗暴傳送帶來的眩暈和不適感,就可以進攻了。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幻宗的指揮經驗墊底,賀靈川對這些修士的特性有進一步瞭解,直接將他們編作三隊,分成三路出擊。
說老實話,幻宗修士的平均修爲要高出天宮士兵很多,這種差距不是天宮隊伍裡的雜牌元力可以抹平的。天宮軍隊要與之對抗,倚仗的是陣法、金甲神將,被妙湛天招募來的大妖和修行者,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將領的指揮。
白子蘄手下的軍隊有三股,來自閃金平原三個國家,每一股都是連兵帶將,都由久經沙場的首領率領,他們當然可以獨立指揮,並且各支軍隊都有自己的特色戰陣。
幻宗隊伍就沒有嚴明的紀律,基本由各峰首座帶領進攻,從上到下都缺乏戰場經驗,經常錯過戰機、陷於敵陣。
肖文城深知己方缺點,才請賀靈川來當這個指揮中樞。
果然賀靈川一上手,幻宗隊伍就像有了主心骨,進退有據、攻防有度,白子蘄虛晃兩槍、賣了兩次破綻給幻宗隊伍,都被賀靈川識破,一下子摁死了幻宗的躍躍欲試。
是的,從賀靈川接手幻宗隊伍的指揮權以來,這場地面戰基本就變成了他和白子蘄之間的用兵較量。
白子蘄在貝迦給賀靈川留下深刻印象,後者大鬧天宮、逃離靈虛城之後,也曾委託酈清歌收集白子蘄的資料。那時他才知道白子蘄雖然出身名門,但幼時顛沛,少年時期進入行伍,打過勝仗立過軍功,後來憑着這些功勞才被舉薦去天宮當掌燈使,從此開啓平步青雲之路。
也即是說,白子蘄對於沙場征戰也有自己的心得,只是因爲貝迦猛將如雲,平時根本用不着他這個都雲使出面打仗。
賀靈川指揮戰役從不拘泥,每有神來之筆;而白子蘄的打法,則帶着他特有的滴水不漏。
今日之戰,他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不求打勝,但求堅守。
天宮隊伍在他的指揮下全力收縮,戰陣、法器、大妖配合無間,鐵桶一般把中間的妙湛天護得水泄不通。
賀靈川選擇做更多試探,並且拒絕了朱大娘親自下場的請求。
地穴蛛後的傷勢已經痊癒,見到大戰又有些爪癢。賀靈川卻不想讓它再去前線,一方面幻宗已經失去昊元金鏡,朱大娘不能隨時傳送到他身邊,另一方面,賀靈川並不放心身邊的肖文城。
他幫助幻宗的同時,還得提防着千幻。
朱大娘這樣的強力打手,他當然要帶在身邊。
董銳正在抱怨:“這沙盤上的不敗崗太小了,人臉都看不清!”
雖然可以用放大鏡,但總歸沒有先前的昊元金鏡好用。
那面鏡子可放大可縮小,可以局部顯像,還可以倒放實況,功能齊全,遠非沙盤可比。
肖文城聞言,看了賀靈川一眼,昊元金鏡就是被這人收走的。
不過就算能要回來,寶鏡恐怕一時也接不回千幻的法則了。
董銳話音剛落,賀靈川戴在胸前的神骨項鍊就微微顫動。
它沒發熱,只是微顫。賀靈川能感覺到,這回它並不是找到想吃掉的好東西,而是——
而是它想要往外扔東西!
賀靈川也能感受到那是什麼東西,腦海裡頓時轉過無數個念頭。
要不要拿出來?
一旦拿出來了,會有什麼後果?
幾個呼吸的工夫,他已在心裡反覆琢磨、權衡利弊,然後做出了決定:
幹吧。
利大於弊。
他退開四大步,在別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一擡手,扔出了一樣東西。
圓溜溜,亮閃閃,並且在場每一個人都很眼熟。
肖文城大訝:“昊元金鏡?賀島主你這是?”
對。賀靈川扔出來的,還是這面一丈多高、圓如滿月的鏡子!
這人怎麼突然把鏡子放了出來?
肖文城馬上注意到,原本龜裂破損的鏡面,現在圓滑平整,沒有一絲瑕疵!
這鏡子原本“長”在幻界的規則上,不知賀靈川用了什麼法子,強行將它掰了下來,鏡面這才裂開。這前後不到三個時辰,怎就破鏡重圓?
沒有大神通,根本辦不到這一點。
大方壺從來沉默,賀靈川也並不能確切領會,但他伸手按在鏡子上時,心中卻閃過一絲明悟:
原來如此。
原先的昊元金鏡桀驁不馴,甚至想把賀靈川反吸進鏡子裡;
可他現在再觸碰這面鏡子,得到的反饋卻是異常溫順、格外親近,甚至還有一點沒來由的熟悉。
這就好像羅生甲被大方壺吃掉之後,賀靈川第二天早晨拿到鏘龍戰甲的感覺。
既熟悉又陌生,但是隨他心意。
這面鏡子在大方壺裡經歷了什麼?是不是也被紅海里的渾沌好好洗煉了一番?
只不過,上一回大方壺吃掉羅生甲之後,用了整整一個晚上才重塑出鏘龍戰甲;今次它回吐昊元金鏡的速度可快了一倍,是因爲大方壺自身也在提升,還是這面昊元金鏡沒有羅生甲那麼難搞定?
賀靈川拍了拍鏡子,轉頭向着殿內道:“還是這寶貝用着最方便,仙尊以爲呢?”
他跳過了肖文城,直接去問幕後的話事者。
兩人耳邊響起千幻的聲音:“你要歸還這面鏡子?”
“我哪有那麼大方?”千幻果然能聽見這密室裡的每一句話,賀靈川笑道,“鏡子還是我的,不過暫借貴宗一用,回頭就得還我。”
借?
肖文城聽到這個字,下意識摸了摸鼻子。
仙尊若想重新啓用昊元金鏡,就要將它接入這方世界的法則。這麼做的前提,是鏡子重認千幻爲主。
賀靈川是不清楚這一點麼?
不對,他能修復昊元金鏡,絕沒有這麼傻白。
能和真仙這樣面對面打交道的,哪有一個是心智普通的凡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賀驍篤定千幻不會將鏡子據爲己有。
是不會,還是不能?
肖文城能想通的關鍵,千幻當然也不會漏過。但祂也不多說什麼,只對賀靈川道:
“把鏡子嵌到牆上去。”
賀靈川一揮手,昊元金鏡就上牆了,如臂使指、異常聽話。
石壁突然變軟,像沼澤一樣把鏡子的邊框包裹進去。
現在從賀靈川的角度看,昊元金鏡與整面石壁融爲一體,摸不到邊框。
鏡子表面還閃過好幾道藍光。
但他絲毫不慌。既是大方壺出品,質量必有保障。
而且吧,慌也沒用。
鏡子上牆以後,千幻真人就沉默了好久。
賀靈川知道,他一定會重新試探這面鏡子,弄清楚賀靈川對鏡子動過什麼手腳。
攝魂鏡在他懷裡冷笑:“老東西,我家主人好心幫忙,你還想覬覦我家主人的至寶?呸啊不要臉!你就是把這石室挖塌,也挖不回這面傻鏡……對吧?”
賀靈川笑了笑。
方纔與昊元金鏡的溝通,更讓他莫名地有信心。因爲這面鏡子本身的器靈還在,並未泯滅。也不知道大方壺是如何勸降它的,讓它死心塌地撲向大方壺。
這些非人之物的溝通方式,超出他的理解範疇。可賀靈川至少知道一點:這回想讓昊元金鏡再變節,可就不容易了。
在等待期間,賀靈川正常指揮幻宗戰鬥,和白子蘄又過招好幾個回合。
他能理解千幻的擔憂,因爲讓別人的法器接入自己的底層法則,本身就是極度冒險的事情——如果祂不能令昊元金鏡重新認主的話。
但他不認爲千幻會拒絕,昊元金鏡能給戰爭提供多少便利,千幻比他更瞭解。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儘管千幻對沙盤也做過很多改造,但用起來就是憋屈,就是遠不如昊元金鏡。
這件至寶的作用,哪裡是隨隨便便可以代替的?雖然千幻在這個世界擁有更高掌控權,但在與妙湛天的爭鬥中,祂也希望昊元金鏡可以返場,至少替祂節約更多力量!
在這場輸不起的戰爭中,己方每多一點優勢都是彌足珍貴。
並且賀靈川認爲,大方壺拋回昊元金鏡的時機也是恰到好處。
千幻大部分精力、心神都消耗在與妙湛天的爭鬥當中,這個量級的對決容不得祂過多分神。
祂能投給昊元金鏡十分之一的關注都算是多的了。而賀靈川非常篤定,被大方壺重置的昊元金鏡,一定沒那麼容易被破解!
就像賀靈川的夥伴都很信任他一樣,他對大方壺同樣很有信心。
注意到千幻沒有反應,朱大娘傳音給賀靈川道:
“這老傢伙是不是在憋着壞?你小心些!”
它又不傻,知道這些上古的老東西沒幾個好餅。
賀靈川眨了眨眼。
千幻何止在憋着壞?
正因爲祂對世界、對法則的瞭解遠超凡人,才更可能把賀靈川和大方壺關聯在一起。以賀驍的道行閱歷年紀,都沒資格改造昊元金鏡,一定是他背後的力量出手了。
所以祂眼下想弄明白的,恐怕是大方壺到底對昊元金鏡做了什麼!
這研究可得全心全意,稍不仔細就會把自己陷進去,難以自拔。千幻在大衍天珠上已經吃過一次虧了,此時此刻,哪裡還敢分出那麼多精力?
就在這時,沙盤當中異變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