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四 已成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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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揚子等人更是大驚失色。
十萬裡傲來,知道他千羽老妖還在當世的沒有多少,能夠有機會見到他老人家的,更是兩掌之間的數目。萬年以降,不到危機萬分之時,雲嵐宗一干宗主長老都是不敢擅自打擾他老人家的。
千羽老妖與雲嵐宗祖師有拜天之交,互以道友相稱,若是石生拜到了他的座下……滿天仙佛在上,雲揚子等人立刻就要跪下來恭敬地喊一聲“祖師叔”了。
然而似千羽老妖這等人物,哪裡會在意這些,當下他最爲熱切之事,自然就是把石生囊於自己座下。一萬年太寂寞,千羽老妖寂寞得發狂,上天扔下來一塊小石頭,他沒有道理不緊緊地攥住,姑且就算是取個樂子,也總好過在這荒山野嶺的石頭洞裡再睡上幾千上萬年。若非是昔年那一戰,委實是讓他傷筋動骨了,不得不修息了足足十六年,他早就把石生收於座下,哪裡還有云揚子等人的事情。
妖修不易,不同於人類練氣士。人類練氣士中,千百年而成道的天才驚豔之輩不在少數,但是對於妖怪而言,從靈智未開的懵懂禽獸,修煉成精怪,就是一個天擇的漫長過程,千萬之中無一,待修煉到化形,更是艱苦重重,蓋因這世間喜歡打着除妖衛道之名殺戮妖屬,用心險惡之輩不知凡幾。
而妖類修煉遠遠不能於人類相提並論,譬如這千羽老妖,本體乃是一頭尋尋常常的灰羽蒼鷹,因是機緣巧合之下,吞服了一枚靈果,這纔開啓了靈智,繼而苦修三萬年,方纔化形爲人。
在這傲來島一方天地之間,能夠化形爲人,成就元神的妖,就已經是高手之中的大高手,尋常人類練氣士皆不是對手,這才與另外七頭大妖一起,號曰八大妖王,霸佔一方。
雲嵐宗祖師從西方浩土而來,與千羽老妖不打不相識,相交莫逆,不過千年後,雲嵐子便羽化而去,便只剩下這老妖一人,孤獨寂寞了整整一萬年!
一萬年太長,長到雲嵐宗換了許多任宗主。雖然其中再也沒有一個像雲嵐子那等天賦絕頂,能夠度過天道劫罰,羽化而飛昇。
一萬年又太短,短到不夠他老人家打幾個瞌睡。
念及此處,老妖心頭越發火熱,更是堅定了要攥緊了這個難得一見的小石頭妖的念頭。
他老人家大剌剌地往前一站,便開始了漫天的許諾:“我老人家修煉數萬年,法寶妖法無數,你這小石頭妖,卻是天生靈胎,天資比起人類也要猶有過之,拜入我老人家座下,一萬年,不不不,三千年!三千年,我老人家保準你能煉神返虛,化虛歸真,成道爲妖仙!”
這一點,根本不需他說,連雲揚子等人都明白,只不過雲揚子等人哪裡敢把石生這樣的天生靈胎收入自己門牆之下,豈不是與天相違?也只有千羽老妖這樣活了幾萬年,膽子已經煉得比天大的老傢伙,纔會如此張狂。
誰知,屁股還坐在石頭上的石生卻是堅定地大點其頭,連聲開口說道:“你……可……能教我飛?”
他言語之間尚還有些遲緩,口舌不清晰,千羽老妖聞言一怔,旋即大笑,原來這石頭妖竟然豔羨那飛天遁地的本事,就毫不在意地點頭答允了。
老妖桀桀怪笑道:“自然!自然!何止是這飛天遁地的本事,我老人家願意,就能讓你作着十萬裡傲來萬妖之王,領袖諸多道門!”
雲訶老道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幾下,輕聲勸道:“千羽前輩……”
老妖不耐煩地斥道:“閉上你的鳥嘴,還不快滾回去準備那個鳥盟大會去?”
這老妖自己就是一頭飛禽修煉出來的大妖怪,卻偏偏口口聲聲“鳥”來“鳥”去,委實好笑。
三個幾百歲的老道頓時噤若寒蟬,屁也不敢放一個。
雲卿卿卻不答應了,她怎麼會讓石生留在這荒山之間?就算石生本就是千羽老妖帶回來的,哪又如何?就算石生乃是妖類,哪又如何?況且妖族修煉,動輒千萬年,這老妖性情又極爲乖張古怪,說不準那一日不喜歡了這雲嵐山,就帶着石生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也未可知。
東方大海茫茫,西方浩土更不是元神境界的妖怪就能夠縱橫之地,是以老妖數萬年也都沒有離開過傲來島。然而傲來島如此之大,老妖要隱匿起來,卻是沒人能夠找得到的。
“不行!”雲卿卿斷然道。
石生見她如此,想都不想地就也把腦袋猛搖道:“不學了,不學了!我只跟着姐姐。”
老妖縱然活了幾萬年,卻哪裡能弄明白他二人之間有些什麼緣故,愕然之餘,大怒道:“小女娃娃,你怎敢跟我老人家搶人?!”
雲揚子滿頭冷汗唰地直冒,驚駭欲絕,“前輩息怒,前輩息怒!卿卿!”
雲卿卿卻無比倔強地將石生扶了起來,自己擋在前面,就好似護仔的母雞,眼前恰好又是一頭老鷹,卻是恰到好處。
老妖盛怒之下,道袍大袖一拂,叉手就抓!
他倒不至於傷了故人之後,只是這小石頭妖,卻是必須抓到手裡的。
他那灰濛濛好似沾滿了油膩的污濁袖子,一下張開,內中似有另一番乾坤,一下翻卷過去,兜頭就向着石生罩去。
老妖出手,直指石生和雲卿卿,雲卿卿不料這位老祖宗竟是說出手時便出手,知萬難抵擋,失聲叫了一聲,石生也是大叫一聲,頭頂一道清氣衝出,如是天河倒卷,散開一片流光,一下撞在千羽老妖大大袖上。
老妖早就知道這小石頭妖關鍵時刻,靈竅之中有一股磅礴精氣自發護主,但是卻自然並不懼之,大袖之中一隻手掌剎時便化作了一隻黑漆漆,陰森森的蒼鷹利爪,閃爍着慘烈的幽光,當頭抓下。
嘩啦!嘩啦!
如同流水濺射,清氣流光一下就被利爪撕成粉碎,大袖一蕩,便消失一空,繼而那手爪,乾脆利落地抓在了石生頭頂。
這一抓,老妖卻是真切地感覺到了,這小妖怪果然不愧是石胎化形,渾身上下,尤以這腦袋上堅硬得不可思議!若是尋常人類練氣士,被他這一爪抓在顱頂,即刻就要顱骨崩碎,腦漿子飛射,連靈竅元神都抓出來煉化了。而這石頭妖的腦袋上,卻是迸射出來點點火華,絲毫沒有損傷。
老妖越發地堅定,如此良才美質,怎能浪費,豈不是暴殄天物?!
正當是時,雲卿卿像是在老鷹撲抓之下護仔的母雞一樣,怒氣上涌!
一個達到了引氣入體之境巔峰,丹元大成的練氣士含怒奮然出手,是極其可怕的!雖然雲卿卿是那種修道千日,一朝頓悟,空有一身道行修爲,卻不通幾門妙法的清靜練氣士。
然而她一下震盪雲袖,體內丹元之中新近凝練的滾滾真元,剎時迸發,化作無窮罡氣,道道如刀,又暗運一氣化五行之法,熾烈火焰,厚重黃塵,鋒銳金芒,一起撲擁了出來,毫無章法,卻也亂得一塌糊塗地撲向了千羽老妖。
千羽老妖喜怒無常,毫無定性,然而卻也理智分明,對故人之後動殺手這等事情,卻是萬萬不會做的。是以他嘴角凜然冷笑,一爪抓向了石生的同時,張口就是一道灰氣吐出。
這灰氣之中,裹着一口半指大小,銅鈴一樣的東西,隨灰氣一化,就化作了一尊三尺高下的青黃銅鈴,在雲卿卿爆發出來的罡風之中忽一搖動,叮噹作響!
這銅鈴一響,叮叮噹噹,雲揚子三人臉色一變,就見那銅鈴之中一蓬灰煙衝了出來,所有云卿卿畢力發出的罡氣,煙塵,烈焰,劍芒,盡都被這灰煙一攏,收回了銅鈴之中。
原本以他萬年老妖怪的身份,對一個只有丹元境界的後輩出手還動用法器,實在是一件丟臉到自己山洞的事情,只不過他眼底一轉,卻是另有一番主意。
老妖一下就把雲卿卿所有的攻勢收走,目光微轉,神思一動,就將那已經按在了石生頭頂的手爪也收了回來。
老妖道:“也罷!我老人家卻是與雲嵐子有拜天之誼,答允了他爲他守着山門,若是出手傷了他的後人,日後怎地好再相見!小女娃娃,這是我老人家昔年威震四方的一件法寶,便贈送於你,換這小石妖如何?”
那銅鈴又化作半指高下,被他抓在手中。
被一個活了幾萬年的老妖怪與元身,丹元一齊祭煉了至少上萬年的法寶,就算是比不上一些大宗派千萬年傳承的鎮宗法寶,只怕也能夠嚇死一大票返虛境界以下的練氣士了。
神石靈胎固然是好東西,精氣充盈,養在宗門之中,不但對門內諸人都大有好處,還能鎮壓得住一宗道統之氣運,卻終究是有些看得見摸得着卻吃不到嘴的感覺,而這件絕對厲害的銅鈴法寶卻又不同了,有了它,道盟大會上雲嵐宗就能佔據一分優勢!
是以雲揚子三人都禁不住目光有些猶疑起來。
說到底,修道人,練氣士,總歸還是人。
連那漫天神仙佛陀,都是人做的,何況是他們?
但是雲卿卿卻哪裡會應允,當即便斥道:“不行!”
老妖臉色一變,漲得有些赤紅,怒道:“小女娃娃,這乃是我老人家的蕩天鈴,你可是想清楚了!這小妖怪乃是我妖族同類,本就是我老人家帶回來的,更沒有入過你雲嵐宗,就算不得是雲嵐子的後人晚輩,我老人家要抓便抓,要留便留!”
雲卿卿卻依舊不依,只因石生在身後好似被欺負了孩子回家找到了爹孃,環着雲卿卿的腰便不撒手,她心頭一軟,便是至死也不會答應將石生讓出去的。
老妖氣急,在石洞前頓足大怒,每頓足一次,整個山峰都劇烈顫慄一下,山外雲海深霧翻翻騰騰滾盪開來。
眼見老妖目中漸漸凝聚起了一抹兇光,寂寞了一萬年,卻是不代表他昔年兇殘殺戮的手段也都忘卻了。
雲揚子和雲明、雲成二位長老急急地道:“前輩息怒,前輩請息怒啊!不若……”
老妖掉頭猛喝:“不若你娘個屁!”
他這一下震喝,好似一柄重錘砸了出去,以雲揚子三人都到了煉氣化神之境中後期,化神、始元的境界,也是承受不住,身下一顫,那立着的雲頭一鬆,三人當頭就翻落了下去。
三個倒黴的老道好半天才重新聚起了雲光升了上來,就見雲卿卿和千羽老妖好似一對鬥雞一樣互相瞪着對方,絲毫不讓。
雲揚子直覺自己心頭一股精血疾速激盪,眼見着就要壓抑不住從喉間涌出!天知道天上降下一尊天生石胎是福還是禍?若是因此而開罪了他雲嵐宗最大的靠山,萬年千羽妖王,那麼整個傲來島上,道門林立,想和他雲嵐宗別一別苗頭的修道宗派不在少數。
就在這時候,神情冷厲堅定的雲卿卿忽而宛然一笑,伸手拂開鬢際一縷雲絲,捉住了石生攬着他腰的一隻手,怡然道:“前輩不知,晚輩與石生,已是結爲了道侶,不知石生可算是我雲嵐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