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穆霓凰認出衛崢，楊煙寒明白，很多事情，已經到了需要做出一個選擇的時候了。
“信與不信，此時，還有意義嗎？”楊煙寒淡淡的說道。
霓凰郡主此時盯着楊煙寒，忽然開口問道:“江左盟內，現在還有其它赤焰叛軍嗎？”
“叛軍？難道就連霓凰郡主也認爲，赤焰軍是叛軍。”
“叛與不叛，現在還有什麼意義，無論是陛下，太子，還有譽王，他們都不會爲赤焰軍平反的。”
聽得霓凰郡主所言，楊煙寒忽然一個發力，將手中的茶杯捏的粉碎，隨後冷冷的說道:“平反，赤焰軍，不需要這種廉價的施捨！”
霓凰郡主此時看着楊煙寒，開口問道:“你和赤焰軍有着抹不斷的聯繫，那麼，我想問問，楊煙寒，梅長蘇，網中人，他們三個，究竟是誰？”
當楊煙寒最初在京城亮相時，許多人都曾經問過“這個人是誰”，問題的答案很快就被查了出來，原來楊煙寒就是天下第一大幫江左盟的宗主梅長蘇。這個答案令大家非常滿意，似乎可以解釋很多東西，所以並沒有一個人再繼續追問：“那梅長蘇……他又是誰呢？”
楊煙寒此時一邊緩緩以絹布擦着自己的右手，一邊冷冷的說道:“我是梅嶺爬出來的人。”
“如果你是赤焰舊人，爲何，我不認識你？爲何，你要屢屢助我？”霓凰郡主並不打算就此放棄，反而步步緊逼。
“七萬赤焰軍，你怎能全部認識，只不過，赤焰軍舊人相助雲南穆王府，又有何奇？”
霓凰此時盯着楊煙寒問道:“那你認識林殊嗎？”
“十二年前，林殊被謝玉偷襲，烈焰焚身，墜落懸崖，生機消散。”
此時淚水，早已將霓凰郡主的眼眶染紅，她接着開口說道:“身爲赤焰舊人，我提起林殊，你卻不口稱少帥。你知道嗎？自從見識過了衛崢的易容術之後，我就知道，一個人露在人前的面貌，未必是真的。你，敢不敢，讓我摸摸你的臉？”
楊煙寒此時慢慢往後退了兩步，使得霓凰郡主略帶顫抖的一雙玉手在空中劃過一道徒勞的弧線。看着依舊不依不饒的霓凰郡主，楊煙寒開口淡淡說道:“林殊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經死了，活着的，只是地獄爬出的惡魔。”
然而，楊煙寒的話並沒有阻止霓凰郡主的下一步動作，二人的距離確實夠近，而霓凰郡主的決心也足夠堅定。
再精妙的易容術，除非似阿斯摩蒂斯之千面萬象一般，能夠自筋骨肌肉上改變一個人的相貌，否則的話，僅僅只能維持在可遠觀不可近觸的水平。
粘在楊煙寒臉上的人皮面具被緩緩揭開，與十二年前相比，這張臉稚氣與英武盡去，滄桑與儒雅交織。
“林殊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林殊哥哥……林殊哥哥，對不起，我不再離開你了，我永遠都不再離開你了……”
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女，在其它人家的孩子於閨中待嫁，春日踏青的時候，她已經身披銀甲，以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穆王府和整個南境。
楊煙寒的手好似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埑，牢牢的將穆霓凰擋在自己的身前之外，穆霓凰初見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然而，他終究不是他。
楊煙寒搖搖頭，對着穆霓凰說道:“我知道你念着林殊哥哥，但那是不一樣的……已經錯過的歲月，和已經動過的心，都象是逝去的河水，永遠也無法倒流。你的林殊哥哥，十二年前就已經死了！”
然而，看着穆霓凰已經通紅的雙眼，命格深處，那屬於林殊的一點點殘魂卻是猛的發出來驚人的掙扎。隨後，楊煙寒的右手輕輕落下，霓凰緊緊抱住他的腰，淚水浸溼了他胸前的衣襟。
“林殊哥哥，你可曾還記得當年，我們一同練劍，你揹我回去時候的場景？”
看着楊煙寒默然不語，霓凰郡主再次開口說道:“當年的梅嶺，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些年，你的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一切，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林伯伯他，現在還活着嗎？”
楊煙寒此時冷冷的開口說道“梅嶺一戰，赤焰消散，七萬男兒，天地爲墓，我是唯一倖存的將領。”
梅嶺，對於楊煙寒旦他林之眼之中的執念之魂來說，便是永遠不會消散的執念。
暴怒的力量，瞬間將原本屬於林殊的命格壓制，恢復到了曾經的楊煙寒。
“往事雖然隨風而去，但是，每個人，都必須爲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就在穆霓凰想要繼續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楊煙寒忽然一把將她推開，輕輕說道:“穆青和譽王回來了，當年的事情，你還是不需要知道的好。”言罷，楊煙寒將人皮面具往臉上一貼，幾番擺弄，便登時變回了楊煙寒的相貌。
穆霓凰此時望着近在咫尺的楊煙寒，這個面具下面熟悉的臉龐，忽然抓住楊煙寒的手，開口問道:“那我還能爲你做些什麼嗎？”
“以後，你還是霓凰郡主，我還是楊煙寒，我們是很好的朋友。還有，你，照顧好自己……”
恰在此時，譽王的目光已經透過支起的窗子印在二人手上。剎那間，楊煙寒本能想要抽手的想法被緊緊制住，畢竟，他現在是不通武功的楊煙寒，不是威震天下的網中人。
“姐，楊先生！”穆青若是沒有這個急躁的性子，想來，霓凰郡主定然能夠減輕不少擔子。不過，穆青的聲音，也使得霓凰郡主趕忙鬆開了自己抓着楊煙寒的雙手。
與穆青不通，譽王顯然是一個穩重非常之人。雖然早已在窗外窺視到穆霓凰與楊煙寒手拉手的舉動，但是譽王依舊能夠好似全然不知一般，對着楊煙寒和穆霓凰開口道:“楊先生，霓凰郡主，本王今日還有些事情，就要先行告辭了。”
送客的路不長，但卻不快，譽王拉着楊煙寒在這街前門外表演完了主從和睦的一幕，已是心滿意足，帶着雪粒的冷風吹在臉上又的確不能算舒服，當下不再多客套，回身鑽進了轎中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