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多月前。
花榮突然收到宋江的來信。
這讓花榮納悶不已!
花榮打開信封,將信展開一看,信上寫道:
“自大名府別了賢弟,屈指一數,又一年多矣。聽得賢弟近日又得一子,恭喜賢弟,賀喜賢弟。在賢弟大喜之時,有一事本不想與賢弟言之,卻又怕不言之,再無見賢弟之機也。日前爲兄外出借糧,不幸中支藥箭,不知能否挺過此關?爲兄近年多磨難時運命蹇,若得死,不失爲是一種解脫,只是每每想起跟賢弟在一起時歡快時光,恍如昨日,十分懷念,若得天賜,能再見賢弟一面,大慰平生渴仰之思,爲兄死而無憾……”
花榮看得大驚失色!
花榮怎麼也沒想到,一年多以前還好端端的宋江,突然就要死了!
而經過宋江的提醒,花榮也想起來了,他年少時遇到宋江這位江湖大佬,親眼看見他散施棺材藥餌,濟人貧苦,賙人之急,扶人之困,好做方便,周全人性命。
那時的花榮覺得,宋江就是天底下第一英雄、第一豪傑。
“賢弟百忙中來一趟,看爲兄,盡跟賢弟說這些掃興之事,此乃爲兄的不是。爲兄此次請賢弟過來,只因爲兄近來過得太過苦悶,甚想從前跟賢弟一起時歡快時光,才略施手段,還望賢弟莫怪,然爲兄受傷是假,思念賢弟卻是千真萬確,賢弟此次務必在爲兄這裡待上三五七個月,不然爲兄便不再認賢弟這個兄弟了。”
宋江當然知道,他這麼做,會讓花榮不舒服,所以,他一見面就給花榮賠禮道歉,並哭訴他遭到了晁蓋的打壓和針對,並將當初晁蓋在高唐州的所作所爲藝術加工一下跟花榮說了。
這纔是對他花榮的信任與尊重。
可花榮剛想安慰宋江兩句,就想到了,他來之前,江鴻飛囑咐他的注意事項。
很快,花榮就收到了江鴻飛的回話。
宋江此言一出,花榮不禁就是一皺眉!
江鴻飛並沒有反對花榮在乃頭山待一段時間。
不想,才三十五六歲的宋江突然就要死了。
一來,那晁天王雖不願留在我水泊梁山爲哥哥效力,可這幾年他的所作所爲人所共見,我水泊梁山但凡有事發生,他必第一時間帶人前來捧場,出人出力不要報酬,就是爲了還上當初他欠哥哥的人情,這樣的人再壞亦壞不到哪去,不像是嫉賢妒能的人。
二來,公明哥哥如今這行事,越發地不光明磊落了,有點不像我從前所認識的及時雨,不可盡信之。
花榮很生氣,他真沒想到,宋江爲了讓他過來一趟,竟然詐死騙他!
但即便如此,花榮也是一直非常敬重宋江這個哥哥。
至於慕容彥達那裡,還是上次那樣,讓欒廷玉他們幫着照應一下就好了,反正,只要水泊梁山不搞事,青州也不會有什麼事。
上次在大名府見到宋江時,花榮開心得就像個孩子似的,在沒有任務的時候,花榮總會去找宋江吃酒敘舊。
而宋江臨死前的願望,竟然是見見他這個老朋友。
花榮覺得,他無論如何都得去見宋江這最後一面。
宋江跟江鴻飛一比,高下立判。
可花榮目前,既是趙宋王朝方面的官員,又是水泊梁山方面的頭領,想動身離去一段時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因爲宋江又拿兩人從前的關係強迫他。
直到花榮到了乃頭山下鄧雲、諸大娘開得酒店,見到了哪有半點傷、更沒有要死的樣子的宋江,花榮才知道江鴻飛跟他說得話是什麼意思。
所以,花榮就順着宋江的意思,在乃頭山待了下來。
江鴻飛就從來不會幹這樣的事。
好朋友之間至於這樣嗎?
花榮沒想到,仗義疏財、專愛結識天下好漢的晁蓋,會這麼心胸狹隘,只因擔心宋江功勞太高了不好控制,就處處打壓、針對宋江,還不讓公孫勝幫宋江,導致宋江大敗,折了三個頭領、大幾千人馬。
可雖然大家的理念已經不同了,在花榮心中,宋江依舊是那個願意幫助人的及時雨,是他的好哥哥。
可剛在乃頭山住下,花榮就發現問題了。
江鴻飛同意花榮請假,但跟花榮說了兩件事:
第一件,不許插手乃頭山的任何事,尤其是晁蓋和宋江之間的爭鬥。
第二件,多看,不要說話,哪怕知道你自己被人騙了,也不要聲張。
“不對!此事只怕沒這麼簡單。
見花榮似乎並不同情他,對他的悲慘遭遇也似乎不感興趣,不敢在花榮這個梁山好漢身上下注賭花榮會幫他的宋江,止住哭泣,說道:
我絕不可輕舉妄動!”
如果宋江真的很想見他,完全可以跟他把話說清楚,他一定會來一趟的。
爲了見老朋友最後一面,花榮走特殊渠道去跟江鴻飛請一段時間的假。
直到花榮認識了江鴻飛以後,才知道宋江那不過是小道,江鴻飛纔是天地大愛。
只是,在花榮跟宋江大談了他的理想,也就是江鴻飛的那套理論,並邀請宋江上梁山了之後,一心招安的宋江對花榮顯然沒有之前那麼熱情了。
想通箇中關鍵,花榮立即就按照江鴻飛告誡他的,只聽不說,完全不亮明他自己的態度,當然,這也是因爲他此時還沒有態度。
就比如上次在大名府時,江鴻飛明知道宋江想拉他去幫宋江,可江鴻飛不僅什麼都沒說,還給他大開方便之門,讓他盡情地跟宋江接觸,以訴多年未見的相思之苦,後來,也不是因爲花榮沒有時間纔跟宋江分別的,而是因爲宋江沒有時間兩人才分別的。
花榮也想看看,宋江的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
在當時的花榮看來,江鴻飛的回覆,有點莫名其妙。
三來,我看不清楚形勢,但哥哥能啊,很顯然,哥哥對他乃頭山之事瞭如指掌,不教我摻和晁宋之爭,說明這其中必有問題。
再比如這次,江鴻飛明明對乃頭山有完整的計劃,知道他來乃頭山沒準會攪局,但江鴻飛還是讓他來了。
宋江根本就不邀請花榮上乃頭山,而是隻讓花榮在鄧雲、諸大娘開得用來做乃頭山的眼的酒店居住。
宋江給花榮的理由是,晁蓋最近打壓、針對他越發得厲害,他不想讓花榮跟着一塊受氣,更不想讓花榮看到他如今的狼狽。
花榮看出來了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但他還是謹記江鴻飛的囑咐,裝作不知,而是順着宋江的意思在鄧雲、諸大娘開得酒店住了下來。
可花榮只在鄧雲、諸大娘開得酒店住了兩天,就住不下去了。
這倒不是鄧雲、諸大娘亦或是別的什麼人怠慢花榮,相反,他們對花榮非常殷勤。
只是,這鄧雲總坐在樹下攤着胸肚,露出一溜黑毛,腿上生着老大一個爛瘡,敷些藥,流膿出血的把腿擱在一張柳木椅上,看着就讓人感到噁心。
而那諸大娘明明四十光景年紀,生得鼻高顴大,眼有紅筋,卻喜歡穿一件紅春紡短衫兒,也露着胸脯,系一條青綾子裙,單衩褲,搽抹着一臉脂粉,梳一個長髮心元寶髻,老嫗裝嫩。
關鍵是此二人的關係。
鄧雲竟然不是諸大娘的丈夫,而是諸大娘的公公,偏偏兩人還睡在一個屋裡行那苟且之事。 而且,鄧雲和諸大娘還總炫耀他們在飛龍嶺上開黑店的事,好像他們有多英雄。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花榮極爲反感。
說老實話,如果鄧雲和諸大娘不是宋江的親信,花榮早就將他們給殺了,爲民除害。
花榮一個英雄好漢,怎麼可能願意跟這麼噁心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
於是,見宋江不願意帶他上乃頭山,花榮就以他想閉關修煉爲由,獨自去山中練箭。
沒兩天,宋江又找了過來。
這次,宋江還帶了個人過來。
花榮一看這人,就見他,面似銀盆身似玉,頭圓眼細眉單,威風凜凜逼人寒。
宋江爲花榮介紹:“賢弟,我這位兄弟,姓穆名弘,綽號沒遮攔,實力強大,爲人義氣,你與他多親近。”
與穆弘寒暄了幾句後,花榮對談吐不凡的穆弘印象還不錯。
見此,宋江才說明他帶穆弘見花榮的來意:
“穆弘賢弟本領高強無所不會,亦曾學過箭技,只是不曾得過高人指點,不知賢弟能否教導他一二?”
有宋江的面子在,花榮哪裡會藏私,自然對穆弘傾囊相授。
穆弘本身就有不錯的底子,再加上花榮的精心指導,僅僅一個多月時間,箭術就突飛猛進。
可是突然之間,每天都會來花榮這裡學箭的穆弘,就不來了。
這讓花榮不些有些納悶,也有些遺憾。
穆弘既有射箭的天賦,又肯刻苦,真是一個不錯的徒弟。
所以花榮真是想將他的本事多傳授點給穆弘。
只可惜,穆弘學到了點皮毛,就不學了。
這天,宋江跑來跟花榮抱怨,晁蓋好大喜功,聽了曾頭市的幾句歌謠,非要親自帶兵去攻打曾頭市,任他和吳用怎麼勸都勸不住。
宋江還說,在晁蓋率兵出發前旗幟突然被風吹斷,寓意兆頭不好,可這都沒能阻止晁蓋出兵。
而且,也不知道晁蓋是怎麼想的,連跟他從小一塊長大的軍師吳用都沒有帶。
更讓花榮感到意外的是,之前一直不肯邀請他上乃頭山的宋江,這回竟然邀請他上乃頭山了。
花榮越發地覺得他陷入到了一場陰謀當中。
可花榮是梁山好漢,背後有無所不能的江鴻飛,這是他的底氣,所以他無所畏懼,同時他也想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以花榮不動聲色地跟着宋江回到了乃頭山。
一到乃頭山,花榮就聽見山上的頭領、嘍囉都在議論晁蓋去打曾頭市的事。
這些頭領、嘍囉的口徑出奇地一致,他們都說晁蓋不講義氣,心胸狹窄,嫉賢妒能,沒有胸懷,見宋江這段時間屢屢立功,心中不忿,非要親自率兵去攻打曾頭市,想要證明他比宋江強。
有些嘍囉還重點說了晁蓋在出發前旗幟突然被風吹斷,寓意兆頭不好,如果晁蓋真有不測,那也是上天的意思。
這些太過刻意了,進而顯得可疑。
其實,花榮之所以懷疑乃頭山上的人有問題,不只是因爲宋江和乃頭山上的人的表現,更是因爲他也曾聽說過一些有關乃頭山,準確地說,是有關晁蓋和宋江之間的關係的風聲。
很早以前,花榮聽說的是,晁蓋和宋江情同手足,宋江爲救晁蓋而犯罪,晁蓋爲救宋江而不遠萬里去江州劫法場。
這簡直就是兄友弟恭的典範。
後來,花榮還聽說,晁蓋想將乃頭山的寨主之位讓給宋江,可宋江卻恪守江湖規矩堅決不當乃頭山的寨主。
事情到那時,很是美好,也符合花榮對宋江的期待。
然而後來花榮就聽人說,在之後的歷次戰鬥中,宋江不斷以“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輕動”爲由,架空晁蓋。而晁蓋也對宋江的架空之意有所察覺,所以對宋江也開始有所提防。
自那以後,晁蓋和宋江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更何況,擁有好幾套情報系統的水泊梁山的情報最爲靈通。
如今,朱富主要負責青州地區的情報,其總部就在花榮的治下。
朱富知道花榮是江鴻飛的絕對親信,又是江鴻飛的便宜舅哥,青州梁山好漢的核心人物之一,所以沒事的時候總喜歡跟花榮喝點,聊聊無關緊要的江湖趣事。
晁蓋和宋江之間的明爭暗鬥,有時候就會被朱富當成笑話跟花榮說。
關鍵,在大名府的時候,花榮就已經知道了宋江的夢想是招安,不僅跟他們不是一路人,跟晁蓋也不是一路人。
有這麼多信息,你讓花榮怎麼相信,乃頭山上的事,就像別人想讓他看到得這麼簡單?
不過,花榮還是按照他最信任的江鴻飛所告誡他的,多看,不說話,哪怕知道自己被人騙了,也不聲張,更不摻和晁蓋和宋江之間的爭鬥。
而是癤子總會出頭的。
並沒有讓花榮等太久,被宋江派去曾頭市打探消息的戴宗,就急匆匆地回來,報喪道:“大事不好,天王中了藥箭,可能命不久矣!”
宋江聽言,臉上的大喜之色一閃而逝:
“我贏了!”
接着宋江不着痕跡地看了花榮一眼:
“下面只要靠花榮擋住江衍替晁蓋出頭,這峰山就是我的了,那時我便可以開啓我的招安大計了!”
宋江立即裝出一臉悲傷地問:“天王中箭了?!你可曾親眼看到?”
戴宗答:“未曾,可隨軍嘍囉皆如此說,多半不會差。”
聽了戴宗的回答,宋江心中不禁就是“咯噔”一聲:
“未曾?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親眼去看一看呢?這萬一晁蓋沒中箭,那我可就滿盤皆輸了!”
可宋江也明白,戴宗是偷偷去打探消息的,不太方便露面,所以沒親眼看見晁蓋中箭也很正常。
宋江安慰他自己:“我是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此事我已計劃周全,必萬無一失,隨軍去的人又都這麼說,肯定不會有問題,我不能自己嚇自己!”
宋江“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嚎啕痛哭:
“天王你爲何不聽小弟之言遲些日子再去打那曾頭市,上天已然給你警示,你偏不聽……”
不知爲何,見宋江哭得這麼傷心,花榮不僅心中沒有半點波瀾,他還覺得宋江在欲蓋彌彰。
“誰受益,誰多半便是兇手。公明哥哥,可是你弒兄奪位殺了晁天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