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灰色道袍,袍子的下襬邊早已佈滿塵土。半遮的鑲黑邊布鞋,穩健疾步朝開封行進着。只見袍子的主人面色凝重,銀白酒仙鬍鬚似乎也沒能隱飾住道士此刻的心情。
綿長的小道上,天靜。西邊的雲彩,血紅血紅,已然不似往日那般絢爛。奪目。大片大片的紅,浸透了灰白的天空。
老道士停下腳程,回望着西天,有些混輟的眼睛裡映着一團血色的光芒。爾後幽幽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連蒼天也在血泣啊!”
寂寞的荒野,鳥兒已歸巢。漸漸濃漫着的夜色裡,只有老道士匆匆的腳步聲和平緩的呼吸聲。今夜的倦鳥,悄無聲息。
無憂城裡,歌舞昇平。
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城主把酒問妾妃,拈握銀樽,暢飲於紅紅綠綠的舞女間。
豔女們着輕紗漫舞,豔麗,嬌縱,媚笑,和着作樂者的樂聲。
城主吐着酒味兒,打着酒嗝,身子遙遙晃晃的來到舞池中。
揮着綿綿之力的手抓住一個漫舞着的美人的羅紗,一手端着銀樽,已送至美人的脣邊,眯着雙眼,吐出一句滿帶酒氣的話來,“美人兒,喝了這杯!”
香醇的美酒,這世間最有權力男人的寵愛。
美人發出一聲嬌嗔,玄及以手腕勾住城主的勃頸,將送至脣邊的美酒一飲而盡。
然後像飛燕般翩翩起舞。
逗得城主哈哈大笑,連聲稱讚,“好!好——”
此時的主後宮裡,宮娥們進出急急忙忙。
端熱水的端水,準備衣物的宮娥抱着一疊綿的絲的綢的緞的嬰孩衣物,在屋子裡團團轉。
醫者和太監穩婆,吵吵嚷嚷,把個金黃色牀榻圍得是密不透風。
寬大的牀榻中央,一美豔女子,額頭上已經是沾了大片汗溼了的頭髮。
扭曲的面容已跟平日不一般,如水蛇般的掙扎着,哭叫着,“啊——啊喲…我要死了…啊——”
悽楚的有些沙啞的哭叫聲傳入屋子裡每個人的耳朵裡,令人汗涔涔的。
“主後孃娘,可得挺住啊——”
“娘娘,使勁兒,使勁兒,再使點兒勁兒!”
“用力,娘娘!用力呀!這無憂城未來的的主可倒是這般折磨人啊!”
衆人齊了上陣,按住娘娘的頭和腳,你一言我一語。
鬧嚷嚷的快把寬大的寢居擠破了。
城主王太后在宮女們的攙扶下一路小跑着來到主後宮。
前腳一跨進宮就急切問道,“怎麼樣,怎麼樣,生下來了沒?”
被太后抓着一隻胳膊的老太監,捏着長袖,擦了擦額頭的豆子般大小的汗粒,顫微微半躬身,道,“回——回稟太后,龍子尚未降生!”
“唉!”太后嘆了口氣,面色焦急地度步到龍榻前,伸伸脖子瞧了一眼掙扎着的皇后,心想,這宮裡頭的女人生孩子難產到不是第一回。
自從唯一的兒子當上了無語城的城主,娶了一個有一個妾妃,但是,始終沒有一個女人成功的給無憂城主誕下子嗣。
這次,和以往一樣心裡總是慌慌的,似乎哪裡也是不對勁。
因此,主後“鬧騰”了五六個時辰了也沒敢驚動城主。
無憂城自從博宇城主建立之初,民不聊生,百廢待興。
經過了先祖幾代人勵精圖治,到如今的星海城主,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大小城鎮貿易盛況空前。
在這人間四月天,城主每年都以祈福蒼生降臨大地萬物爲由歌舞昇平,預示着今春播種必然是個豐收年。
尤其是在聽信了一位寵臣的“天帝在靈宵殿舉行歌舞慶生慶收”之類的柬言後,已經不記得是那年的事情。
只是以後每年這個時節,城主便詔令天才作樂人,命大臣選來各地身容具佳之女子,效仿天帝,爲子民祈福。
持續半月之久,這期間的城主不準被打擾,以示對上蒼的崇敬。
……
就連前不久剛剛請來的兩位左右侍相,聽聞城主後孃娘要生了,也不敢驚動陷入歌舞中的城主。
他們很快就摸透了這個城主的脾氣性子,但凡是城主不喜歡的事,他們絕不諫言。
開玩笑,他們二人也只
是在天界待乏了趁着伏鷹妖下界歷難,來湊個熱鬧,順便滿足一下他們二人想在凡間耀武揚威的虛榮心。
不過,雖然沒有告訴城主,主後孃娘要生產的事,但是還派了眼線在主後孃孃的寢宮。
“看見頭髮了,娘娘,使勁兒啊——”
“太后,龍子就快要生下來啦!”尖尖的聲音,似女聲又不是女人。
男人們和女人們,更是手忙腳亂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一陣幽冥般的笑聲穿透千千萬萬個幽冥空間。除了無邊無際的無音界。
外界的任何聲音,哪怕是幽冥界和六界打的震天動地,在無音界依然是一片死寂。
這笑着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一個有着晶瑩剔透肌膚,美如水晶的女子——豔蝶姬,幽冥界王主之前任愛妃。
此刻,她正透過一片紫色波光目睹人間無憂城主的龍子臨世。
高傲的眼神,斜翹的嘴脣,雙手環胸站在榮鹿身旁。
相比之下,面無表情的幽冥少主,左手輕輕忖着臉龐,若有所思地靜靜觀看着波光里正在發生着的一切。
伏鷹妖下界歷劫也不那麼容易,天界不僅給他安排了輪迴千世,更給他安排了……
是對還是錯?是懲罰還是救贖?是私心還是無心?但無論是哪一種或者哪一種都不是,一切也都發生了。
如果是錯,也只有繼續錯下去。因爲,幽冥界的主人需要尊嚴,幽冥界的衆生需要法度,幽冥界需要繼續存在。
想到此,幽冥少主長吁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就起身走出了幽冥大殿。留下的豔蝶姬一陣異樣的情緒閃過心間,一揮手,紫色波光星星點點的慢慢消失了。
“嘎——嘣!”
琴絃斷。樂聲嘎然而止。彈在樂者的手指,針扎似的生疼。
驚悸,惶恐,交錯而迷茫的眼神。
城主迎了很多酒,昏昏欲醉的身子怔住,感覺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窒息襲捲全身。
突又覺心跳似乎快要停止了,只覺得像有一根棍子似的叉在心喉間,在那一瞬間。爲何?爲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