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西沉,小安村人結束了一日的勞作。
汪汪汪汪汪!
咩!咩!
哞——
村裡牧羊放牛的狗子回來了!
幾個小丫頭悠哉悠哉的騎在牛背上,麪皮曬得黢黑,雙雙異色的眼眸閃爍着愜意喜悅的光芒。
她們穿着洗得發白的棉布衣裳,一早梳得規規矩矩頭髮,不知何時掙脫了出來,微風吹拂,帶來絲絲清涼。
閆玉正趕着牛車回家,聽到狗叫聲站定張望。
看到熟悉的狗影,大聲招呼。
“苟住!我在這,回家啦!”
苟住汪汪汪狂奔過來,身後一羣不懂事的也跟着它瞎跑。
像是纔想到似的,苟住猛地轉身,朝着後頭的狗一頓狂吠。
閆玉覺得應該捱了訓。
狗小弟們連叫聲都不氣勢了,改成了嗷嗷的哼唧,原地轉圈,能看出來又想跟着,又畏懼苟住的權威,裹足不前。
開始有狗回頭,朝着牛羊跑去,一頓狂吠。
牛還好,羊咩咩的更利害了。
尤其是那些愛擠在一起的綿羊,一個挨一個擠成一個大球,移動起來,就像一團大棉花在地上滾。
還是有狗任勞任怨的好好工作,累得呼哧帶喘將牛和羊都趕回圈裡,這才輕鬆的甩甩頭,有規律的搖晃着尾巴,各回各家。
每日牧羊放牛,這麼大的運動量,小安村的狗子們發生了翻天覆地驚人的變化。
之前買回來的肥狗,全都瘦身成功。
狗子們都有了肌肉你敢信,跑動的時候,狗身的線條舒展又有力量。
苟住終於跑到主人身邊,哪裡還有村中狗王的樣子,又是貼貼又是搖尾巴,原地打滾亮肚皮,嗚咽着撒嬌求摸摸。
閆玉只好停下來,擼狗。
一邊擼一邊誇。
我們苟住真棒棒,今天辛苦啦!
羊羊牛牛們都聽話吧?
苟住狗言狗語的回答,一人一狗嘮得還挺歡。
三寶在反芻。
牛眼看着狗子賣萌。
淡定的嚼草。
嚼!嚼!嚼!
不嚼了,一口吞下去。
哞一聲長叫!
牛頭低下,輕輕頂了頂閆玉。
被催促的閆玉:“回家回家,我都餓了,苟住,上車!”
苟住跳上車,三寶繼續走動起來。
放牧回來的小丫頭們,一個個追過來,靦腆的開口喊人。
“老……老大!”
“小二老大!”
閆玉對女孩子說話總是更加溫柔。
尤其是這些乍着膽子的混血小丫頭。
“姐姐們辛苦啦!我家來了客人,原先說好的羊奶數不夠喝了,姐姐們回去給姨姨們帶個話,明天起多給備些,要是不便來送,我早起去拎也成。”
“我們能送!”
“咱們起的早!”
“今日就是我送的,交給容娘子,一滴都沒灑!”
幾個小丫頭急聲說道。
“好好,那就還是你們送,姐姐們快家去吧,再不回,姨姨們該着急了。”
閆玉這麼說也不是沒有緣故。讓這些小丫頭外出放牧也是無奈之舉。
平日裡咋也會跟着一兩位娘子。
誰叫現在是春耕時節呢。
村裡開了大會,給這些娘子們落了籍,分了地。
不像其他人家,去歲已經地開荒出來了,娘子們是從頭開始。
她們又不捨得放下幫村裡人家放牧牛羊的活,自是更辛苦些。
王公公將小公子摟在懷裡,一老一小睡得香。
小公子純熟是瘋玩累的。
王公公則是非要逞強,看他乖孫幹得挺來勁,也拿起鋤頭幫忙,給自己累得腰痠背痛,小公子沒迷糊時他還強挺着,小公子睡得打小呼,他摟着護着,牛車一晃,便給自己也晃睡着了。
一直神采奕奕的是穆女官。
見那些異色瞳孔的小丫頭們走了。
穆女官開口問道:“這樣的孩子,村裡多嗎?”
閆玉自然知道她問的“這樣”是指的什麼。
“咱們村子算多吧,先前救回來的那些不算,後來打了勝仗,救回來的人更多了,有北戎擄走的,也有礦裡的,有的不想回家,或者各種原因回不去的,師公便將人登記造冊,分到下面的村子裡,咱村子人接收的幾乎都是帶孩子的娘子,還有些不太明顯好遮掩的,分到別的村的也有。”
小安村不搞歧視。
這是非常讓閆玉驕傲的一點。
他們村子的人善良的發光。
當然,她這個童子軍頭頭也一視同仁,村子所有的孩子現在都在她童子軍治下,年齡不到身高不到話說不全乎的除外,其餘的,不管是正規的還是預備役,反正她統統沒放過。
沒聽剛剛那幾個喊她“老大”麼。
童子軍現在出息了!
懂事了!
現在還叫她這個頭頭“小二”的已經很少了。
穆女官還不知自己的學生思維已經跳躍離開,還在思索這些異瞳孩子的出路。
“這些孩子現在還小,認識不到自己和人的不同,等他們長大……”
閆玉突然打斷她:“老師!”
穆女官只能看到自己學生牽牛的背影和一個個圓圓的後腦勺。
“他們知道!”
雖然看不到臉,穆女官還是從小二的聲音聽出她的認真。
“咱們村子從來都不避諱這些,村子人能接受他們的來處,他們也不用遮遮掩掩,隨意走動在村裡,小安村,便是他們的家,他們的樂土。”
穆女官笑了笑,問閆玉:“你可知何爲樂土?”
“讓人生活在其中快樂的土地!”閆玉不假思索。
穆女官:倒是通俗易懂。
“咱們村子足夠大,姓氏足夠多,他們長大後可以在村裡婚嫁,生兒育女,一代又一代,如果有男兒書讀的好,便出去考學遊歷,胸有錦繡,有何畏懼?若是弓馬嫺熟,入我爹麾下建功立業,絕不會埋沒了他。”
“那女兒家呢?”穆女官來了興致,想聽聽自己的學生還能說出什麼來。
這孩子語似天真,細思卻極有見地。
“嫁到本村知根知底,要是有外村人家來聘,那不正好說明咱村閨女養的好,人家好想求麼,要是心裡在意,就不會來,來的,就不在意。”
說着話,牛車就進了閆家院子。
閆玉向老師伸手,穆女官擺手不用,自己利索的跳下車。
一轉頭,便對上王公公一雙笑沒了的眼睛。
這位王府總管,細着嗓子喊人:“沒眼力見的,還不過來搭把手,輕點,先給小公子接過去,不用搬動我,我這腿還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