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9、重歷痛苦玉蓁蓁篇（下）
“你不懂，”凌波對着這張與自己一模一般的臉龐搖頭，感覺到身體上傳來的巨大疼痛，卻還是咬了牙道，“那是最快樂的時光。”
“快樂？哼，我們仙靈怎會有人類的情感，無知。”冥赤依舊冷冷瞥着凌波，他實在弄不明白，在仙資上，他是高於凌波的，所以在凌波於赤松子處修煉的時候，他已然在仙界有了仙位；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人身的凌波，居然被人類的情感污染成這般，他看着當真是覺得是個天大的笑話。
“你自己無情，憑什麼數落凌波！”於三文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幾欲衝上來，因爲不停流淚的關係，如今眼睛紅紅的，說話也滿是哽咽之聲。
凌波撇撇嘴，伸出手努力的向着玉蓁蓁的方向夠了去；而玉蓁蓁似乎也感應到一般，努力的回過頭，向着凌波的方向伸着手，不停的喚着凌波的名字。這是生離，同時也是死別。恍惚中，玉蓁蓁似乎又看到了那些代表幸福的弗朗花海；那是白虎族的領地，那裡安靜祥和，那是猶如世外桃源一般。她永遠無法忘記那樣的美麗場景，漫山遍野的弗朗花，奼紫嫣紅，風兒一起，那些花朵便如同海上的波浪一般，此起彼伏，美不勝收……
“凌波，對不起，對不起……”玉蓁蓁的聲音慢慢沙啞下來，帶着永無邊際的傷心與後悔，“爲什麼當初我沒有聽你的話，與你一起永遠留在白虎族，如果真的那麼做了的話，就不會遇到這麼多傷心的事情了。管他什麼神州大地的和平安穩，管別人說什麼逃避於世，神州大地的和平算什麼，異獸族的陰謀算什麼，凌波，和你比起來，這些又算什麼！可爲什麼時至今日。時至今日我才發現！凌波，我後悔，我好後悔……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在我身邊！”
這是如何聲淚俱下又撕心裂肺的控訴。周圍的人聽了，無不嘆息，就連俞樾，心中都不是滋味兒。確實，玉蓁蓁一直在自己肩膀上揹負了太多的東西；她心中裝有天下蒼生的福祉。可是，卻與自己的幸福一次次擦肩而過；如今，更要親眼看着曾經的愛人魂飛魄散。饒是堅強如他，再失去玉兒的時候也頹廢的一蹶不振，更何況，玉蓁蓁只是個平凡的女子。
“一羣癡兒！”冥赤冷哼了這句後，開始雙手持咒，口中叨叨唸着合體的咒語。玉蓁蓁不明就裡，不過終於趕到了凌波跟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凌波的手冷的猶如置於冰窖中。刺骨的感覺讓玉蓁蓁的心都在顫抖；可她依舊不願放開，咬牙也要堅持着。
兩人相視流淚，凌波嘴脣抖動半天，才道，“蓁蓁，我們還能一起回白虎族，一起看弗朗花嗎？”
“可以，可以，一定可以的，”玉蓁蓁不停點頭。餘下的一隻手指着後面的人道，“我們還帶着三文和三皇子一道去，我們四個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好啊，”凌波自己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潰爛已經開始向腿上延伸，而從玉蓁蓁的視角看來，凌波說着話的工夫，眼角、耳朵、鼻孔與嘴角，都開始有血絲蔓延出現，“蓁蓁說什麼都好。我都聽蓁蓁的……”
“別說了，別說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們去哪裡都行，你想去哪兒，我都陪着你，我們再也不分開！”玉蓁蓁慌忙的去擦拭凌波的七孔，任她對醫術並不精通，也知道七孔流血並不是什麼好現象。
“沒時間了！”冥赤大呼一聲，後剎那間消失在衆人眼前；衆人眼睜睜的看着一股深藍色的沙狀氣體從凌波的七孔迅速而入，而凌波的表情則突然顯現出極度的痛苦，玉蓁蓁的大聲疾呼他好像都聽不到一般，漸漸的，他的視線也開始只看一個方向，鼻孔之中再無任何氣息。玉蓁蓁死死握着凌波的手，整個人抖成一團；她顫悠悠的去探凌波的心臟，卻發現那裡早已是空蕩蕩的一片。
“凌波……凌波不要這樣，你還，你還沒有和我道別啊！”玉蓁蓁伏在凌波冰冷的軀體上，大聲的哭出自己所有的傷心與委屈；凌波因爲自己的血而有了生命，最後，凌波死在了自己的懷裡。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嗎？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老天爺要使出這樣的懲罰？
“凌波，對不起，你保護了我那麼多次……可我，可我卻保護不了你……”玉蓁蓁咬牙切齒，用餘出的那隻手不停的用力錘着地面，手上很快就血肉模糊，可她的心太疼了，疼到竟絲毫感覺不到手上傳來的劇痛。
也不知是不是玉蓁蓁的真心感動了上天，上天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凌波被玉蓁蓁握着的那隻手居然動了動！玉蓁蓁立即用血肉模糊的那隻手擦了擦眼淚，不顧臉上淚痕血痕交織，帶着一絲驚喜一絲僥倖的對凌波輕聲道，“凌波……凌波你醒了？”
果不其然，凌波緩緩的張開眼睛，先四下轉了一圈，後眼光落在玉蓁蓁與自己緊握着的手上，以玉蓁蓁從前從未聽過的冷淡語氣道，“放開我的手。”
玉蓁蓁整個人都愣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當然，更多的情緒是呆愣。凌波見玉蓁蓁不放手，便鎖着眉頭推開了她，弄得她一個趔趄，直接坐在了地上。後凌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尤其摸了摸自己身上開始潰爛的幾個地方，後倒是對着俞樾開口道，“這具身軀我會慢慢修復，現在我們該和妖族一起談談如何尋找土靈了。”
“等等！”玉蓁蓁不知哪裡來了力氣，一下便起身，一把抓住凌波的肩膀，不讓他向前走。凌波卻厭煩的重重打在玉蓁蓁那隻手上——巧了，那正是玉蓁蓁之前被砸的血肉模糊的那隻手。後凌波見自己手上沾染了玉蓁蓁的血，立即嫌棄的抽出錦帕，對着自己的手擦了又擦，好像那血污壞了他的清白一般。
直至此刻，玉蓁蓁就算有再多空想，也全數被打敗了。對着與凌波一模一樣的背影，她大聲怒吼，“冥赤——凌波呢！”
“魂飛魄散的意思，就是他化作飛灰。”冥赤實在懶得和玉蓁蓁解釋，便草草的指了指周圍道，“你要想找，周圍全是。慢慢找吧。”
就算天並沒有塌下來，而且就算塌下來的話，也會有比玉蓁蓁身量高的人先死；但對如今的玉蓁蓁來講，冥赤所言無異於天已經塌了下來，並且已經把她砸入地底永不復生。玉蓁蓁簡直無法抑制滿心的憤怒與悲慟。仰天長嘯一聲的工夫，身體再度開始發生白虎化——上一次的白虎化，還是在凌波墜入崖底的時候；而這一次，知道凌波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會圍在她身邊說着“我要和主人、大餅永遠不分開”，她的腦海在這一刻已經完全空白，如今的玉蓁蓁，已經完全進入了暴走狀態。
井口上的神之眼再度眨了一下，虛空中漂浮着那蒼老的聲音似乎帶着某些玩味，“哦？果然體內奔騰着白虎之力。白虎吾友啊。她憑藉着你的力量改造了自己的記憶，到底結局如何呢……”
“聖獸？哼，不過只有一點力量而已。”冥赤完全不在意玉蓁蓁的白虎化，也不在意那已經讓四周都完全寂靜下來的聖獸之“畏”；眼見着白虎化的玉蓁蓁已經咆哮着向他而來，誓要奪回凌波的肉身，冥赤只是輕輕一躍，便立在了玉蓁蓁的背上，祭出冰翼劍的同時，毫不留情的從玉蓁蓁的背上用力穿了下去；後再一個輕翻，從玉蓁蓁背上落下。單手一指，冰翼劍立即歸鞘；他負過手，冷哼了句，“小把戲。”目光之中滿是不屑。
白虎化的玉蓁蓁痛呼出聲。隨着毛皮的逐漸褪去，玉蓁蓁本體出現，腹部還在向外淌着血；於三文驚呼一聲，連忙上前；俞樾緊隨其後，儘管他對玉蓁蓁並沒有什麼好感，不過他不想看到於三文傷心難過的樣子。便從衣襟中拿出治傷藥米分，蹙着眉頭給玉蓁蓁灑在了劍傷之上。
“不用，不用救我，且讓我……隨凌波而去吧。”玉蓁蓁推開了俞樾的手，俞樾一個沒抓緊，那藥瓶便跌落地面，摔的碎成兩半，裡面的藥米分灑了一地。
於三文對上玉蓁蓁那雙絕望之中帶着灰色的瞳孔，就連那隻本來泛着淡淡紫色光芒的瞳孔，如今都陷入一片灰寂。如果不是心死，怎麼會有這樣的神情；於三文心如刀絞，緊緊的抱着玉蓁蓁，手就捂在玉蓁蓁依舊在緩緩流着血的腹部傷口上，搖頭落淚道，“蓁蓁，別這樣，沒有凌波，你還有我們，還有凌波用自己的性命換下的這神州大地。蓁蓁，你忘了凌波說過什麼嗎？你如今並不是爲自己而活了，你身上帶着凌波的志願不是嗎？儘管我們已經再看不到，但是凌波一定不會捨得讓你這樣難過、這樣頹廢下去。蓁蓁，你閉上眼睛，你看不到嗎？凌波會一直默默陪伴你的，只是我們，都再看不到而已。不過看不到，並不代表不存在，蓁蓁，你一定要振作起來！”
“無聊。”冥赤以餘光瞥了玉蓁蓁幾個一眼，扭頭便走，他不懂人世間的情感，也就不屑和嗤之以鼻；畢竟一場大戰剛過，其他人也在俞樾的眼神下離開了這裡。很快的，本來剛剛還人滿爲患的地點，如今已經寥寥無幾。玉蓁蓁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於三文的話一直在她耳邊縈繞，她閉上眼睛，果然腦海裡便滿是凌波了——那呲着小牙笑起來的可愛樣子，在這世上，除了凌波之外，再無他人了。
“三文，你說得對，我不該自暴自棄……最起碼，這神州大地的安寧，凌波已經貢獻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就算是爲了維護凌波的付出，我也……一定要堅強。”玉蓁蓁終於擡起頭，本來好好的雙眼，如今腫的桃花一般；面龐上也盡是些乾的與未乾的淚痕，微風一過，便刀刮一樣的疼。
“沒錯，”於三文總算是安心下來，一滴滴的熱淚滴在玉蓁蓁的臉龐上，“蓁蓁，我知道這很不公平，要繼承心愛之人的遺志活下去，那個活着的人是如何痛苦。可是蓁蓁，我相信，在你在我看來，都不希望被我們愛着的那個人看到我們的離去而傷心欲絕，或許這樣……也算是一個好的結局。”
“三文，能哭真好，是不是？”玉蓁蓁擡起手，幫於三文擦了眼淚，自己的眼淚卻止也止不住的往外流。
兩個摯友就這樣抱在一起，你幫我拭淚，我幫你拭淚，不過心境總算漸漸歸於平和；在玉蓁蓁又準備與於三文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在變淡，都在像凌波一樣，從一個整體化爲星星點點的存在，後小小的一陣風，便將她們吹走，一點痕跡都無法留下。玉蓁蓁腹部的傷口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身上的力氣又回來了；她驚恐的起身，四下望着，可是一切都是虛無，一切都是飄渺，到了最後，她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三文呢？俞樾呢？妖族怎麼會整個都消失了？這裡是哪裡？玉蓁蓁帶着這一腦子的問號，意識都逐漸變得不太清晰，在她暈過去的前一秒，耳邊傳來蒼老的聲音，不過也只說了兩個字“通過”。什麼通過？是誰在說話……帶着種種的疑問，玉蓁蓁終於暈了過去。
“玉蓁蓁，喂，玉蓁蓁，你還好吧？”恍恍惚惚的，玉蓁蓁覺得有人在搖晃着她的身子；她一點一點緩緩的有了活動的力氣，微微睜開眼的工夫，便看到冥赤正在關切的望着他；她一個激靈起了身，四下望了望，這裡似乎與曾經的天界有些相似，他們腳下踏着的是一望無際的雲彩，周圍有一些漂浮着的小精靈，一個個約莫手掌大小，在他們身旁嬉戲打鬧，完全當他們不存在一般；這裡是有着天空的，天空是澄淨的藍，清澈至極。眼見着玉蓁蓁不停張望，冥赤搖頭有些無奈道，“你已經通過神眼的測試，來到四神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