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禪、嶽不羣對面而立,羣雄見有好戲可看,都鼓掌叫好。
沒有人注意到,人羣中的林寒,已是悄悄地走到最前面,更是向前移動幾米的距離。不要小看這麼幾米,有些時候,事情的發生,就因爲這幾米的關鍵。
林寒並不擔心移動太突兀,人都有盲從性,誰都不願意被人落在最後面,故而,人流一直在跟着林寒向前移動。
所以,林寒的小動作並不顯眼,就是場中的左冷禪、嶽不羣兩人,也沒有意識到西方已經少了一大截的空間。
嶽不羣拱手道:“左兄,你我今日已份屬同門,咱們切磋武藝,點到爲止,如何?”
誰也不會將嶽不羣的話當真,左冷禪更是如此,不過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得十足,笑道:“兄弟自當小心,盡力不要傷到了嶽兄。”
倒是嵩山派衆弟子叫了起來:“還沒打就先討饒,不如不用打了。”“刀劍不生眼睛,一動上手,誰保得了你不死不傷?”“若是害怕,趁早乖乖的服輸下臺,也還來得及。”
嶽不羣微微一笑,朗聲道:“刀劍不生眼睛,一動上手,難免死傷,這話不錯。”
轉頭向華山派羣弟子道:“華山門下衆人聽着:我和左師兄是切磋武藝,絕無仇怨,倘若左師兄失手殺了我,或是打得我身受重傷,乃是激鬥之際,不易拿捏分寸,大夥兒不可對左師伯懷恨,更不可與嵩山門下尋仇生事,壞了我五嶽派同門的義氣。”
嶽靈珊等都高聲答應。
林寒聽他如此說,並不覺得意外,以嶽不羣的爲人,既然敢出來一戰,必定有所依仗,在這等情況下,不說幾句虛僞之言,又哪裡對得上他‘僞君子’的名頭。
倒不是林寒編排嶽不羣,就是場中的左冷禪,也是這麼想的,左冷禪說道:“嶽兄深明大義,以本派義氣爲重,那好得很啊。”
嶽不羣微笑道:“我五派合併爲一,那是十分艱難的大事。倘若因我二人論劍較技,傷了和氣,五嶽派同門大起紛爭,那可和並派的原意背道而馳了。”
左冷禪道:“不錯!”卻懶得再和他多說些什麼,畢竟他還不像嶽不羣那麼虛僞無恥,說的真就沒有唱的好聽。
高手比武,內勁外招固然重要,而勝敗之分,往往只差在一時氣勢之盛衰,左冷禪見他示弱,心下並不以爲意,刷的一聲響,抽出了長劍。
這一下長劍出鞘,竟然聲震山谷。原來他潛運內力,長劍出鞘之時,劍刃與劍鞘內壁不住相撞,震盪而發巨聲。
不明其理之人,無不駭異。嵩山門人又大聲喝起採來。
嶽不羣將長劍連劍鞘從腰間解下,放在封禪臺一角,這才慢慢將劍抽了出來。
單從二人拔劍的聲勢姿式看來,這場比劍可說高下已分,大可不必比了。
好在兩人終於擺出起手式,羣雄立時連連叫好,催促着兩人快些交手。
左冷禪見嶽不羣橫劍當胸,左手捏了個劍訣,似是執筆寫字一般,知道這招華山劍法的‘詩劍會友’,是華山派與同道友好過招時所使的起手式,意思說,文人交友,聯句和詩,武人交友則是切磋武藝。
使這一招,是表明和對手絕無怨仇敵意,比劍只決勝敗,不可性命相搏。
左冷禪嘴角邊也現出一絲微笑,看着是一團和氣,心中卻想:嶽不羣此番作爲,定是想要叫我去了戒懼之意,漫不經心,他便可突下殺手,打我一個措手不及。
嶽不羣的扮豬吃老虎,在左冷禪這裡並不適用,在林寒的提醒下,嵩山衆人都知道嶽不羣已經練過《辟邪劍法》,單這一點,已經足夠引起衆人的重視,左冷禪也不例外。
左冷禪深吸口氣,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長劍向右掠出,使的是嵩山派劍法‘開門見山’。
他使這一招,意思說要打便打,不用假惺惺的裝腔作勢,那也含有諷刺對方是僞君子之意。
嶽不羣已是吸一口氣,長劍中宮直進,劍尖不住顫動,劍到中途,忽然轉而向上,乃是華山劍法的一招‘青山隱隱’,端的是若有若無,變幻無方。
左冷禪一劍自上而下的直劈下去,真有石破天驚的氣勢。旁觀羣豪中不少人都‘咦’的一聲,叫了出來。
本來嵩山劍法中並無這一招,左冷禪是借用了拳腳中的一個招式,以劍爲拳,突然使出。這一招‘獨劈華山’,甚是尋常,凡是學過拳腳的無不通曉。
五嶽劍派數百年聲氣互通,嵩山劍法中別說並無此招,就算本來就有,礙在華山派的名字,也當捨棄不用,或是變換其形。
此刻左冷禪卻有意化成劍招,自是存心要激怒嶽不羣。
嵩山劍法原以氣勢雄偉見長,這一招‘獨劈華山’,招式雖平平無奇,但呼的一聲響,從空中疾劈而下,確有開山裂石的聲勢,將嵩山劍法之所長髮揮得淋漓盡致。
嶽不羣側身閃過,斜刺一劍,還的是一招‘古柏森森’。
左冷禪見他法度嚴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正是久戰長鬥之策,對自己‘開門見山’與‘獨劈華山’這兩招中的含意,絕未顯出慍怒,心想此人確是勁敵.
想到嶽不羣還有《辟邪劍法》在手,左冷禪更不敢再輕視於他。當下長劍自左而右急削過去,正是一招嵩山派正宗劍法‘天外玉龍’。
面對左冷禪,嶽不羣不敢含糊,打起精神鬥在一起,只見左嶽二人各使本派劍法,打得非常激烈。
嵩山劍氣象森嚴,便似千軍萬馬奔馳而來,長槍大戟,黃沙千里;華山劍輕靈機巧,恰如春日雙燕飛舞柳間,高低左右,迴轉如意。
嶽不羣一時雖未露敗象,但封禪臺上劍氣縱橫,嵩山劍法佔了八成攻勢。
嶽不羣的長劍儘量不與對方兵刃相交,只是閃避遊鬥,眼見他劍法雖然精奇,但單仗一個‘巧’字,終究非嵩山劍法堂堂之陣、正正之師的敵手。
似他二人這等武學宗師,比劍之時自無一定理路可循。左冷禪將一十七路嵩山劍法夾雜在一起使用。嶽不羣所用劍法較少,但華山劍法素以變化繁複見長,招數亦自層出不窮。
再拆了二十餘招,左冷禪忽地右手長劍一舉,左掌猛擊而出,這一掌籠罩了對方上盤三十六處要穴,嶽不羣若是閃避,立時便受劍傷。
只見嶽不羣臉上紫氣大盛,也伸出左掌,與左冷禪擊來的一掌相對,砰的一聲響,雙掌相交。
嶽不羣身子飄開,左冷禪卻端立不動。如此高下立判。
嶽不羣叫道:“這掌法是嵩山派武功嗎?”
聽到嶽不羣這般問法,羣雄便知他是吃了大虧,可近距離觀察的林寒總覺得有哪裡不妥,卻一時間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妥。
左冷禪笑道:“這是在下自創的掌法,將來要在五嶽派中選擇弟子,量才傳授。”
嶽不羣道:“原來如此,那可要向左兄多討教幾招。”
左冷禪道:“甚好。”當下舞動長劍,向嶽不羣刺去。
嶽不羣仗劍封住,數招之後,砰的一聲,又是雙掌相交。
嶽不羣長劍圈轉,向左冷禪腰間削去。
左冷禪豎劍擋開,左掌加運內勁,向他背心直擊而下,這一掌居高臨下,勢道奇勁。
嶽不羣反轉左掌一託,拍的一聲輕響,雙掌第三次相交。嶽不羣矮着身子,向外飛了出去。
這一番變化,兩人都是以快打快,旁人原本未必瞧得清楚,但是林寒一直主意着兩人的比鬥,纔將其中的細節看得分明。
左冷禪左手掌心中但覺一陣疼痛,舉手一看,只見掌心中已刺了一個小孔,隱隱有黑血滲出。他又驚又怒,罵道:“好奸賊,不要臉!”
待得左冷禪罵出聲來,羣雄不明所以,林寒立時想到,定然是嶽不羣在掌中暗藏毒針,冷不防在對掌之時,在左冷禪掌心中刺了一針。
凝神瞧去,只見滲出鮮血既現黑色,自是針上喂毒,想不到此人號稱“君子劍”,行事卻如此卑鄙。
左冷禪吸一口氣,右手伸指在自己左肩上點了三點,不讓毒血上行。
此情此景,林寒終於明白心中的不安來自何處,暗道:少林寺一戰,嶽不羣已是見過師伯與任我行對掌的,更是親眼見到任我行吃了虧,之前還敢硬接師伯的掌力,分明早就存了以毒針偷襲的念頭。
心念電轉間,向恆山派方向掃了一眼,林寒突然高聲呵斥道:“嶽不羣,枉你也是一派宗師,竟然以毒針偷襲,真是卑鄙無恥。”
林寒內功深厚,這一聲大呵,立時蓋過了場中所有的聲音。
場中羣雄見到左冷禪、林寒兩人的反應,才明白之前發生了何事,立即就有人叫罵出來。
人羣中跳出一人,正是青城派松風觀觀主餘滄海,他原本就與嶽不羣不對付,這會見他如此行徑,可算是逮着了機會,立時陰笑道:“嶽不羣,你這個僞君子,枉你在交手之前還說什麼‘以和爲貴’,現在卻以毒針傷人,我呸,你個僞君子!”
嶽不羣冷哼一聲,臉色鐵青地望着餘滄海,恨不得將他抽骨剝皮。
餘滄海卻毫不害怕,更是冷笑不已,他明白嵩山派再不可能放過嶽不羣此人。
這麼一會的功夫,左冷禪已經封住血脈,暗想:這區區毒針,豈能奈何得了我?只是此刻須當速戰,可不能讓他拖延時刻了。當下長劍如疾風驟雨般攻了過去。
嶽不羣揮劍還擊,劍招也變得極爲狠辣猛惡。這時候暮色蒼茫,封禪臺上二人鬥劍不再是較量高下,竟是性命相搏,臺下人人都瞧了出來。
數十招過去,左冷禪見對方封得嚴密,擔心掌中毒質上行,劍力越運越勁。
嶽不羣左支右絀,似是抵擋不住,突然間劍法一變,劍刃忽伸忽縮,招式詭奇絕倫。
臺下羣雄大感詫異,紛紛低聲相詢:“這是甚麼劍法?”問者儘管問,答者卻無言可對,只是搖頭。
二十餘招過去,左冷禪招招進逼,嶽不羣不住倒退。
旁邊的林寒看得冷笑不已,果然如此,即便嶽不羣學會了《辟邪劍法》,終究還不是師伯的對手。
不過見兩人越鬥越久,嶽不羣雖有敗相,內功卻似漲了一籌,竟然能與師伯拼得旗鼓相當。林寒心中疑惑,難道其中還有什麼變故不成。
左冷禪一劍快似一劍,見對方劍法散亂,十招之內便可將他手中兵刃擊飛,不禁心中暗喜,手上更是連連催勁。
果然他一劍橫削,嶽不羣舉劍擋格,手上勁力頗爲微弱,左冷禪回劍疾撩,嶽不羣把捏不住,長劍直飛上天。
嵩山派弟子歡聲雷動。
驀地裡嶽不羣空手猱身而上,雙手擒拿點拍,攻勢凌厲之極。
他身形飄忽,有如鬼魅,轉了幾轉,移步向西,出手之奇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左冷禪大駭,叫道:“這……這……這……”奮劍招架。左冷禪終究是空有《辟邪劍譜》在手,卻不敢自宮練劍,也就不能明白其中的詭異,即使有林寒講出與東方不敗的交手,終究不如林寒那般親身體會。
嶽不羣的長劍落了下來,插在臺上,誰都沒加理會。
林寒臉色大變,看着左冷禪的樣子,竟然被嶽不羣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其實左冷禪原本不會如此不濟,不過之前受了嶽不羣毒針的偷襲,再加上一輪快攻,內力消耗太大。
眼見將嶽不羣的配劍擊飛,若是按照習慣,可算嶽不羣已經敗了。
免不了的,左冷禪下意識地鬆懈了,卻沒有想到,嶽不羣突然以詭異的身法近身,竟以空掌出招,更爲險惡的是,嶽不羣將兩枚毒針藏在指間,左冷禪更是不敢與他接掌,如此才更加狼狽不堪。
林寒大叫一聲‘不好’,提起早已出鞘的淚痕劍,閃身竄入場中,長劍急速刺出。
羣雄不明所以,見到林寒、左冷禪雙戰嶽不羣,立即叫罵出來。
林寒不管不顧,一劍挑飛兩枚飛射而出的繡花針,手上更不停歇,冰火真氣齊齊發動。
場中局勢極亂,人影閃現間,只聽‘砰’地一聲巨響,三人將將分了開來。
羣雄擡眼望去,只見林寒將左冷禪扶住,而嶽不羣則是立在兩人三丈開外,臉色鐵青,神情陰沉無比,一雙眼睛更是狠狠地盯着林寒。
林寒毫不顧忌,伸手在左冷禪胸口幾點,好一會之後,左冷禪一口黑血噴出,感激地看着林寒,猶是心有餘悸,只見他的兩頰上,正有兩道淡淡的血痕,如果不是林寒來得早,恐怕一雙眼睛早已叫嶽不羣廢去。
點點頭,林寒道:“李季、徐錚,你們兩個過來扶師伯下去休息。”
李季、徐錚兩人齊齊上前,攙扶着左冷禪回到嵩山陣營。
這一會,林寒才面向嶽不羣,冷聲道:“毒針暗算,再突施暗手,好的很。以繡花針配合鬼魅的身法,嶽不羣,你修煉的是魔教的《葵花寶典》吧?”
(四千大章,一口氣發上來,下面劇情是:嵩山大會.斬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