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天
今年的冬天好像來的比較早,現在的雪都已經下的很大了。
來了取送組後也有好處,不用天天泡在水裡,今年手上的凍瘡好了許多,不過還是鼓鼓的,胖胖的,有點像胡蘿蔔,癢起來的時候恨不得把一層皮給抓破。
姐姐跟御膳房的人搭上了關係,最近常常能從那邊弄來了一些熱的辣椒水,我們倆沒事就把手放在裡面泡着,泡的四隻手紅通通的鼻尖也冒汗。
看姐姐臉上出汗還是進了宮以後的事情了。反正在我記憶裡,姐姐就沒有和我一樣瘋跑出去玩的情景,就算是炎熱的夏天,她好像也是清涼無汗的,也是怪了。入宮後,一起在烈日下洗衣服,送衣服,纔看到姐姐也跟我一樣,也會渾身是汗,滿臉通紅。
第八百零三天
這是我們在宮裡過的第二個年了。
把該洗的洗過了,該擦的擦過了,宮裡的主子們開始着手辦宴席,過年了。
我們呢,嗯,我們組的也放了兩天假。可是感覺過年跟我和姐姐沒有關係,我們也不知道做什麼。
以往過年的時候,家裡總是很熱鬧,從進了臘月開始,每天都有很多過年的事情要做,娘着手年底盤點,算賬,清查賬目,各家掌櫃的管事的輪流過來報賬;爹也開始忙着衙門的事情,爭取過個安生年;姐姐暫時負責家裡的日常瑣事,還有草擬各家的節禮往來等等,我負責家裡各類年貨的置辦,家裡過年的裝飾佈置,丫頭們小子們也都忙忙碌碌的,每天都不閒着。
在這裡呢,也不需要我們做什麼,也沒什麼可做的。沒有家庭瑣事需要姐姐管,也沒有什麼裝飾需要我來採買佈置。只是不知道家裡過年爹孃能不能忙的過來。
第八百四十天
今天姐姐給細蕊送完衣服回來後臉色很凝重。
“昭儀那今天出事了。”姐姐緊接着說:
“昭儀今早在宮殿門口摔了一跤,孩子早產了。現在那邊亂成一團,昭儀還在生,血水一盆盆的,看着很是嚇人。昭儀殿裡的服侍的亂成一團,瑟瑟發抖,我把衣服又帶回來了。”
我給姐姐倒了杯水,她坐下喝了一口,之前緊張的臉色好轉了一些。
我們倆誰也沒說話。
不知道昭儀的孩子生了沒。
第八百四十一天
昭儀的孩子生了,聽說是個皇子,不過身體比較弱。
還聽說,昭儀宮殿的服侍的人杖斃了好幾個人,是皇后下的令。皇后還讓昭儀殿裡其他的人圍觀,說是以儆效尤。
呵呵,到底儆的什麼尤呢。
第八百五十天
最近我們組的情緒都比較低落。連最愛掐尖要強的幾個也低調了許多。
兔死狐悲,對於上位者而言,我們都是螻蟻。
第九百天
新出生的皇子可能身體真的比較弱,我和姐姐洗到的他的衣服常常會有很多吐的奶漬和藥漬。
就算在家很少禮佛的我和姐姐,也會念叨一句“佛祖保佑。”小皇子如果繼續身體不好,還不知道多少人會用性命來買單。
第九百一十天
新出生的皇子滿月了,不過沒聽說要辦滿月宴,我和姐姐討論着,估計孩子身體可能還是不太好。
第九百五十天
姐姐去昭儀殿送衣服,再也沒有回來。
小皇子沒了。
知道有人會用性命爲他的健康買單,只是沒想到會是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愛春日喝茶,愛夏日小憩,愛秋日登高,愛冬日賞雪,莞爾一笑時,陽光都分外溫柔,低頭沉思時,時光彷彿都輕輕放慢腳步,她對這個世界充滿愛和善意,對生命充滿敬意,養花從來不會因爲花長得不好看就扔掉,養小動物從來不會因爲它們不聽話不乖巧不可愛就棄養,她欣賞着這個世界上不同的風景,總能找到他們美麗的時刻,她包容着她遇到的很多人,從不會因爲別人的一兩個缺點就否定別人的全部。她愛看書,愛彈琴,愛畫畫,愛喝綠茶,愛吃鮮花餅,平日裡愛穿漂亮的衣裳,愛梳漂亮的髮髻,她既愛看北方高聳入雲、線條冷硬的高山,也愛看細雨綿綿、線條纏綿不斷的江南小巷,她愛着這個世界,愛着她的家人,愛着她的意中人。她對未來滿懷希望,她計劃着以後嫁給杜哥,在孃家邊上開一傢俬塾,杜哥做夫子,她則給一羣孩童當師孃,平時伴着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做做衣服,理理家事,沒事陪陪父母,看護幼弟,等婚後幾年,生幾個小孩子,熱熱鬧鬧的,老了以後兒孫繞膝,最後在家人的陪伴下自然老去……
她不該這麼就沒了。她怎麼能這麼就沒了呢。
第九百五十一天
我拿出了我們姐妹倆的所有積蓄,獲得了去看姐姐的機會。
她的眼睛閉得緊緊的,我怎麼喊她都沒有睜開。她的臉色蒼白,彷佛裡面沒有了血液。她嘴邊還有一點褐色的印記,她不醒是因爲嘴邊沒有擦乾淨嗎?我用手帕擦掉了,可是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我搖着她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搖了好久也沒有理我,是因爲她覺得太冷了嗎?我把她的手抱着暖了好久都沒有溫度。我抱着她,哦,她的衣服換掉了,是因爲穿的不合身嗎?我跑回去拿來她的衣服給她換上,可是小茹先是攔着不讓我回去拿,等我非要拿來了又我不讓換,我硬是給姐姐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後背,她的腰部以下血肉模糊。不醒,是因爲太疼了嗎?
肯定是的吧,這麼嚴重,怎麼能不疼呢。我想把姐姐抱走,這麼重的傷怎麼能躺在這麼硬的臺子上呢。這臺子還這麼涼,上面就鋪一卷草蓆,連個褥子和被子都沒有。可是小茹和太監硬是攔着我不讓我抱,爲什麼不讓我抱走呢,姐姐呆在這肯定不舒服的。是我的錢給的不夠嗎,可是我沒有了,有的都給掉了,那怎麼辦呢?我給他們寫欠條吧,可是現場到處找不到紙和筆,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我房間裡了。姐姐還沒有抱回來呢。小茹說今天不讓抱,要過幾天。可到底幾天呢,小茹也說不清楚,只說等他們那邊遞話過來。那最起碼要把被褥和換洗衣服帶過去吧,小茹說已經給了,讓我安靜等着。
那隻能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