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難以啓齒不堪回首的糟心往事

毓敏今晚處在一個各種要務待辦的節骨眼兒上,她卻不務正業,倒跑去歪樓考究起薛蟠的出身來歷。

她細細回憶自己所記得的紅樓夢,讓五感相連的前世魂魄跟着一同重溫這幾處相關章回。

紅樓夢劇情是在林黛玉進了賈府之後,薛姨媽分送宮花,周瑞家的奉了王夫人命,分頭去找迎春、探春、惜春、熙鳳、黛玉,這時候甄英蓮也就是薛香菱第一次登場露面。

作者當時是在紅樓夢第七回寫道:“薛姨媽笑道……”

“你且站住。我有一宗東西,你帶了去罷。”說着便叫香菱。【甲戌雙行夾批:二字仍從“蓮”上起來。蓋“英蓮”者,“應憐”也,“香菱”者亦“相憐”之意。此是改名之“英蓮”也。】只聽簾櫳響處,方纔和金釧頑的那個小丫頭進來了,問:“奶奶叫我作什麼?”【甲戌雙行夾批:這是英蓮天生成的口氣,妙甚!】

“薛姨媽道:“把匣子裡的花兒拿來。”香菱答應了,向那邊捧了個小錦匣來。薛姨媽道:“這是宮裡頭的新鮮樣法,拿紗堆的花兒十二支。昨兒我想起來,白放着可惜了兒的,何不給他們姊妹們戴去。昨兒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兒來的巧,就帶了去罷。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對,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了鳳哥罷。”【甲戌側批:妙文!今古小說中可有如此口吻者?】王夫人道:“留着給寶丫頭戴罷了,又想着他們。”薛姨媽道:“姨娘不知道,寶丫頭古怪【甲戌側批:“古怪”二字,正是寶卿身份。】着呢。他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

“說着,周瑞家的拿了匣子,走出房門,見金釧仍在那裡曬日陽兒。周瑞家的因問他道:“那香菱小丫頭子,可就是常說臨上京時買的。爲他打人命官司的那個小丫頭子麼?”金釧道:“可不就是。”正說着,只見香菱笑嘻嘻的走來。周瑞家的便拉了他的手,細細的看了一會,因向金釧兒笑道:“倒好個模樣兒,竟有些象咱們東府裡蓉大奶奶的品格兒。”【甲戌雙行夾批:一擊兩鳴法,二人之美。並可知矣。再忽然想到秦可卿,何玄幻之極。】金釧兒笑道:“我也是這們說呢。”周瑞家的又問香菱:“你幾歲投身到這裡?”又問:“你父母今在何處?今年十幾歲了?本處是那裡人?”香菱聽問,都搖頭說:“不記得了。”【甲戌雙行夾批:傷痛之極,亦必如此收住方妙。不然,則又將作出香菱思鄉一段文字矣。】周瑞家的和金釧兒聽了。倒反爲嘆息傷感一回。”

這一段生活細節劇情雖然出在第七回,線索卻追溯回了英蓮幼時。第七回登場的英蓮丫頭起碼也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了,不久後便會開臉做髻子,徹底淪陷爲薛家花花大少的通房丫鬟。問及當年被拐賣之事,這孩子本人竟然搖頭說“不記得了”,此處除了惹得讀者落淚,也折射出七八年前甚至十年前葫蘆廟失火這個時間線索來。

英蓮不記得的兒時往事,自然應該是兩歲三歲四歲之時。五歲六歲的孩子。已經能夠記事了。

這樣算起來,其實是可以幫助毓敏找準紅樓夢劇情正式開始上演的時間點。

適才前世曾經提及:“他的女兒如今好端端的還在,不久後便會在元宵節看燈之日走失。再過幾年,爲人牙子所賣……”

這就意味着,毓敏此刻所處的時間節點,距離林妹妹誤入賈府大火坑,還相距着五年或者八年時間。

這個時間很難做出精確估量,但是。鎖定一個下限不少於四年五年,上限不超過九年十年的時間範圍。卻又容易得很,並不費什麼腦筋。

所以毓敏可以放鬆心情。喘上一口大氣,林妹妹在未來數年之內是沒啥大礙的,至少四年之內她都不會登場。此刻她應該根本還不在北京城裡。

眼下即將蒙難受害之人,乃是甄士隱甄英蓮父女兩個。賈雨村那廝,此刻有可能正在甄家混吃混喝,私下勾搭着甄府的一個丫鬟。也可能此事已經辦完,雨村已經高考上榜,外放了某官職然後犯了過失被彈劾下崗,賦閒期間去客串了別人的家教。

毓敏不曉得自己該不該攪和這樁公案。

她只曉得自己必須搞清楚薛蟠到底是不是弘曉。倘若真的是他,毓敏就算顛覆了紅樓夢主線劇情,也得想出個辦法來干涉此事。甚至連姓馮的那人,都已經隱隱約約出現在了毓敏的身邊,她已經無法置身事外。

可是!應該怎麼去做呢?穆家老爺現在是怡府特聘來的家教老師,毓敏這樣一個做女學生的七歲孩子,她能跑去穆先生的面前扮演薩滿預言家角色說:“謹慎元宵火燭夜,便是冰銷瓦解時?”又或者:“你家後宅註定會失火!趕緊把值錢物件兒搬到別處藏好了?”

不曉得穆老師聽不聽得懂?即便聽懂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像若干迷信宿命論的酸腐古人那樣,搖頭嘆息: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不強求。

毓敏自己的前世好像就帶着這麼一股子悲觀認命的軟弱氣息。

前世……到底算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呢?還是該算成是自己內心潛藏性格的另一個側影呢?毓敏有點吃不準。她是不敢斷然將對方視作一個陌生客人來看待,毓敏憑着直覺和良心,不問對方的人品好歹,斷然將對方當作了自己很親很親的一個親戚來看待……就好像自幼走失的一個孿生妹妹似的。

孿生妹妹自幼走丟這個譬喻最能夠精確描述毓敏的態度,這個妹紙在外面可能跟人學好或學壞,可能比毓敏聰明有才,又可能比毓敏更端莊或者更低俗。不管她的教養和人格怎麼變,骨子裡始終有一種東西跟毓敏是天然相同的,天生自帶親切感,怎麼割都割不斷。

就好像親爹親孃總喜歡跟墮落孩子說:“就算你十惡不赦,你也是我生的娃。我不罩你,誰來罩你?”

毓敏其實並不是真的忙得來不亦樂乎,抽不出半點空閒去查閱前世的死因。前世死在二十四歲這樣的盛華年紀,想來是一件至憾至恨之事,此恨必定是深深銘刻在心。毓敏只需要隨意瞄過一眼,便可以窺知前世究竟是怎麼死去的。

她偏偏就不肯去看!

毓敏裝傻。不肯去看,還推託說是此刻正忙,無暇旁騖。她這麼忽悠對方,是出於心軟。當毓敏驀然感知到對方跟自己乃是從未見過面的至親之人時,她的心裡自然而然生出了“就算你十惡不赦。你也是我的前世,我不幫你,誰來幫你”這樣一番衝動感受。

毓敏不曉得要如何才能幫到對方,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不要再去碰觸對方不可碰觸的那個傷口。

雖然毓敏在前世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個兒真是挺笨的,其實她並不笨。她早猜到自己這個倒黴前世多半遭遇了跟秦可卿差不多的某種……某種難以啓齒不堪回首的糟心事兒,她自個兒顯然也犯下了比較嚴重的過錯……此情此景。最後就是人艱不拆,將裝傻進行到底。

當毓敏甫一開始嘗試裝傻的時候,她自己也立時就察覺到。這番小心思兒根本瞞不過對方。

兩個人五感相連,彼此心意相通。對方立即明白了毓敏所想的“人艱不拆”指的什麼意思,對方也即時回饋了感謝的意思。既然毓敏帶頭要裝鴕鳥,對方也就欣然陪她一起裝下去。兩個人都不再去多想前世當初死亡的細節。

當然這樣的龜縮鴕鳥政策,不可能持續到很久之後,將來爲了逆襲命運的作弄。爲了自救,遲早還是得面對昨日慘痛。但此事不急在一時。起碼數年之內都可以暫時壓住不問。

但是穆老師會不會是一個迷信宿命的悲觀人士呢?這件事情毓敏就想要去追究一下了!最好穆老師就是個悲觀者,最好穆老師就是公然跟毓敏嘆息說出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不強求這樣一類的喪氣頹廢話兒來……這樣的話,毓敏就可以拿穆老師的消極心理,當作小白鼠,科學解剖,督促鞭策,教他鼓起勇氣去大膽挑戰宿命論。

這個過程,對於潛伏在毓敏身上的前世魂魄,自然是一個積極有益的調_教過程。

這個前世不是曾經自詡聰明的嗎?正好毓敏更偏向於裝笨藏拙。爲穆老師加油勵志的事情,少不了牽涉到引經據典侃侃而談,這些技術環節,倒不如丟給前世來做。就好像家庭作業練習題,讓前世妹紙多做幾回兒,慢慢的她也就進入了敢於勇敢戰鬥的精神狀態。

“真的猛人,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鮮血”

……嗯!魯迅老師的課文貌似也能派得上些用場。

還好這一切對方都是可以自行閱讀到的,只不過一個成年人的記憶紛繁複雜浩如煙海,對方很難精確搜索到最重要的信息。只需要毓敏自個兒刻意多想想某些熱血勵志的豪情牌大唐邊塞詩篇,少想想南唐李後主之流消極頹唐的愁人歌賦,便可以讓有用的內容浮出記憶的海面,讓負面的情緒悄然沉入記憶海的深處。

就在這時候,對方忽然發力推了毓敏一把,催促提醒道:“快醒醒!李德成回來了!皇帝要開始辦公了!”

就好像賈寶玉在警幻世界裡,被人猛推了一把,立足不定跌了一跤,頓時便從夢中驚醒。

毓敏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睡了過去,竟然在皇帝跟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真是該死啊!毓敏趕緊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略略定了定神兒。此刻,皇帝爸爸和娘娘媽媽兩個都在注目着她,兩人都是十分專注的將她仔細瞧着,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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