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南晴在認識許從安之前,從沒覺着時間這麼好過過,相反,兒時練功痛苦乏味,卻是度日如年的,如今就連小兒子也已經七歲了,要說這兒子呀,一出生就被人大嘆惋惜,與駙馬之位擦肩而過,嫡公主李容繡如今也已經十九了,出閣已近三年,京城裡這議論聲又開始起了,這駙馬到底花落誰家呀?
要說這皇上也實在是氣不過,自己定了個駙馬,結果人家連着生了三個女兒,等生了兒子,硬生生比公主小了一輪,這還如何相配,要不是知道丞相比自己還急,還真要懷疑這一家人是不是故意如此。皇上憋着氣,更是爲李容繡的婚事頭疼,許家只這一派嫡系,與許從安的孩子結了親,算是與許駱兩家都結了親,這麼好的事,怎麼就白白落空呢!這般一不甘心,就將李容繡的婚事給拖了下來,一般女子十六可就要定親了。
不甘心的還不只是皇上一人,許從安也是可惜得很,這公主年紀輕輕,才貌品性無一不叫人稱讚的,許純瑗與李容繡一塊兒長大,又有着這樣一個淵源,難免會拿來比較,幸好許家書香門第,許純瑗是許從安親自帶大的,品性自是不凡,才華更不用說,不愧是大文家之後,相貌又隨了駱南晴,與天女一塊兒,絲毫不遜色,京城裡頭的人並稱她們爲京都雙絕。許從安每每看着公主都要嘆息一番,可惜自己沒這福分啊,不然這雙絕就都是自己家的了。又看看邊上正背功課的許淨杭,這怎麼這麼不爭氣,早十年出來多好。
誰料,還不等她嘆息個夠,許純瑗卻是面有憂色地走了過來,“爹,我有件事要與你說。”
許純瑗雖長得像駱南晴,可性子與許從安比較像,往日遇着什麼也不見着急,如今這般,許從安知曉定是有什麼要緊事,趕緊吩咐丫頭領了許淨杭去找駱南晴,自己帶着許純瑗去了書房。
這剛一進書房,許純瑗便“咚”地一聲跪了下來,許從安聽着聲響便覺得心疼不已,趕緊去攙扶,“有什麼事好好說便是了,你跪下來是作何?”許純瑗打小安靜乖巧,又不是許純玥那個愛鬧的,她便不覺得許純瑗會犯什麼大錯。
“爹,純瑗做了錯事,卻不覺得是錯,特來向爹討罰。”許純瑗跪在地上不肯起來,許從安聽了趕緊說,“你既不覺得錯,那便有你的道理,你站起來好好說與我聽聽。”許純瑗這才站了起來,思來想去半晌才慢慢說出口,“純瑗與公主兩情相悅,私定終生了。”
許從安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下又不好叫許純瑗跪下了,這事的確算不上錯,要說錯,也是自己與駱南晴兩人帶的頭,可她又沒有自己這般的身份隱瞞,怎能輕易亂來,越想越覺得這兩人都這般穩重,怎會如此不懂事,有些不敢相信,“你們可……”一時卻也想不到好一些的措辭。
倒是許純瑗坦然,“我們雖無夫妻之名,卻已有夫妻之實。”許從安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有提上來,那可是公主啊!雖說皇上有意結親,可皇上要的是個駙馬啊!這龍顏一怒,整個許府不就完了,這些小兔崽子死了就死了,反正也都是不省心的,駱南晴在這世上都沒玩夠呢,怎好叫她受罪了。許從安一想不行,趕緊拉着許純瑗進宮認罪去了。
許從安不愧是許純瑗的爹,一進御書房便跪下了,許純瑗都被這速度驚得咋舌,這動作怎能如此一氣呵成,看來薑還是老的辣。
這皇上自然是也如許從安方纔的模樣,連忙叫二人起來,這兩人怎敢起來,俯首在地,氣都不敢出。
皇上這便屏退了下人,親自過來扶,許從安只好站起身來,“皇上,微臣管教無方,竟叫純瑗犯下大錯,請皇上懲罰,只是純瑗皆我一人所教,你不要怪罪府上其他人,只砍我與她二人的腦袋可好?”
“愛卿倒是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這一上來就叫朕砍腦袋,朕看着如此像昏君嗎?”皇上覺着這二人真是好笑,若真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他這一句話就想救幾十條人命?況且自己這麼重用他許家,怎會輕易殺了他們。
“孽女不知天高地厚,竟是與公主私定終生了。”許從安說完就跪了下來,順帶着還拉了許純瑗一把,誰知半晌等不來皇上的一句話,偷偷擡起頭去看,卻見皇上正想什麼想得出神,這一會兒又是想通了,許從安趕緊低下了頭,等着皇上發話。
她卻是想不到,皇上並不是氣得不行,而是高興,這親事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果然天子的臉面還是能保住的,“她二人倒不算私定終生,愛卿可還記得我當初是訂過親的。”皇上說着話就走回了桌案後面,坐了下來,“愛卿既然是來談親事的,還是坐下來說比較好,朕也叫容兒過來聽一聽。”語音剛落,皇上又不由分說,叫了人來,一面派人去請李容繡過來,一面又給許從安看座,至於許純瑗,既然是來見岳丈的,怎麼可能有的坐呢?
許純瑗似乎也沒想到,這一切竟會是這麼簡單,果然君心難測啊!許從安也是恍惚不已,在椅子上戰戰兢兢放不下心,“皇上,她們可都是女子,這親事還做算?”
“朕當初可沒說過定要是個男子纔算數,怎麼,愛卿可是看不上容兒?”皇上既是做了決定,哪兒管的上許從安怎麼想。許從安一聽,惶恐不已,“不敢不敢,公主天人之姿,才華過人,微臣只怕高攀不起。”
“哈哈哈,想來,純瑗可是與容兒齊名的,愛卿可是養了個好女兒啊。看來朕當初也是頗有眼光,這孃胎裡定下的駙馬,卻是如此般配,實爲天意。”許從安只好硬着頭皮應和,這到底是自己奇怪,還是這些人奇怪?
李容繡一會兒便來了,起先聽公公說許從安與許純瑗在御書房裡候着,她一路思索過來,卻是想不通所爲何事,竟還叫自己過去。安安分分行了禮,皇上倒是直接,“容兒,父皇在你剛出世的時候便給你訂了親,你該是有所耳聞,如今你二人也已長大成人,這親事便要着手辦了,只不過這親事到底算不算數,便要你自己做主了。”
李容繡一臉疑惑,這是夢境?“兒臣與純瑗?”語氣裡滿是不可置信,許從安聽了忍不住激動,總算有個反應跟自己一樣的了。
“是啊,朕聽純瑗說,你二人早已私定終生,可有此事?”皇上的話音剛落,李容繡便轉過頭去看許純瑗,只見許純瑗低着頭,耳根子都紅透了,不敢擡頭看自己,心下了然,卻是上前一步跪了下來,“確有此事,請父皇成全。”
許純瑗似是此刻才知曉事關重大,趕緊走上前與李容繡並肩跪下,“皇上,一切錯在民女,您要罰便罰我一人吧。”她見了李容繡,纔想起來,若是自己這一步走錯了,可不只是自己這一條命,皇上倒不至於遷怒於整個許家,只怕李容繡也逃不過責罰的。
“朕何時說了要責罰你們了,你們父女好生奇怪,既然你二人都有意,那便起身談一談這親事吧。”許從安聽了只想說,是皇上你好生奇怪纔是!
李容繡這一下便明白了皇上存着什麼心思,便扶着許純瑗一起站了起來,又走到皇上身邊,“兒臣的親事,由父皇做主。”
“哈哈哈,說得真是好聽,若我把你許配給了別人,你別是要跟純瑗私奔去。”皇上也是有些好奇,李容繡這性子,竟會這般肆意妄爲,還真是自己的孩子。李容繡自然知曉父皇是在調笑自己與許純瑗私相授受,難得露出女兒家的羞澀,“父皇——”又擡眼瞪了一眼許純瑗。
四人聊了聊親事,說是商量,基本就是皇上吩咐,許從安聽着,這親事竟是就這般定下了。許從安領着許純瑗往回走,依舊不肯相信許純瑗竟是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純瑗,你老實與我說,是不是有人教你這樣做的?”
許純瑗以爲她說的是與公主相戀的事,“兩情相悅的事,別人怎能教的會。你和孃親不也是這樣嗎?”許從安聽許純瑗這一說,心裡咯噔一下,莫非自己是女子的事大家都知道?只聽許純瑗繼續往下說,“是孃親與純玥說,真的喜歡對方就不要怕困難,還說她與您也是存在着困難的。”
“純玥?你娘怎麼會與純玥說這些?”許從安想着這府上竟是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爹可能還不知道,純玥和二舅舅家的原含糾結不清。”許純瑗自己的事辦妥了,人就輕鬆了很多,竟是會與許從安聊起天來。
“什麼叫糾結不清?”許從安一聽這個詞頭就大了,再聽是駱南城家的小女兒,只覺得自己這條命吊在嗓子眼,任人取捨還不能有半點怨言。
“就是她們自己並不太懂情感的事,可糾纏在一起,卻是比我與容兒還要頭痛的。她這幾日甚是痛苦,孃親見了便找她談話,開導一番,還拉着我一道,我倒是不知純玥有沒有聽進去,我卻是聽進去了。”
許從安只覺着自己命不久矣,頭痛的不行,索性就不去想了,隨口問道,“你娘說我與她有什麼困難?”誰料許純瑗漲紅了臉,半晌纔開口道,“娘說,娘說爹不舉。”恰好落了轎,許從安氣得直接下了轎子就往院子裡衝,一邊走一邊喊,“駱南晴你給我出來!”
駱南晴正拿着劍舞得開心,被許從安一嗓子打斷,很不開心,“你瞎喊什麼!”
“我瞎喊?你跟孩子們都瞎說些什麼呢!”許從安不好在院子裡與駱南晴說是,一把拉住駱南晴的手,就往房間裡走,“你看看你都怎麼教的孩子,還說我不舉?你還真好意思說。”
“我當時不是說順嘴了麼,說跟你也是多麼地不易,孩子們都聽着我們天作之合的故事,哪兒聽過我們的難事,硬要問,我總不好說你們的爹是個女的,只能隨便說了。”駱南晴聽了許從安興師問罪的原因,便放下了心,幸好她還沒查出來那本醫書孤本是自己弄壞的。
“那你就不能說我們性格不合,文武不合,家世有衝突?偏偏說我不舉?”許從安還是很介意這一點的,她想着自己平日裡那麼勞心勞力地伺候駱南晴,到頭來卻是一個“不舉”,實在難以甘心。駱南晴伸手抱住許從安的脖子,撒着嬌的時候鼻音特別重,“哎呀,這種事我們自己知道實情就行了嘛,你又何必管別人怎麼看。我又沒你那麼聰明,一下子能編出一個故事來,反正他們也不會到處瞎說,你就別生氣了。”
“算了算了。”許從安就是拿駱南晴沒辦法,一有什麼事,駱南晴撒撒嬌便好了,嚴重些便掉兩滴淚,許從安保準百依百順。
“你與純瑗這一大早的進宮做什麼?”許從安便將事情說了一遍給駱南晴聽,駱南晴略一思索,便有些不信,“這事你說是純玥乾的,我倒是相信,純瑗怎麼可能,只怕是她找的藉口逼你帶她面聖去。”被駱南晴這一說,許從安總算想通了,“我也是如此想的,哎,不管她了,不論怎麼說,她的親事已經是定了,現在倒是去看看純玥怎麼回事,怎麼和二哥家的原含混在一處了,她們不是一直不和麼?”
“不是冤家不碰頭嘛!兩人都是打小練武的,自然是爭強好勝一些,這麼多年爭下來,許是有些感情吧,待會兒你好好問,別一生氣就打她。”駱南晴知道許從安定是早就吩咐下人去叫許純玥回府了,便提前囑咐一句。
“都是你把她寵壞的。”許從安一想到許純玥的性子與駱南晴那臭脾氣一模一樣就很生氣,這四個孩子就她這一個獨樹一幟,性格像極了駱南晴,鬧騰的很,也偏偏駱南晴寵得很。
“她哪裡不好了,每次還不是乖乖聽你的話,要不是敬你,你打她她一跑你抓都抓不住,丟死個人。”“行行行,我好好問。”
可惜,許純玥實在不給她一個好好說話的機會。許從安開門見山,問她與駱原含的事,誰知她竟是不承認,說與她沒有什麼事,只是這幾日打不過不開心罷了,是娘和姐姐誤會了。許從安這才鬆了一口氣,“那便好,我還擔心你會與她私定終生呢。”
誰料,許純玥卻是沒有迴應,只斜着眼看着地,好似不知怎麼說話。許從安了解得很,她這模樣準是有點什麼,心下便有些擔心,“你沒和她做什麼越矩的事吧?”許純玥神色躲閃,並不回答許從安的話,許從安氣得就要去找棍子,卻是被駱南晴攔了下來,許從安又拉着許純玥往外走,“走,去你二舅家提親去。”
“我又不喜歡她,我爲什麼要去提親?”許純玥開口更是讓許從安生氣,“你不喜歡她,你和她做那麼親密的事爲什麼?”
“我們就覺着好玩而已。”“你最好不要跟你二舅說這句話,不然我們倆今天都要把命交待在那兒。”“那我不去了!你不說他們又不知道。”“你這小兔崽子,誰教你這麼不負責任的,你自己做的事,你還不想擔責任嗎?”“我不喜歡她。”“那我們去認錯,去討個責罰。”“二舅會打死我的。”“你現在知道怕了?你放心好了,你爹陪着你一起死。”“那我娶她好了。”
“你這說的輕巧,原含會答應你嗎?人家指不定寧願跟你一起浸豬籠都不想和你成親。”“怎麼可能!”許純玥聽了很不服氣,竟是不再想逃,反倒拉着許從安往將軍府跑,“我今兒還就要把這親事給求了下來。”
要說還是託純瑗的福,她的親事一道聖旨舉國皆知,衆人議論紛紛,卻也不敢指三道四,只道皇家的事果真是說不清,有這事在前,許純玥去提親纔沒叫駱南城打死,沒打死許純玥的主要原因還是駱南晴在邊上看着,自己怎麼捨得打妹妹最寵的孩子,可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小女兒跟她這樣廝混,氣不過還是打了幾棍,幸好她從小習武,否則也已歸西。
這駱南城還與駱興邦有同一個毛病,明明是板上釘釘的親事了,硬要再給許純玥出道難題,叫她女扮男裝去武科考試試試,若能得箇中個舉,那親事便是成了。誰料後來皇上爲了叫自家女兒的親事更合理一些,竟是叫女子也能考科舉,文科武科皆可,考中了照樣上朝爲官,這已是後話。
這許從安一連定了兩門親事,到家的時候很是疲累,卻很不安,叫人準備快馬,又是拉着駱南晴,“你快騎馬帶我去江南看看,純玖在那兒不要也惹了一堆風流事回來。”
“你瘋了吧,純玖才十四呢!”
“她都能自個兒在江南做生意,可比兩個姐姐還能幹,你拿她錢花的時候怎不說她才十四。”
“純玖挺乖的啊,不會跟純玥那樣亂來的。”
“純瑗也乖啊,還不是一樣。”
“感情的事也沒辦法嘛!那我當初還不是就看上你了。”
“你說是不是我倆生的孩子都有龍陽之癖啊?”
“那又何妨?”
許從安不會騎馬,平日裡駱南晴帶她騎馬騎得快一些她便受不了,此刻她卻恨不得飛過去,緊緊抱着駱南晴,一直催她快一些,可畢竟路遠,緊趕慢趕,也趕了五日。
到了周家,許從安便趕緊往小院裡跑,駱南晴在後頭跟着,“現在都什麼時辰了,純玖早該出門了。”
許從安想想也是,便不再急忙忙的,等了駱南晴慢慢往廂房走去。這小院是以前許從安住的,如今許純玖要下江南做生意,便給了她住,竟是依舊沒有下人。許從安想也沒想推開了房門,卻是見許純玖正穿着中衣從裡間走了出來,她瞧見爹孃吃了一驚,誰料後頭又跟出個女子,媚相十足,許從安當下便暈了過去。
待許從安醒來,縱是許純玖如何解釋,許從安也不相信,只是連連搖頭,大嘆自己教子無方,駱南晴則在一旁好生安慰着,許從安本想即刻回京,駱南晴卻是不依,“你這些年都只管教你那幾個孩子,都不陪我,這下總算只有我了,你定是要陪我慢慢回京的,你可別想我騎快馬把你帶回去。”
“我只告了幾天的假,一路遊玩回去,定是來不及的。”
“我不管,大不了你這官就別當了,陪我四處遊玩去。”
“原本是想早些辭了官陪你去玩,可你瞧瞧這幾個孩子,哪個是省心的,不得我在旁看着。”
“我瞧他們都挺省心的,親事都省得我們操勞了。”駱南晴故意拿話氣許從安,果然許從安一聽便煩,“也罷也罷,這幾天來,愁煞我了,散散心也好。”
“芍藥沒有跟來,這一路上,你可得好好伺候我。”
“遵命,我的姑奶奶。”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忙得很,好幾天沒更了,來一章大的。正文就此完結了,還有幾章三個小姐的湊字數番外,這都是有故事的許小姐。許從安那日了狗了的心情,真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