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錦把李秀竹的賣身契還給了她,“你要去哪裡,那是你的自由,我不會祝你一路順風,也不會咒你死於半路,能不能到遼夏國,會不會找到你娘,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李秀竹伏地大哭,“小東家……”
蘇若錦起身離開了回事廳。
“小東家……”李秀竹看着小東家的背影,喃喃自語。
毛丫一直等她哭夠纔拿了兩個包袱過來,“這裡是你在蘇家穿的衣物,還有小東家給你的盤纏。”
李秀竹驚詫的擡眼看,不敢置信的看向她,“盤纏?”
“錦娘說了,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長途跋涉,等養好身體明年開春以後再出發吧。”
“我……”她背叛了小東家,沒想到小東家還……
毛丫把包袱放到她腳邊,“但是蘇家也不適合你呆了,花管事爲你找了個安全又實惠的小客棧,可以住到明年開春,食宿費已經給了,不要你操心,你只管養身體去找你娘。”
李秀竹重新鄭重的朝蘇若錦離開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磕完後,拿起兩個包袱離開了蘇家,去了花平給他訂的客棧。
坐在客棧裡,她抱着包袱,非常明白,明年開春一旦離開汴京,今生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蘇家這些人了。
送走李秀竹後,花平問蘇二孃,“如果明年開春……”
彷彿知道他要問什麼,蘇若錦轉頭直接回道:“不會的,過年前,燕王肯定班師回朝登基。”
“你就這麼確定遼夏國人……”
“是的。”
“爲何?”
花平不解了,他整天跟着小娘子,也沒跟什麼特別的人接觸,咋就知道這仗過年會結束呢?
蘇若錦蹙眉,“你以爲就大胤朝受災嗎?”
花平:……
蘇若錦本想回尉縣父母身邊的,沒想到蘇言祖找到她,請她幫忙。
“做你的賬房?”蘇若錦聽到此話還挺驚訝,“現在這種情況,小叔的鋪子竟然還有生意做?”
蘇言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麼?蘇若錦疑惑的看着他,沒生意,做什麼賬房。
蘇言祖讓花平等人出去。
花平看向蘇若錦。
可是親小叔,蘇若錦示意沒問題,讓客廳裡所有人都出去,只餘二人。
“小叔想說什麼?”
蘇言祖道:“新皇與寧大將軍還在追擊遼夏人的途中,但是你知道的兩軍作戰,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現在已經打到白熱化,更是糧草戰馬冬衣大量需要之際,新皇讓晉王組織糧商籌糧,我不僅是糧商之一,還是公主長史,晉王把統籌糧食數量之事交給了我,我想請你幫我。”
“小叔,你沒開玩笑吧。”
“我見過你做的賬薄,清晰明瞭,勾稽好查。”
蘇若錦:……她用的是現代複式賬法,當然方便實用好查。
“你不是說過嘛,國之興亡,匹夫有責,算爲朝庭出力。”
蘇若錦:……
見小娘子猶豫,蘇言祖又道,“聖上的主力後援是趙小郡王。”
果然瞭解她的人,還得是他小叔,一句話就把她拽住了,瞪他一眼,“你厲害!”
蘇言祖被小侄女瞪的失笑,“就算你答應哈。”
蘇若錦又翻白眼,“我把記賬法交給你們。”
“也行。”
這麼幹脆?怎麼有種就在這裡等着她的感覺,“小叔,你詐我?”
“沒沒。”蘇言祖連忙否認,“我真心請你幫忙,但如果你教會別人,就多雙手。”
蘇若錦……
不想說,心累。居然被人拉去當勞力。
由於新皇還沒有回來登基,京中無主,看似平靜,實際暗流涌動。
晉王是趙氏宗族話語人,爲了支持在外打仗的燕王,團結了能團結的一切之人,蘇若錦知道的有月華公主、衛世子一家、範侍郎等。
每天都有很多流水賬單匯到公主府,蘇言祖的公務房儼然成了賬房中心,明細賬匯入,形成總賬,再由總賬出預算,一環套一環,新皇的後勤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月華公主沒想到蘇言祖會請小侄女過來幫忙,開始還以爲他是爲了照顧小侄女在京中無聊,沒想到她的大管事過來回話,小娘子竟是賬中高手。
“真這麼厲害?”
大管事道,“是的,殿下,小娘子不用籌算,也不用珠子算,就能又快又準的把賬算出來,且十成十的正確。”
古人計算,從用小木棍開始,叫算籌,後來,隨着生產的發展,用小木棍進行計算受到了限制,於是,人們又發明了更先進的計算工具--算盤。
就是管事口中所說的珠子算,但根本不普及,只有極少數人掌握着這門技術,在朝庭戶部裡能遇到這樣的高手。
從萬千商戶手中調集糧食,又把大批糧食運到打仗所在地,先不說需要多少車馬、船隻,多少人工,在管理層面,更需要統計數量的賬房先生。
車馬、人工、糧食到位,但因爲沒管理到位,最後因爲沒算好被貪污沒到新皇手中,貽誤戰機先不說,一個不小心,燕王的皇位可能就要被太皇太后搞給先太子後人或是先新帝的後人。
這就是晉王、月華公主重視糧食賬的原因。
月華公主去了蘇言祖公務房,倒不是她不信蘇若錦,而是好奇一個小娘子爲何竟比一衆男賬房還厲害。
此刻,蘇若錦倒是不在賬房,而是被蘇言祖帶到了堆方糧食的倉庫。
“阿錦,幫我核一下,這幾垛糧有沒有少?”
跟在蘇言祖身邊的兩三個男子朝十二三歲的小娘子看了眼,又朝堆的跟小山的糧食看了眼,怎麼核?一麻袋一麻袋的扛下來過稱?
蘇若錦朝一垛垛堆得跟小山尖的糧垛,“怎麼碼的,碼得齊嗎?”
蘇言祖示意守倉的男子過來回話。
守倉男見到公主的心腹,緊張的舌頭打結,“就……就這樣碼的,碼……碼的很齊。”
蘇若錦:……回了跟沒回一樣。
蘇言祖見此人回不清楚,讓人找了堆放糧食的卒頭,他比劃了一會,蘇若錦聽懂了,找了紙和筆,把卒頭說的畫了個簡圖出來,
“是這樣的嗎?”
卒頭一看,連忙點頭,“對對,就是麼堆的。”
蘇若錦讓他看清楚,“我標了層數,以及每層的數量都寫了,你再看一眼,沒錯?”
“沒錯,肯定沒錯。”
蘇若錦點點頭,用了兩三個公式,沒一會兒,就把這號糧倉裡的糧食覈算出來了,“按袋算,應當有七百一十一包,如果每包重量沒有缺斤少兩,這裡應當有六千二百三十斤糧食。”
蘇言禮拿出此倉庫的明細表,以及彙總表,上面寫着八百零九包,總斤數爲七千零九十斤。”
卒頭大呼:“不可能……不可能……”
蘇若錦說道:“除非你們不像圖紙這樣擺的,否則不會錯。”
“當……當然這樣擺。”卒頭眼神閃爍。
守倉男尖叫,“她又沒數,就這麼看一眼,怎麼可能準確。”
跟着蘇言祖的兩三個男子,他們也不認同一個小娘子站在這裡胡說八道。
蘇若錦攤下肩,“小叔,用我的這種方法,這裡七垛,只要擺的整齊,最多相差一袋,除非他們動手腳,否則就是這麼多。”
蘇言祖看到小侄女鬆馳而又自信的目光,轉身叫道,“來人,七垛都過一遍。”
守倉男與卒頭二人相視一眼,站着沒動。
蘇言祖讓自己的管事找了力夫過來,一包一包的重新堆放,等一垛完時,發現跟蘇若錦報出的數一包都沒有相差。
守倉男臉色唰一下就白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卒頭撲嗵一下跪下:“大人,不關我的事,都是他們……是他們讓我這樣乾的。”
剛纔跟在蘇言祖身邊的兩三個男子,個個也臉色不好,但他們沒跪。
這三人,分別是糧商、戶部倉司、樞密院主管糧食的主薄。
蘇言祖冷哼一聲,“一個倉就少近一百袋糧食,很好,在下馬上就去回晉王與公主殿下。”說完,示意侄女先行,他隨後跟上。
正在打仗啊,而且還是皇帝親自上陣,後方居然還出現貪污之事,蘇若錦暗自嘆氣,是不是國亡了這些人才肯罷手?
但她也不天真,這種事什麼時候都有,她剛纔是不是不該算的這麼準確?會不會……
“不會。”
蘇言祖好像知道小侄女算準確後悔了,給她吃定心丸,“新皇會記得阿錦的功勞。”
“別,千萬別。”蘇若錦嚇得連忙制止,“小叔,我今天這樣做,就是告訴他們,別打破國殃民之事,是有人看得出來他們貪婪的。”
“阿錦做的很對,我會……”
蘇言祖又要給她上報功勞,她趕緊制止,“小叔,你這麼明白,知道我爲何不想貪這功勞吧。”
他當然知道,但確實是她查出來賬實不符的,應當……
蘇若錦再次擺手,“小叔,爲何這樣,你比我懂,就別嚇我了。”
蘇言祖無奈只好點頭同意,隨後,把這事按了下來,又讓公主殿下不要宣楊。
月華公主一笑,“沒想到你們蘇家人都喜歡幹實事。”
蘇言祖拱手,“殿下謬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