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腥熱感受從肩上傳來，血不可遏止的濺出。洞外似乎有雨，似乎陽光明媚。她已經辨不清楚，眼睛乾澀的好生疼。
“……你恨我嗎？”
恨是什麼。她昏昏沉沉的想，嘴上是說道：“不恨。”
她想看看他臉上的表情。可是疼得腦袋發顫。他的臉在眼前搖搖晃晃，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硬撐着，想再說一點至少表達自己不悔的話。活了不到二十年。她想，果然還是不捨這個世界。
可是最不捨的人，她有些不願承認。
有些記憶竄到腦中，讓她懷疑現在其實是夢。她這一小半人生，一直做個活潑可愛的女子，是個單純癡情的女子。她匆匆總結了自己，不禁自嘲，還有這心思。
那就最後再做一次這樣善良可愛的女子罷。她想着，顫顫的抖音從喉中發出。
“……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他迅速把劍拔出，嘶吼一聲。
她已是倒地陷入昏迷，黑暗中不由得想到，當時真該多個心眼。不是嗎？
“林珊，你去哪兒了？楊總管剛剛找你來着，你又該捱罵了！”一身雪白的伍清清似笑非笑道，融入到冰雪世界的背景中去。
她也曾想過，再活一次就不當個大小姐，什麼都無知的樣子。她決定自立自強！那樣的誓言下了沒多久才發現，自立自強是個什麼玩意？她吃不飽，穿不暖，離再次見閻王爺還有幾步。
身上沒有錢，她沒找到個工作來養活自己。她不會女工，雖會識字卻不會詩書琴畫。體面的工作不好找，粗活不願幹。直到餓了到第三天，她實在受不了，只好去一個小酒館當個洗碗女工。
小酒館活多人雜，在無數次發現自己就算帶了平凡的人皮面具，仍是有些下流人在夜間想行不軌，她離開時一分錢都沒有。
林珊終於明白，有什麼樣的主子纔能有什麼樣的好環境讓人活得安全。
她決定遠離華山，去了臨水鎮。林珊仔細觀察着臨水鎮裡有可能的好工作。在鎮裡最好的地段上有一處**胭脂水粉的小店。由鎮上最富有的楊天孟所開設。
他四十來歲，在二十年裡拼下了臨水鎮的礦產業，成爲鎮上霸主。但他並不滿足於礦產業，他還廣設其他業務，個個都試一下。先是開個小店來探查市場，若是有前景便大舉開拓。
他總是說，“大家好！纔是真的好！大家一起拼搏！一起富貴！”
這個口號很是新鮮，很是激勵人心。林珊想，好有一套。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理想，但是如果能夠吃好睡好，自己的業餘生活能夠自己決定，在他手下當個小夥計也是不錯的。想着就去瞧瞧了。好在自己現在這個人皮面具雖然平凡，卻也五官端正，不失爲一個在胭脂店裡的小夥計好人選。
自己跟師兄弟們鬥嘴總是有好處的，至少把自己的嘴皮子練得極好。在手上的業績逐漸成爲天香袖的第一名後，林珊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好。”林珊對伍清清點頭笑笑，直往後院去。她沒有問爲什麼每次她偷偷出去玩會後總是伍清清來報告自己的行蹤再次被發現。
當時他在華山是否也有那樣多的難處。她甩甩頭，第二十三次告訴自己不要想，顧好自己就成了。已是冬末，卻還是白雪紛紛。她冷得緊緊裹好肥厚的外衣。不管近看遠看她都是一個肥胖臃腫的女子。只是她的臉瘦小，顯得格格不入。
楊總管是楊天孟的遠親表弟，就是那種遠到不知是何代的血緣。他從不打罵人，三十來歲，和藹可親的樣子。他年紀輕輕脫髮甚是嚴重，配的那笑容，總讓林珊不自覺的想到寺廟裡的阿彌陀佛。
來了，林珊頭皮發麻的想。
“珊珊啊。”楊總管笑着指指後院的紛紛大雪。“這些個雪積太厚了。”
“等明日雪停了，我馬上掃！”
“明天你要賣胭脂呢。”
“那就後天！”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推脫着。
“後天你也要賣胭脂……”
“那就大後天！”
“……”楊總管笑眯了眼。“珊珊啊，你知道你偷跑出去不打一聲招呼是犯了錯的。”
“咦？我不知道啊！”她誇張的叫道。
“上次你也是這麼說。”
見打混不過去，林珊嘿嘿一笑。“楊總管，其實呢，我正好想過了，要跟你說呢！”
“說什麼？”
“我覺得我們這些個小夥計每天該有個自由時間啊！楊天孟老爺說過的！大家好纔是真的好！連自由都沒有怎麼好呢？”
楊總管一直覺得這個小丫頭想法太多，平日裡除了工作時賣力，私底下大多不愛與人交往。可她業績遠遠高於別人。
她又說道，“我已經想好了。我要修書一封給楊天孟老爺，告訴他我這個想法。是人都想每天累了以後能有自己的時自由間。如果他能體諒到他的人，我想他的事業最有力的支持者自然是我們這些底層的人啦！但是……”她看向楊總管，諂媚的笑道，“我能有這樣的好想法多虧了楊總管啊！我怎麼能搶了楊總管的功勞？我願爲楊總管草擬一份剛剛的想法，以楊總管的名義獻給楊天孟老爺。”
楊總管歡喜道，“好丫頭，你去睡吧，明日可要賣力點，用你那巧舌生花賺多點銀子，我會讓你多得點報酬。”
“是！”
桃花紛飛，豔紅了整個華山。原是大師哥在面前，一轉眼卻是他笑得俊朗。自古言紅顏禍水，這樣俊俏秀朗的男子，她當時怎麼沒想過也是一個禍水呢？是她的禍水。
他走近身前，朗朗笑道，“師姐，恁是誰在我眼裡，都沒有你漂亮。”
她有些癡癡瞧着，眨眼都不願。就是這樣的笑容，讓她用自己的一生和名譽都願意換得而最終又失去了。
“啊。”她點點頭，笑了。
夢醒，她有些怔忡。她知道是夢。是她願意做的夢。不捨的夢。
啊，今天又是一個努力工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