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命裡有時終須有
大頭鬼原本還想給道然接風洗塵一盡地主之誼，但道然實在不願意繼續在陰間逗留了，這地方對活人實在太不友好了，道然已經憋了好幾天沒呼吸，實在有點受不了。
大頭鬼也沒有勉強，按照正常流程，先帶着道然去見了見陸判。
原本這事應該是十殿閻羅其中一位出面處理的，畢竟讓死人還陽算是非常不符合規矩。但道然之前送過來的大禮實在太大了，十殿閻羅都忙着處理鬼王投降帶來的後續安置問題，不能一股腦全塞地獄了事。
他們許多都是用各種方式瞞過生死簿記載的厲鬼，像是馬三那樣，生死簿上無名，需要重新錄入建檔，然後才能進行審判，然後送入對應的地獄。
這工作足夠讓十殿閻羅加班好幾年了。
陸判其實也忙，作爲地府的高級秘書，閻羅王都有十位，判官只有四個。但除了陸判之外，就沒有更低級的地府官員可以處理還陽的事了。
見到道然，陸判先是非常簡潔但非常陳懇地表示了感謝，然後給道然送了一堆地府土特產。大部分都是鬼才用得上的東西，不過看大頭鬼那羨慕的眼神，道然知道這些禮物分量不低，但他實在用不上。
陸判也很尷尬，他也知道自己拿出來的東西對道然一點用處都沒有，但他也難啊，偌大的地府窮得叮噹響。若是一般的小修士立下這麼大的功勞，陸判大筆一揮，給他漲個百年陽壽就完事了。
但道然如今是佛魔兩道最炙手可熱的後輩修士，大自在天欽點的天魔統領，佛祖指定的振興佛門之人。道然若是振興佛門成功，必定是靈山一尊新佛，若是失敗，那肯定就會墮入魔門，成爲一神之下萬魔之上的魔君。
不管是哪種結果，道然未來的成就都遠在十殿閻羅之上，別說百年壽元，給他寫個一千年也沒有任何意義。
地府沒有人蔘果和蟠桃這等級的天材地寶，對活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增壽了，總不能送道然送兩壺孟婆湯。
道然看得出陸判的尷尬，客氣地說：“陸判大人客氣了，其實此事小僧只是順水推舟，主要是因爲地府鎮壓陰間多年有足夠的威望，否則我連指頭都沒動，一兩句話如何能說服他們投降呢。上次六道輪迴崩潰，我看陸蹄和槐薪兩位鬼差便第一時間到了凡間緝拿怨魂，想必平日工作也是兢兢業業，這些禮物不如就轉送給功勳卓著的鬼差們，也算是小僧替衆生聊表謝意。”
陸判沒想到道然這麼大方，而且一句話就將他的難題解決了。
賞鬼差好辦啊，本來最近大家都天天加班，忙得腳不沾地，早就應該獎賞了，這事好安排，
保證人人滿意。地府也正好順水推舟，將地府欠道然人情，變成地府所有鬼差欠道然的人情。
這話說得陸判鬆了口氣，連忙說：“法師慈悲，這份人情，地府上下銘記於心。”
道然也很高興，與其給他一堆鬼才用得上的東西，還不如將這份人情記大一點。他或許是沒什麼機會墮入輪迴了，但他以後估計還會來撈人，玄機子很有可能只是開始。
這是賓主盡歡的一場會面，陸判用最快速度給道然辦妥了玄機子還陽的手續。說是手續，其實就是改生死簿，將玄機子壽元盡了改成意外魂魄離體，只要屍體還在，就可以附體還陽。
至於還陽之後能活多久，陸判還跟道然商量來着，寫上幾十年問題不大。道然並沒有客氣，雖然他準備了蟠桃給玄機子續命，但多幾十年對她來說也是好事。
生死簿改好了，接下來便是去地獄撈人。
道然跟着大頭鬼來到石磨地獄，正四處尋找玄機子的身影。
大頭鬼招來看管石磨地獄的鬼差，順着那三股叉的方向一指，很快看到了一副令人震驚的畫面。
在無盡蠕動的肉糜之中，衣衫襤褸的玄機子，正抓着一根大腿骨，瘋狂地追殺着半截殘屍。
這半截屍體只有上半身，血淋淋的身軀似乎連皮膚都沒長好，腸子內臟拖了一地。玄機子正揮舞着骨頭，朝着他腦袋上狂敲，而這半截殘屍只能靠雙手用力往前爬，艱難地躲避着玄機子的追殺。
“跑什麼，你跑什麼？！等下石磨過來還是要碾成一團的，被我敲死又有什麼關係？！”玄機子咆哮着說。
那可憐人無比悲憤，聲嘶力竭地說：“被石磨碾死就一下子的事，被你敲死要敲幾百下！你這個瘋子，旁邊那麼多腦殼，你爲什麼非要抓住我來敲，我都被你敲死幾百次了！”
“我不是針對你，這不是敲習慣了手感好嗎？”玄機子說着大腿骨落下，終於將他慘不忍睹的腦袋給敲碎了。
然後玄機子也不怕噁心，直接伸手抓住他的頭蓋骨用力掀開，隨手將上面沾着的腦漿抹掉，開始仔細地端詳上面的花紋。
這畫面，實在是令人頭皮發麻。
道然萬萬沒想到玄機子也有這麼殘忍的時候，該不會是在地獄裡面受刑太久，弄得心理變態了吧？
道然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讓大頭鬼將玄機子給撈了出來。
大頭鬼也不敢怠慢，玄機子的魂魄被他輕輕一招就從地獄中脫離出來，那衣衫襤褸滿身血污的狼狽模樣，在脫離地獄之後就變得乾淨整潔，重新恢復到漂亮女道士的姿態。
然而，玄機子脫離地獄之後卻沒有半點高興的表現，看到道然之後反而埋怨說：“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別來地獄撈我麼。”
道然聽着覺得不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要來幫你還陽？我也收到你讓我別來的留言啊。”
玄機子下意識舉起了右手，原本這手掌上抓着一塊碎頭骨，但現在空空如也。
被撈出來的只有玄機子，那塊頭蓋骨的主人還得在地獄受刑呢。
“嘖，我剛有點進展就被你打斷了。”玄機子抱怨說。
“什麼進展？你要是想入魔的話，還不如讓我幫你找門路。”道然鄙視地說。
他估計隨便喊兩嗓子，一堆天魔就會冒出來自願給他跑腿。
“得了吧，你以爲你真是天魔統領呢，現在你肯定惹上了大麻煩，振興佛門這事肯定是要黃了。”玄機子搖着頭說。
道然皺起眉頭，奇怪地問：“你都知道了，我還以爲你在地府聽不到我的消息呢。”
“不是聽說的，是我算出來的……罷了，之前的事不重要，你還是先想想怎麼離開地府吧。”玄機子說。
道然奇怪地說：“這有什麼難？地府已經同意讓你還陽，跟我一起回去就是了。”
“呵呵，但願吧。”玄機子說完這句就閉上了嘴巴，右手開始抽風似的掐指卜算，沒一會兒又神神叨叨地說：“唉，命運如此，不可違抗啊。”
道然開始感覺有點不對，如果玄機子不是瘋了，恐怕真有什麼麻煩等着自己。
“陸蹄兄，請帶路吧。”道然催促說。
衆人在大頭鬼的帶領之下，穿過了十八層地獄，來到了一扇散發着微光的青銅門前。跟鬼門關的青銅門相比，這扇門沒有那麼多猙獰可怕的花紋，但卻更加高大莊嚴。
道然很有經驗，上次只剩下一年壽命，被大頭鬼帶着來地府走了一圈，最後也是通過這扇門還陽的。
只要穿過這扇門，陰魂便能夠恢復一點陽氣，然後找到自己的屍身附上去就能順利還陽。
玄機子的屍身早就保存好了，只等她的魂魄回去就能還陽。
到時候，再給玄機子吃顆蟠桃，就能將她的壽命補回來。
活人穿過這扇門回到陽間也沒問題，應該說是更合適，活人來到陰間，多少會沾染些陰氣。這扇還陽之門能夠幫活人驅除陰氣，降低陰間對活人的傷害。
看着依舊神神叨叨的玄機子，道然說：“有什麼事，我們回到凡間再說。”
說完這句，道然就率先朝着青銅門走去。
然而，就在道然準備穿過大門時，他的腦門突然撞到了一股無形的牆壁上。
哐當的一下，連巨大的青銅門都震了震。
道然摸摸腦袋，雖然不痛，但這情況還是將他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道然驚訝地問。
這時候，玄機子嘆了口氣說：“命裡有時終須有，我就說你會有麻煩，你現在回不去了。”
道然轉頭問大頭鬼說：“陸蹄兄，這是怎麼回事？”
大頭鬼也是一臉懵逼，不過他眨了眨雙眼，大片綠光從他眼睛射出，落在道然的身上。
彷彿是掃描一般，這綠光將道然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然後大頭鬼就臉色劇變。
“陸蹄兄，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道然有點緊張地問。
大頭鬼臉色有點難看，走到道然身邊，小聲問道：“冒昧問一句，法師最近是不是犯了什麼戒律？”
犯戒這種事情，道然天天都在幹啊。
“這跟犯戒有什麼關係？”道然奇怪地問。
“這……該怎麼說呢……法師你之所以不能穿過這扇還陽之門，是因爲你身上罪孽太重了，六道輪迴的規則不讓你回到凡間啊。”大頭鬼解釋說。
“還有這個說法？”道然驚訝地說。
這地府難道不是跟個主題公園似的，閻王批個條子就隨便進出，牛逼的人物都不用買票，直接騎着坐騎進進出出都行？
怎麼到自己這裡還有個罪孽太深不能還陽的說法？
大頭鬼連忙解釋說：“六道輪迴建立之初，就是爲了確保天地輪迴的問題，罪孽深重之人不得投胎做人，將人性之惡封印在陰間之中，讓新生兒都是純潔無瑕。
“當年還是泰山府君掌權時，陰間規矩無比嚴苛，連鬼差也得是身無罪孽之人才能擔任。但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地府鬼差見多了人間悲歡離合，總有忍不住犯戒的時候。
“泰山府君又是嫉惡如仇，對鬼差的要求比凡人高出百倍，後來受罰的多了，鬼差都沒人願意幹了。人手不足，六道輪迴便無法運轉。後來經過多方商議，十殿閻羅接手地府，地藏王菩薩鎮守地獄，纔有瞭如今模樣。
“如今十殿閻羅分掌地府權柄，這標準便沒有那麼嚴格。像是唐太宗那種殺人無數囚父殺兄之人，也能放寬標準送他還陽。
“只不過，這個放寬總是有限度的。六道輪迴對罪孽惡徒的限制依舊在，真正惡貫滿盈之人，超出了我們可以通融的範圍，那就沒辦法再回到凡間了。”
“按照你的意思，我的罪孽已經惡貫滿盈，不能按照正常流程離開地府？”道然問道。
大頭鬼面露尷尬之色，但還是點了點頭說：“恐怕，確實如此。只是我想不明白，法師你做了什麼，罪孽會如此深重？上次你來地府的時候，還是出入自如。”
大頭鬼有句話沒說，道然是不是已經徹底投靠了魔門，做了無數傷天害理的事？
道然仔細思考了一下，問大頭鬼說：“讓厲鬼魂飛魄散，比殺人罪孽更重？”
大頭鬼連忙點頭說：“論罪孽，高出百倍。”
殺人，在凡人看來是非常嚴重的罪行，因爲他們覺得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但在整個輪迴法則之中，死亡只是下一輩子的開端，並不是什麼都沒了。
但魂飛魄散就是真的沒了，徹底不復存在，這個罪行可要大得多。
道然現在算是明白過來，自己跟黑山老妖戰鬥的時候爲什麼系統會不斷示警。黑山老妖以億萬厲鬼作爲自己的養分， 道然拍他一巴掌就是讓成千上萬的厲鬼魂飛魄散。
正因爲如此，系統纔會一次又一次地獎勵靈覺，希望他可以感應到這個變化。
最終，道然懸崖勒馬，改爲超度黑山老妖體內的厲鬼。但即使如此，之前犯下的罪孽可不會消失。道然現在去孽鏡臺照一照，肯定是黑得跟他的滅世之眼一樣。
道然將自己的猜想告訴了大頭鬼，大頭鬼點了點頭說：“應該沒錯了，正因爲法師你無意中令數以萬計的厲鬼魂飛魄散，纔會罪孽深重。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不舒服，但沒辦法，哪怕你超度了百萬亡靈，功德是功德，罪過是罪過，這玩意是不能抵消的。”
道然倒是沒在意這個問題。
若是功德與罪過能抵消，那作惡之後做點善事就能避開地獄酷刑了，對天下惡人來說都是好事。
六道輪迴的規矩，沒有功過相抵一說，功德會給你獎勵，有罪就要接受懲罰，道然哪怕已經功德成佛了，也得先去地獄走一遭。
問題是，現在要怎樣才能離開地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