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虛擬主播的一個好處是不用真臉示人。
流司直播時的表情雖然尷尬得快成麻花了，但從他口中吐出的聲音，依然能夠動人心絃，哪怕人在現場，閉着眼睛去聽，也絕然想象不到中之人這難堪的模樣。
——換個角度來說，這未嘗不是另一種‘一臉嫌棄的給人看……聽聲音’。
剛開始是會很尷尬，但說的多了，心裡的廉恥底線一降再降，人臉上的表情就會愈來愈自然，到達平靜，而後對此感覺興奮…….大概吧？
……
嘭~嘭~
——敲門聲。
‘二次緣酒樓’送餐的人來了。
‘502’沒裝門鈴，廉澤特意讓人來了敲門，如此免得打電話過來，被人揭穿。
他換上一身平時少穿的大衣，戴上帽子、口罩，開了門。
門外站着兩個‘二次緣’的員工，兩人各提了兩個超大的袋子，袋子裡面裝滿了飯菜。
廉澤用蒼老的聲音說道：“辛苦你們了，就放在門口吧。”
其中一個員工問道：“請問賈老闆在嗎？”
廉澤：“他在裡面忙着打遊戲。”
員工A：“經理跟我們說，要見到人了才能給。”
廉澤：“怎麼神經兮兮的？”
員工A：“經理說感覺有點怪，賈老闆以前從沒讓人送過外賣。”
廉澤：“哎，他真不方便，這樣吧，你們進來悄悄看一眼，確認了就放下走人吧。”
員工A：“可以。”
……
廉澤領人進了屋，卡了個角度，打開‘休閒活動室’的門，讓兩人正好看見‘賈老闆專心玩平板’的樣子，然後閃身一擋，關上了門。
接着再對兩人說道：“怎麼樣？還疑神疑鬼不？”
員工A：“不了不了。”
“把外賣都放到桌上吧。”
“好的。”
“……”
外賣放好，送外賣的離開。
屋門一關，廉澤馬上丟掉身上的僞裝，跑到桌前，把外賣全部打開，一盒盒擺滿了飯桌加茶水桌。
看着這一片美食，他欣慰地搓了搓手：“生米已成熟飯。”
回身再去打開‘休閒活動室’的門，“吃飯了、吃飯了。”
‘臭豆腐醬’：“我哥喊我吃飯了，大家也去吃飯吧，我半個小時回來再播。”
流司敲了下快捷鍵，切換出了新的皮套小動畫——‘臭豆腐醬幸福用餐中’的畫面。
這又是一個神級小動畫，白毛紅眼的‘臭豆腐醬’吃飯的樣子極富感染力，觀衆看着都能感到其中的幸福，許多人重複這畫面看一整天也不膩味，甚至還能感覺‘心靈被治癒了’。
…….
賈老闆放下平板電腦，意猶未盡的呼了口氣，顯然是沒玩過癮的樣子。
他先一步走出房間，人一到客廳，就聞到了陣陣熟悉的香味。
“……”嗯？
轉頭看去，只見桌上擺放着的菜餚，與他的酒樓出品的菜品一般無二。
賈老闆的好心情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廉澤，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廉澤喊了人後就開始狂吃，這會兒嘴裡塞了兩個肉丸子，他含糊說道：“大哥，都一家人，還要什麼解釋。”
賈老闆上前掐住對方的後脖子：“我就問你給了錢沒有？！”
“呃……”廉澤縮着腦袋，突然靈機一動，擡手指向流司，“賬單算在他頭上！這是他孝敬我們的！”
“孝你個鬼頭！這些菜你別想吃！”
“那好吧，你們兩個吃吧，我出去吃。”——廉澤放下筷子，準備出門去，這兒不給吃，他去吃小姑娘。
“回來！”
“大哥，你不能這樣啊。”
“放你出去，你肯定會去禍害我女兒，今天就饒你一回。”
“我沒那個想法，不過還是謝謝大哥了。”
“……”
——這兄弟兩個真是歡喜冤家。
……
——大吃特吃——
三個邪神敞開了吃，十幾分鐘的時間，就消滅了滿滿兩桌的食物。
飯後。
廉澤從冰箱拿了幾瓶飲料放到桌上，自己挑了罐可樂，打開後喝了兩口，接着挑了瓶咖啡丟給流司，同時開口問道：“流司，找到感覺了沒有？”
流司拘謹的坐着，他接住咖啡，低頭回道：“我感覺像是在騙人。”
同樣是不爭氣，這一位比那一位好治。
嘭！
——廉澤將可樂罐子砸到桌面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他語氣頗煩躁：“我呀，這幾天爲了你的事情，苦思冥想，徹夜難眠，終於——終於想出了這麼天才的一個計劃，我感覺它最適合你！賈大哥，你給說說，這個流司，他乾的怎麼樣？”
——這話重聲多，說話跟個黑幫大佬似的，威嚇意味極濃。
賈老闆眼觀鼻鼻觀心，突出一個‘與世無爭’的樣子，“就直播間的效果來看，‘臭豆腐醬’日後必定能成爲一位出色的虛擬偶像，我也是如此期待的。”
廉澤一手捏扁了可樂瓶子，溢出的可樂溼了手，“可是，如果成不了呢？那我們的付出豈不是白費了？！”
賈老闆：“賢弟莫要激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廉澤彎下腰身，雙手按頭，面向地面，一副‘人生的敗者’的模樣：“我就是……壓力好大啊！！！開餃子店被‘新鮮魚餃子’搶光了生意，委身幫人類做事，許多邪神同僚又不理解，就連吃的這一頓飯，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大哥，小弟我心裡苦啊！”
賈老闆神情黯然：“我又何嘗不是，要不是爲了妍妍，我豈能——豈能——唉！我豈能如此窩囊？”
——不窩囊，現在就是掐着大蟑螂的脖子往外太空扔了。
這兩大邪神唱雙簧似的，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事好像與流司無關，卻又把流司往絕路上逼。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這裡更是大了不知多少級了。
流司一個小小的臭鼬之神，受到兩位大邪神的恐嚇，眼下就算要他裡裡外外都變成‘臭豆腐醬’，他也只能照做啊。
沒話說，沒法說，微笑着面對吧。
流司看了看客廳牆上掛着的鐘表，臉上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兩位大神，直播時間快到了，我可以繼續直播了嗎？”
——‘逼上梁山’的變種，‘逼上直播’。
……
眼見着流司敬業地走進了‘休閒活動室’，兩位大神都歡樂得笑出了聲來。
笑過了，廉澤說道：“賈大哥，這小子還得逼一逼，不然難主動，容易跑。”
流司沒了這兩人，日子也能過，一旦少了‘強制力’，他人就可能不辭而別，跑出去一個人流浪。
賈老闆沒那麼多陰招：“你有哪些壞主意？給我支支招。”
“他很盡責，很有節操。”
“這是他的優點。”
“所以，只要你想辦法讓他欠你錢就行了，欠的越多越好，讓他搞直播賺錢，最好再把這一條寫進合同裡，等他搞上一陣子，他自然會發現自己真的很適合這一行，到時候就安生了。”
“嗯……你真是歹毒啊。”
“嘿嘿~都是大哥慧眼識珠，小的才能爲您說兩句。”
“說你歹毒還會誇你了……哼，繼續看看那小子播得怎麼樣。”
“……”
……
流司是被連坑帶騙，被逼着套上‘臭豆腐醬’的皮開始直播的，然而拋除中之人的心理歷程，單單從‘臭豆腐醬’的表現來看，這位新人虛擬主播，真的算是超新星級別的寶藏。
開播第一天，直播間在線人數就突破了三千，而且直到下播的時候，直播間人數還是穩定增長的。
直播結束。
流司摘下耳機，整個人如釋重負，軟倒在了椅子上，“終於……結束了。”
另一邊，廉澤還沒動作，賈老闆先主動上前，摁下了電腦的關機鍵。
流司看見湊近的人，驚慌的站起身來：“賈老闆！”
賈老闆手上在拔插頭，“流司，你等下再休息，先把這三面顯示屏拆下來。”
“？？？”
“？！”
廉澤聽到這話，反應相當大，他衝上前來，一邊阻攔，一邊喊道：“大哥，可不興這一套啊！你偷我東西可以，明搶絕對不行！”
賈老闆臉上一猙獰：“這是流司今後吃飯的傢伙！識相點給我讓開！”
“這是我的！我花大錢買的！”
“真男人何必斤斤計較。”
“好！那我現在就去跟妍妍私奔！我要帶她出國！”
“給我回來！”
——形勢瞬間逆轉，攔人的變成被攔的了。
兩個面目可憎的人爭鬧了一會兒。
廉澤氣惱的將流司拉了過來，“臭鼬！你給做個公正人，你說，該怎麼處理？”
賈老闆抓住流司的另一隻手，同樣臉色憤憤，“廉澤，你壞事做盡！你今天就算是條狗，也得給我吐出你的狗齒來！”
“……”欲哭無淚的流司：又來了。
大神相爭，回回苦的都是小神，在神界如此，到這兒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但知道該怎麼說話：“兩位大神，不如各退一步如何？先各自回去，恢復冷靜，過幾天再仔細討論，如何？”
賈老闆：“不行，現在就必須解決！”
廉澤：“我同意流司說的，大哥，我們各退一步，這些配置你拿回去，但是我不能免費讓你們拿走，這樣如何，我按折舊價加價賣給你們，我另外再買新的。”
賈老闆扭頭看向流司：“這錢我一分都不會出！”
廉澤也看向流司：“天底下豈有免費的晚餐！”
流司哭了：“我出…..我出……”
兩個大坑神同時放開抓住流司的手，並將手握在了一起：“合作愉快！”
‘臭豆腐醬’發展的道路，就此穩定了。
……
直播設備之事，賈老闆當天沒有把設備從廉澤家搬走，不過流司的欠條倒是確實的寫下了。
接下來兩天，就在一開始的地方，兩黑心大神監督着流司，讓‘臭豆腐醬’又播了兩天。
到第三天。
賈老闆說：“可以搬家了。”
廉澤幫忙把線拆了，“賈大哥，你有沒有叫你的員工過來？”
賈老闆：“沒有。”
“就我們三個人，不好搬啊。”
“有什麼不好的，多走幾步的事。”
“你這是搬到哪兒了？”
“就你這兒門對面。”
“哈~？”——驚訝的廉澤。
“啊？”——感到不可思議的流司。
廉澤：“對面‘503’？”
“……”賈老闆點了點頭。
“我記得‘503’有人住啊。”
“我加錢讓他滾了。”
“這樣不太好吧。”
“做你鄰居，有你幫忙看着，我放心。”
“嘖。”
“……”
……
廉澤抱着一面顯示屏，跟着賈老闆進了‘503’。
裡邊傢俱齊全，各種生活用的電器也都有，且看上去都不是新的。
他好奇道：“賈大哥，你這是直接把原租戶趕走了啊。”
——這裡的家居配置都是原租戶留下來的。
賈老闆豪氣道：“我直接把這套房子買下來了，房產證上寫流司的名字，買房錢算他借我的。”
廉澤看了看房子，“完了，這賊船一上，這輩子都下不來了。”
“說的什麼話，快點搬。”
“不急~冒昧的問一下，流司到現在一共欠你多少錢？”
“幾百萬吧。”
“沃擦，這房子你多少錢買的？”
“八十萬整。”
“這屋子最多六十萬。”
“你看看，還送了一堆傢俱。”
“可憐的臭鼬，被上司坑了那麼多錢。”
“呵~你也好不到哪兒去，你的這些設備都是舊的，你賣的比新的還貴。”
“我這些是用久了，有感情的。”
“別說了，流司搬東西過來了。”
“怕什麼，咱又不把他當人看。”
“……”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這倆大神對流司做的事，扔監獄裡關十年都嫌少，但從神魔的角度……他們簡直是大福神！
等幾百年後，流司要是想起今天的事，是會對他們感恩戴德的。
……
流司本身性格就有點宅，搬到‘503’後可謂深居簡出，頭幾天兩個好大神輪流來探望（監督），見他的直播工作有些樣子了，才減少了干預。
而他本人也通過直播，認識到其中的有趣之處，心理上從牴觸變爲接受，且開始喜歡上了這一工作。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過了些時日。
這天晚上，大廉餃子店內。
廉澤坐在休息區，用筆記本觀看‘臭豆腐醬’的直播。
狄天使今天在店裡兼職，他趁着空閒，遛出窗口區，站到了廉老闆身後。
“咦~？臭豆腐醬？廉大哥，你是她粉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