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造化捉弄人

無論什麼樣的酒樓菜館,晚上都一定有些夥計睡在店裡的。

這些夥計中,一定有人知道掌櫃的住處,因爲晚上如果出了急事,他們就一定要去通知掌櫃。

牡丹樓當然也不例外。

蕭十一郎一腳踢破牡丹樓的門板,衝了進去,一把揪起個在三張拼起來的飯桌上打鋪睡覺的老夥計。

"不想死就帶我去找呂掌櫃,否則我就殺你。"誰都不會想死的。

越老的人,反而越怕死。

何況這老傢伙認得蕭十一郎,一個能逼着柳蘇州賣耳環、能隨時將上萬兩的銀子拋上大街的人,要殺個把人當然不是吹牛的。

這老傢伙的回答只有四個宇:"我帶你去。"

"呂掌櫃就住在這巷子裡,左邊的第三家!"

老傢伙說完了這句話,就突然不省人事。

——第二天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穿着的是那位蕭大爺的衣服,袋子裡還有張五百兩的銀票。

蕭十一郎換上了夥計的衣裳,衝過去敲門。

敲門的時候,他巳開始喘氣。

過了很久,裡面才傳出個憤怒的蘆音,是個女人的聲音,"外面是什麼人在敲門?"蕭十一郎故意用喘氣的聲音讓這女人聽見,大聲問答:"是我,我是店裡的老董,呂掌櫃出了事,要我趕快回來報個訊。"他算準了兩點。

呂掌櫃一定不會在家。

他家裡的人,絕不會完全認得牡丹樓的每個夥計。

這兩點中要有一點算錯,這計劃就吹了。

兩點都沒有算錯。

一個老媽子,這是個頭髮蓬亂的中年婦人,匆匆趕出來開了門。

"什麼事?呂掌櫃出了什麼事?"

蕭十一郎故意作出很緊張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那時我們已睡了,呂掌櫃突然從後門過來,要我們不要動,他自己卻鑽到桌子下去躲着。""就在那時候,後面又有兩個凶神惡煞般的人衝過來,一下子就找到了呂掌櫃,三個人還打了幾招,呂掌櫃就被他們打倒,恰巧倒在我身上,偷偷地告訴我,要我回來告訴你,趕快找人去救他。"那中年婦人當然就是呂掌櫃的妻子,已聽得臉都白了:"他叫我找誰去救他?到哪裡去救他?"蕭十一郎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剛一說完達兩句話,就被那兩個人架走了,現在我還得趕起快去報衙門。"他又算準了第三點。

呂家的人情急之下,是不會到牡丹樓去查證的。

多年的夫妻,做丈夫的若是在外面有不法的勾當,就算瞞着家裡,做妻子的多多少少想必知道一點,到了這個時候,絕不願去驚動官府。

呂掌櫃也是個很謹慎的人,平時很可能告訴他的妻子,自己若是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就應該去找什麼人。

現在蕭十一郎已發現,他至少有兩點沒有算錯。

他剛說要去報官,那中年婦人竟然立刻阻止了他,故意作出鎮靜之色,沉着臉道:"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有法子處理助,你用不着再多事,趕快回店裡去照顧要緊。""砰!"的-聲,她居然關起了門。

蕭十一郎只有走——當然不是真的走,也並沒有走遠。

他走了幾步,就飛身掠上了隔壁的屋脊。

只過了片到,呂掌櫃的妻子就又開門走了出來,匆匆地走出了巷子,她果然是去找人了。

她去找的人,會不會是軒轅三成?

蕭十一郎忽然發現自己的心也在跳,這是他唯一的線索,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呂太太奔出了巷子,又轉入另一條巷子,蕭十一郎跟過去時,她也正在敲門。

門後也有個女人的聲音問:"是誰呀,三更半夜地撞見了鬼嗎?""是我,你妹夫出了事,你快來開門。"

這家人原來是牛掌櫃的,做文夫的出了事,妻子當然要先來找大舅子。

又一箇中年婦人匆匆出來開門:"出了什麼事,我那死鬼也不在,怎麼辦呢?"牛掌櫃當然也不會在家的,這點蕭十一郎也沒有算錯。

兩個女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陣,就急着要人備馬,登車。

她們顯然巳決定了,要去找一個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能去找的人。

馬車急行,走的路竟是出城的路。

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四下無人,蕭十一朗蝙蝠似的掠過去,掛在車廂後。

車廂裡兩個女人居然都沒有說話。

丈夫出了事,最多話的女人也不會有心情說話的。

但蕭十一郎卻忽然聽到一種聲音,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吃東西的聲音。

蘇州的女人都喜歡吃甜食,車窗是開着的,悄悄從車窗旁的空隙看進去,這兩個女人竟在吃芝麻糖。

若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怎麼會有心情吃芝麻糖。

蕭十一郎的手突又冰冷。

就在這一瞬間,他又想起了幾件不合理的事。

三更半夜,外面有人忽然敲門,應門的怎麼會是這家人的主婦?

以他們的身份,家裡當然有童僕的,那些男傭人都到哪裡去了?

一箇中年女人,怎麼會在自己的小姨子面前,叫自己的丈夫"死鬼"。

在這種情況下去找人,她們身上怎麼還會帶着芝麻糖?

蕭十一郎忽然發現,自己剛纔以爲算準了的那五六點,每一點都算得大錯特錯,竟沒有一點是真正算準了的。

她們現在的目的,顯然是調虎離山之計,故意要將他引出城去。

也許她們早就知道他是什麼人。

既然如此,軒轅三成想必一定還在城裡,在一個蕭十一郎從不會算到的地方。

軒轅三成顯然很懂得人類心理的弱點。

蕭十一朗凌空翻身,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回到呂掌櫃那屋子。

屋子裡居然還有燈光,也還有人聲。

"掌櫃的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只盼菩薩保佑他平安回來。"蕭十一郎的心又沉了下去。

難道他又算錯了。

這時屋子裡又有個老太婆的聲調:"大娘出城去找人,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難道她們真的是出城找人的?

蕭十一郎正恨不得自己打自己幾個耳光的時候,心裡忽然又掠過了一道靈光。

呂大娘她們,是從隔壁一條巷子上車走的,臨走時也沒有說要到哪裡去,這兩個老媽子,怎能知道她要出城?

莫非這又是疑兵之計,準備萬一又有人來時,說給他聽的。

軒轅三成本就是個十分謹慎的人。

廚房裡居然也有燈光亮着,這種時候,當然不會有人去做飯的。

這種人家,一定知道小心火燭,半夜裡怎麼還會在廚房裡點着盞燈。

蕭十一郎衝過去。

廚房裡只有燈,沒有人。

屋角里堆着一大堆新劈的大柴,可是從竈洞裡掏出來的,卻是煤炭。

既然燒的是煤,堆這麼多本柴幹什麼?

蕭十一郎長長吐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總算找到自己要找的地方了。

柴堆下果然是條地道的人口。

掀起塊石板,走下石階,地道中有兩個門,一個是開着的。

右面的一扇樟木門,很厚,很堅實,從裡面緊緊地關着。

蕭十一郎抽刀,劈門,一腳踢開,就看見了軒轅三成。

世上絕沒有任何人看見過軒轅三成如此吃驚。

他吃驚地看着蕭十一郎,徵了很久,才長長吐出口氣:"你畢竟還是找來了。"地室中的佈置居然很華麗,還有張很大、很舒適、鋪着繡花被的牀。

風四娘就昏在被裡,死灰色的臉上,已有了紅暈。

蕭十一郎也長長吐出口氣:"你想不到?"

軒轅三成忽然間已鎮定下來,微笑道:"我實在想不到,因爲你本不該來的。"蕭十-郎道:"哦!"

軒轅三成道:"你已答應過我,絕不反悔,也絕不跟蹤。"蕭十一郎淡淡道,"我既沒有反悔,也沒有跟蹤,我是爲了另一件事來的。"軒轅三成道:"什麼事?"

蕭十一郎道:"我要來殺了你!"

他的回答很乾脆。

他的手裡還握着刀。

軒轅三成從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刀。

他忽然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這雙眼睛和這柄刀的光芒籠罩下。

蕭十一郎冷冷地道:"這次你最好也不必再用風四娘來要挾我,因爲只要你的手指動一動,我就要出手。"軒轅三成笑着道:"現在她已是我的人,我怎麼會用她來要挾你?"蕭十一郎道:"你若死了後。她就不再是你的。"軒轅三成點點頭,這道理他當然明白:"既然如此,你爲何還不殺了我,是不是還想要我將冰冰姑娘的下落告訴你?"蕭十一郎道:"不錯。"

軒轅三成又笑了笑,道:"我既然反正已要死了,爲什麼還要將冰冰的下落告訴你?"蕭十一郎嘆了口氣:"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你是個很難對付的人,我果然沒有看錯。"軒轅三成道:"但我卻是個生意人,只要跟我談交易,就不難了。"蕭十一郎道,"你要我放了你,你才肯將冰冰的下落告訴我?"軒轅三成道:"這交易你並不吃虧,你自己也說道,殺人對自己更沒有好處。"蕭十一郎道:"我怎知你說的是真話?"

軒轅三成道:"生意人最大的本錢,是信用兩個宇,我若不守信,誰肯跟我談交易了?"這並不是謊話。

蕭十一郎也本來就沒有真的要殺他:"好,這交易做成了。"軒轅三成笑道:"你看,跟我談交易,是不是一點也不難?"蕭十一郎道:"冰冰在哪裡?"

軒轅三成道:"我已將她賣給別人了。"

蕭十一郎面色變了。

軒轅三成道:"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當然要做生意,何況我早巳看出她中毒極深,若是留着她,豈非還要替她收屍。"蕭十一朗厲聲道:"你將她賣給了誰?"

軒轅三成道:"你先走到這裡來,讓我站到門口去,我就告訴你。"蕭十一郎只好忍住怒氣,他當然也沒有什麼別的選擇餘地。

軒轅三成走到門口,才緩緩道:"我已將她賣給了花如玉。"蕭十一朗動容道:"花如玉的人在哪裡?"

軒轅三成道:"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他也是個生意人,他絕不會將自己高價買回去的貨色,拿來自己用的,所以只要你出的價錢對,說不定還可以將冰冰原封不動地買回來。"蕭十一郎沉住氣:"我連他的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到哪裡去找?"軒轅三成道:"你放心,我保證他一定會給你個機會的,因爲他也知道你是個買主。"他已走出門,突然回頭笑了笑,道:"還有件事,我也要告訴你。""什麼事?"

軒轅三成笑得很神秘,忽然道:"你現在雖然已將風四娘搶了回去,可是你也一定會後悔的。"蕭十一朗掀起了被,又立刻放下,用這絲錦被裹起風四娘了,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去。

他生怕軒轅三成將地道的出路封死。

但軒轅三成卻好像根本沒有這意思,因爲他也知道這樣做根本沒有用的。

所以蕭十一郎更不懂。

他實在想不到自己會有什麼好後悔的。

棉被下的風四娘,就像是個則生出來的嬰兒,赤裸着,直到現在,她還沒有醒。

蕭十一郎既不願回到自己那地方去,也不願回連雲樓。

這些地方都不安全。

事實上,無論誰帶着個用棉被裹着的赤裸女人,都很少有地方可以去。

現在東方已微現曙色,他當然也不可能帶着風四娘滿街走,所以他只有選擇這地方。

這裡是個很偏僻的小客棧,窄小陰暗的屋子,小窗上糊着的紙也已發黃。

蕭十一郎坐在牀上,看着風四娘,只覺眼皮越來越重。

這一夜實在過得很長而艱苦,他幾乎很少有機會喘口氣。

他的酒力也在退。

這正是一個人最容易覺得疲倦的時候。

屋於裡偏偏只有一張牀,一張很小的板凳,他既不能站着睡,又不能將風四娘一個人留在屋裡。

忽然覺得一陣不可抗拒的睡意涌上來,他這一生從來也沒有這麼樣疲倦過。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忽然變得如此虛弱。

是不是因爲他腿上的傷口失血太多?還是因爲自己傷口的毒並沒有完全消除?

他已無法仔細去想。

他已倒了下來,倒在牀上。

幸好風四浪是個很豪爽的女人,又是老朋友,就算醒了,也不會在意的。

何況她根本還沒有醒。

蕭十一朗一閉上眼睛,居然立刻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

他彷彿聽見風四娘在呻吟。

一種很奇怪的呻吟。

只可惜他已聽得不太清楚。

他本來已覺得風四孃的臉色紅得很奇怪,只可惜他也沒有看仔細。

一陣無比安詳甜蜜的黑暗,只像是情人的懷抱般,擁抱住他。

然後他彷彿又覺很玲。

就在他開始覺得冷的時候,忽然又發現有團火焰直撲入他懷裡。

一團溫暖,光滑,灼熱,但是卻絕不會燒傷人的火焰。

他勉強張開眼睛,就看見了風四孃的眼睛。

風四孃的眼睛裡,彷彿也有火焰在燃燒着。

她整個人都在緊緊地擁抱着他,整個人都在緊張得發抖。

一種誰也無法形容的顫抖。

她光滑赤裸的峒體,熱得就像是一團火。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身子已幾乎赤裸。

風四娘夢訖般呻吟着,求他,要他,喃喃地敘說着她的心事。

這些話,都是她從來也沒有說過,從來也不敢說的。

她莫非醉了?

那不是醉,卻還比醉更可怕。

她竟像已完全失去理智,她的需要強烈得令人無法想像。

她的峒體仍然像少女般光滑堅實,可是她的動作卻像是已變成個蕩婦。

——軒轅三成給她的解藥裡,莫非另外還有解藥,己挑起了她壓制多年的慾望。

——軒轅三成當然絕沒有想到蕭十一郎居然能去救她。

——這一切,本是軒轅三成爲自己安排的,可是造化卻作弄了他一次。

——造化也作弄了風四娘和蕭十一郎。

他們本來沒有可能發生這種事的,但現在卻偏偏發生了。

醉人的呻吟,醉人的傾訴,醉人的擁抱…

蕭十一郎能不醉。他沒有推拒。

他不能推絕,不忍推拒,甚至也有些不願拒絕。

這火一般的熱情,也同樣燃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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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莫非是夢?

就當它是夢又何妨!

陰暗的斗室,寂寞的心靈,就算偶而做一次夢又何妨?

只可惜無論多甜蜜的夢,總有醒的時候。

蕭十一郎醒了!徹底醒了!

斗室中卻只有他一個人。

昨夜那難道真的是夢?但牀上爲什麼還留着那醉人的甜香?

蕭十一郎呼吸到枕上的甜香,心裡忽然涌出種說不出的滋味。

直到現在,他不完全瞭解風四娘。

他竟是風四孃的第一個男人,難道風四娘一直都在等着他?

明明不可能發生的事,爲什麼會突然發生了。

"……你若帶她走,你一定也會後悔的……"

軒轅三成的話,似乎又在他耳畔響起,他現在才認真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是不是已在後悔?

一個像風四娘這樣的女人,爲了他,犧牲了幸福,辜負了青春,到最後,還是將所有的一切,全都交給了他。

他還有什麼值得後悔的?

可是他又想起了沈壁君,想起了冰冰,他們豈非也一樣爲他犧牲了一切?

難道他能拋開她們,忘記她們,和風四娘廝守這一生?

難道他能就這樣拋開風四娘。

蕭十一郎的心在絞痛。

他又遇着了件他自己絕對無法解決的事。

現在風四孃的人到哪裡去了?

難道她已無顏再見他,竟悄悄地走了。

就算她已真的走了,他還是一樣不能這樣拋棄她的。

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就必將永遠存在。

這問題既然存在,就必需解決。

蕭十一郎已下了決心,這一次絕不能逃避。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推開,一樣東西從外面飛了進來。

是一包衣服。

從裡面的內衫,到外面的衣褲,甚至連襪子、靴子都有。

都是嶄新的,質料也很好。

蕭十一郎這時才發現,他穿來的那套從老夥計身上換來的衣服,已不見了——當然已被風四娘穿了出去。

一包衣服當然不會自己飛進來,門外面當然還有個人。

蕭十一郎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這套衣服,風四娘就走了進來。

她身上也換了套嶄新的衣服,顏色鮮豔,她的人也是容光煥發,春風滿面,看來就像是個新娘子。

蕭十一朗的心已開始在跳,只覺得坐着也不對,站起來也不對。

他本是個很灑脫的人,現在竟忽然變得手足無措,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她。

但風四娘根本還是老樣子,將手裡提着的七八個大包小包往牀上一扔,微笑着道:"難怪女人都喜歡買東西,我現在才發覺,買東西實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不管你買的東西有沒有用,但在買的時候,就已經是種享受了。"蕭十一郎點點頭。

花錢本身就是享受,這種道理他當然明白。

風四娘道:"你猜我買了些什麼東西,猜得出便算你有本事。"蕭十一郎搖搖頭,他猜不出。

風四娘笑道:"我買了一面配着雕花木架的鏡子,買了個沉香木的梳妝匣,又買了兩個無錫泥娃娃,一個老太婆用的青銅暖爐,一根老頭子用的翡翠菸袋,還買了三四幅湘繡,一頂貂皮帽子。"她嘆了曰氣,微笑道:"其實我也知道這些東西連一點用都沒有,可是我看見了,還是忍不住要買,我喜歡看那些夥計拍我馬屁的樣子。"蕭十一郎只有聽着。

風四娘忽然拾起頭,瞪着他,道:"你幾時變成個啞吧了?"蕭十一郎道:"我…我沒有。"

風四娘"噗哧"一笑,道:"原來你還沒有變成啞吧,卻有點像是已變成了個呆子。"她對蕭十一郎,完全還是以前的老樣子,竟連一點都沒有變。

昨天晚上的事,她竟連一個字都不提。

蕭十一郎忍不住道:"你…"

風四娘彷彿已猜出他想說什麼,立刻打斷了他的話,瞪眼道:"我怎麼樣,你難道想說我也是呆子?你不怕腦袋被我打個洞。"看她的樣子,竟好像昨天晚上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樣。

她還是以前的風四娘。

她看蕭十一郎,也還是以前的蕭十一郎。

昨夜的溫馨和纏綿,對她說來,只不過是個夢。

她似已決心永遠不再提起這件事。

因爲她太瞭解蕭十一郎,也太瞭解自己,她不願讓彼此都增加煩惱和痛苦。

蕭十一郎看着她,心裡忽然涌起種說不出的感激。

就算他也能忘記這件事,這份感激卻是永遠也忘不了的。

風四娘已轉過身,推開了窗子。

她彷彿不能讓蕭十一郎看見她此時臉上的表情,也不願讓任何人知道她此時的心情。

她寧願將這種感情收藏起來,藏在她心裡最深處,就像是個守財奴收藏他最珍貴的寶物一樣,只有等到夜深人靜時,她也許纔會拿出來獨自消受。

那無論是痛苦也好,是甜蜜也好,是悲傷也好,是欣慰也好,都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等她轉過身來時,她的眼睛裡又發出了光,臉上又露出了她那種獨特的微笑,瞪着蕭十一郎道:"你難道還想在這豬窩裡待下去?"蕭十一郎也笑了:"我不想,我就算是個呆子,至少總不是隻豬。"風四娘道:"那麼我們現在爲什麼還不走?"

蕭十一郎看着牀上的大包小包,道:"這些東西你不要了?"風四娘淡淡道:"我說過,我買東西的時候,已經覺得很愉快,我付出的代價早已收了回來,還要這些東西幹什麼?"外面夕陽燦爛,正是黃昏。

蕭十一郎迎着初秋的晚風,深深吸了口氣,道:"現在我們到哪裡去?"風四娘道:"先去吃飯,再去找人。"

蕭十一郎道:"找誰?"

風四娘道:"當然是找沈壁君,你難道已忘了T"蕭十一郎當然沒有忘,可是——"你還想陪我去找?"風四娘又瞪起了眼,大聲道:"我爲什麼不想陪你去找?我既然已答應過你,爲什麼要放棄主意,難道你以爲我是個說話不算數的人?"蕭十一郎看着她,笑了。

一種真正從心底發出來的笑。

但卻並不完全是愉快的笑,除了愉快外,還帶着些感激,帶着些瞭解,甚至是帶着一點點辛酸。

他什麼話都不再說。

你若是蕭十一郎,你若是遇見了個像風四娘這樣的女人,你還能說什麼?

大亨樓。

蕭十一郎居然又上了大亨樓。

樓上樓下,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夥計們,每個人都瞪大了眼晴,吃驚地看着他。

吃驚雖然吃驚,但馬屁卻拍得更周到。

尤其是那個剛泡了個熱水澡、掙扎着爬起來的老夥計,簡直就好像恨不得要將他當做自己的老祖宗一樣。

風四孃的心裡卻有點七上八下的,一坐下來,就忍不住悄悄地問:"你爲什麼還要到大亨樓來?"蕭十一郎笑了笑,道:"因爲我是個大亨,而且是大亨中的大亨。"風四娘說話的聲音更低:"你知不知那些東西,我是用什麼買的?"蕭十一郎知道:"用我內衣上那幾粒漢玉釦子。"風四娘道:"可是現在我身上竟連一兩銀子都沒有了。"蕭十一郎道:"我知道。"

風四娘道:"你在這裡能掛帳?"

蕭十一郎道:"不能。"

風四娘苦笑道:"我這人什麼事都做過了,可是要我吃霸王飯,吃過了抹抹嘴就走,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蕭十一郎道:"我也一樣不好意思。"

風四娘道:"那麼我們吃不吃?"

蕭十一朗道:"吃。"

風四娘道,吃過了呢?"蕭十一郎道:"吃過了當然要付錢的。"風四娘道:"錢呢?"

蕭十一郎道:"錢自然有人會送來。"

風四娘道:"誰會送來?"

蕭十一郎道:"不知道。"

風四娘幾乎忍不住要叫了起來:"你不知道?連自己也不知道?"蕭十一郎道:"嗯。"

風四娘道:"難道天上會突然掉下個大元寶來?"蕭十一郎笑道:"天上掉下的元寶,我還要彎腰去檢,那豈非太麻煩了。"風四娘也在吃驚地看着他:"難道世上還有比這更容易到手的錢?"蕭十一郎道:"有。"

風四娘嘆了門氣,說道:"我看你一定是沒有睡醒……"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已有個矮矮胖胖、圓臉上留着小鬍子、穿着件紫緞長衫的中年人,規規矩矩地走過來,恭恭敬敬地向蕭十一郎長身一揖,陪着笑道:"閣下就是蕭十一郎蕭大爺?"蕭十一郎淡淡道:"你明明知道是我,爲什麼還要多問?"這人賠笑道:"因爲賬上的數目太大,所以在下不能不特別小心些。"蕭十一郎道:"你昨天是不是已來過了。"

這人點點頭,道:"前幾天就有人來通知小號,說蕭大爺這兩天可能要用銀子,叫我來這裡等着。"蕭十一郎道:"你是哪家字號的?"

這人道:"在下閻寶,是利通號的,請蕭大爺多關照。"蕭十一郎道:"我在你那邊的帳目怎麼樣?"

閻寶道:"自從去年的二月底開始,蕭大爺一共在敝號存進了六筆銀子,連本帶利,一共是六十六萬三千六百兩。"他已從懷裡取出個帳單,雙手捧過來:"詳細的賬目都在這上面,請蕭大爺過目。"蕭十一郎道:"賬目倒不必看了,只不過這兩天我倒的確要用些銀子。"閻寶道:"敝號早巳替大爺準備好了,卻不知蕭大爺是要提現,還是要敝號開的銀票。"蕭十一郎道:"銀票就行,你們出的票子,信用一向很好。"閻寶陪笑道:"多承蕭大爺照顧,敝號別的地方的分店,也都說蕭大爺是敞號開業一百多年來,最好的一位主顧。"他知道男人都喜歡在女人面前擺擺排場的,所以又向風四娘解釋着道:"蕭大爺叫人存銀子過來的時候連存摺都不要,利息也算得最少,這樣好的主顧在下做這行買賣做了三十年,還沒有見過第二個。"風四娘淡淡道,他本來就是個大亨,大亨中的大亨。"閻寶道:"那倒真的一點也不錯。"他又問:"卻不知蕭大爺這次要用多少?"

蕭十-郎道:"你給我開五百兩一張的銀票,開兩百張。"閻寶道:"那正好是十萬兩。"

蕭十一郎道:"另外我還要五萬兩一張的,要十張。"閻寶長長吸了口氣,信口道:"敝號的銀票,就等於是現錢一樣,到處都可以兌現的,蕭大爺身上帶這麼多銀子,會不會不方便?"蕭十一郎淡淡道:"你用不着替我擔心,反正我很快就會花光的。"閻寶倒抽了口涼氣,世上竟有這種豪客,他非但沒見過,連做夢都想不到。

誰知他做夢想不到的事還在後頭。

蕭十一郎又道:"剩下那六萬多兩零頭,也不必記在帳上了,就全都送給你吧。"六萬多兩銀子,普通人家已是夠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了,他居然當做零頭,隨隨便便地就是當小帳一樣送給了人。

閻寶的手已在發抖,連心都快跳出腔子來,趕緊彎下腰,道:"小人這就去替大爺開銀票,立刻就送過來。"他不但稱呼已改變,腰也已快彎到地上,一步一步往後退,退到樓梯口。差點從樓上滾了下去。

蕭十一郎笑道:"你看,這些銀子是不是比天上掉下來的還方便。"風四娘瞪着他,忽然道:"有句話我一直沒有問你,因爲我不想讓你把我看成個財迷,但現在我卻要問問了。"蕭十一郎道:"你問吧?"

風四娘道:"你找到的那三處寶藏,究竟一共有多少?"蕭十一郎眨了眨眼,道:"什麼寶藏?"

風四娘又忍不住要叫了起來:"你不知道是什麼寶藏?"蕭十一郎笑道:"除了做夢的時候外,我連寶藏的影子都沒有看見過。"除了神話和夢境外,這世上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寶藏,還是個很大的疑問。

風四娘道:"你那些銀子是偷來的?"

蕭十一郎道:"不是。"

風四娘道:"是搶來的?"

蕭十一郎道:"不是。"

其實風四娘自己也知道,就算真的要去偷去搶,也搶不到那麼多。

她忍不住又問,"那麼你這些銀子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蕭十一郎道:"不知道。"

這次風四娘真的忍不住叫了起來:"你不知道?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蕭十一郎嘆道:"我非但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有時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是真的。"風四娘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她忽然閉上嘴,臉色已變了。

因爲她突然看見了一個人走上樓來,能夠讓風四娘臉色改變的人,這世上還沒有幾個。

事實上,能令風四娘一看見就臉色改變,連話都說不出的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第二個,只有一個。無論天上地下,都只有一個,這個人現在非但已走上了樓,而且已向他們走了過來。

風四孃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來竟似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甚至連蕭十一郎的臉色都已有點變了,也變得一陣白,一陣紅,他好像也很怕看見這個人。尤其是跟風四娘在一起的時候。

這個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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