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在書架上找了一會兒,然後就從上面抽出了一本相當厚重的書,抱着就走了過來。
這本書楊進認得,這是外公用了很長時間才自己做出來的一套書。沒錯,這書不是買的,是外公他老人家一點一點的做出來的。
這套書一共有五冊,全都是有關於紙張方面的內容,楊靖小的時候沒少看,不過那時候這套書還只有三冊,後面這兩冊是外公病之前的那兩年做出來的。
也幸虧楊靖小時候經常看這些書,否則今天他也看不出來《花間集》中夾雜的那五頁宋蜀刻。
這五冊書全都是對我國古時候出現的紙張的介紹和分析。書裡的內容除了照片和一些紙張的樣品之外,就是外公自己總結出來的這些紙張的特點以及細微的差距之處。
據外公自己講,之所以耗費了二十多年年的時間製作出了這五冊書,其根源就是因爲外公在八十年代的某一天去天衢最早出現的堤嶺鬼市的時候,打眼吃藥買了一幅贗品畫。
那副畫楊靖也見過,而且那副畫一直就掛在這間屋裡。
楊靖不由自主的擡頭看了看那副一直掛在書架旁邊的那副畫。
那畫是一幅水墨畫,兩根交叉的樹枝上站立着兩隻小鳥,一隻鳥昂頭在觀看什麼,另外一隻鳥則在低頭用喙整理羽毛。
畫面雖然很簡單,可楊靖知道這幅畫並不簡單。如果這幅畫是真跡的話,那價值就大了去了。
這幅畫在歷史上是八大山人朱耷的畫作。而朱耷的畫,現在在拍賣會上的平均拍賣價一平尺已經超過了四百萬國幣!
可惜的是,這幅畫雖然看起來惟妙惟肖,但卻是一副贗品。
這幅名字叫做《枯木來禽圖》的畫,曾經被著名書畫篆刻家、收藏家馮康侯收藏,後又被著名書畫家、收藏家王季遷收藏,一直不曾流落在民間。
《枯木來禽圖》的真跡上,有馮康侯先生的舊題:“八大山人鴝鴣來桐圖”,將二禽誤認爲八哥,枯木誤以爲桐樹,目不見八大自題之名,前人所知亦有限矣。
意思是說,當年他收藏了這幅畫之後,誤將畫中的兩隻鳥當成了八哥,把那兩根枯枝誤當做了梧桐樹,結果就給這幅畫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後來這幅畫被王季遷先生收藏之後,王先生給這幅畫做了題簽條和邊跋,並在畫上加印了鑑藏印。
外公當年買這幅贗品的時候,是在八六年。據外公講,他當時在天衢最早出現的那個鬼市,也就是堤嶺鬼市上遇到了一個操着南方口音的老頭兒,那老頭歲數得有六十多歲了,穿着的很體面,再加上那一口港島普通話,一看就知道這老頭應該是港島同胞。
當時外公很好奇,就問這老頭來這種鬼市幹什麼?老頭說他是港島人,準備進京辦事,但因爲貪嘴,慕名天衢的扒雞,就在天衢停留了兩天。又聽說這裡有鬼市,他就一大早的來鬼市逛一逛。
八六年的外公也有五十歲了,兩個人的歲數相差不大,然後就聊了起來,結果在聊天之中,老頭無意中說出了自己手裡有一幅朱耷的《枯木來禽圖》,是家裡的老人去世之後遺留下來的,他這次進京除了辦事之外,就是要把這幅畫賣出去。
外公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就來興致了,再一聊,這才得知這老頭竟然是八三年去世的港島著名書畫篆刻家馮康侯的長子,那副《枯木來禽圖》就是馮康侯先生去世後留給兒子的一幅畫。
老爺子很喜歡書畫,就央求着那老頭說要見識一下那副畫。
在那個八十年代,華夏大地剛剛經歷完了動亂,很多珍貴的古書畫在那個動亂的年代中被付之一炬,現在老爺子有機會見到朱耷的畫,他哪兒還能忍得住。
本來那老頭不同意,結果外公求人家,那老頭纔不情願的答應了下來。最後那天外公連班也不上了,就跟着那老頭去了天衢市委招待所。
其實一開始外公是有點懷疑這老頭的身份的,畢竟外公小時候也是經常跟着家裡的長輩逛四九城的鬼市,一些貓膩他很清楚。結果一看人家住在這裡,心中的懷疑也就立刻去了九分。
那年頭,能住市委招待所的人可不是一般人,普通老百姓別說住了,就連大門也進不去啊,門口真有武警戰士站崗呢。這老先生能在這裡住,最起碼他的身份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在賓館的房間裡,外公見到了那幅《枯木來禽圖》。
因爲心中對這位老頭的身份不怎麼懷疑了,再加上這幅畫畫的確實是無可挑剔,外公看了好幾遍也沒有挑出什麼毛病來,就相中這幅畫了,提出要買下這幅畫。
可這幅畫的價格即便是在八十年代也是相當昂貴的,那老頭說外公買不起這幅畫,而外公那時候確實也沒這麼多錢,畢竟即便是在那個時代,這幅畫最少也得百萬港幣,外公就一普通工人,他怎麼可能買得起這幅畫?
結果外公被那老頭給激出火來了,當即就把他爺爺留給他的一塊和田玉玉牌摘了下來。
據外公後來講,那塊玉牌可是正兒八經的和田玉,雖然還達不到籽玉的級別,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山流水料子。而且最關鍵的是,那塊玉牌可是他老李家的傳家寶,從他爺爺的那輩就傳下來的,光是盤這塊玉牌就已經盤了上百年。
文盤出來的這種玉牌,價值極高,或許不值百萬港幣,但估計也差不到哪兒去。
在那個年代,和田玉雖然也比較值錢,但更值錢的是盤出來的玉器,尤其是文盤盤出來的玉器就更值錢了。
要不是外公真的很喜歡那副畫,他也不會拿出這個傳家寶來。
這塊玉牌果然打動了那個老頭的心,於是最終外公用那塊玉牌換回了這幅畫。
如果這幅畫是朱耷的真跡,那麼這麼交換也算公平合適,可問題是這幅畫卻是一副贗品。
外公興高采烈的抱着這幅畫回家之後,欣賞了好幾天,結果在某一天忽然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對勁,可偏偏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於是外公就找了一個老友幫忙看看這幅畫,結果外公的那位老友在看了這幅畫之後,也說有點不對勁。
最終外公找到了天衢博物館的老館長幫忙掌眼,那位老館長也是圈子裡的大拿,在檢查了好久之後才判定這幅畫是一幅贗品。
畫本身畫的非常棒,根本找不出什麼瑕疵來,那位老館長是在畫紙上看出問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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