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不讀書了……”
“你敢?兔崽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陳氏一邊罵着,一邊提着個擀麪杖攆着兒子狂奔而去。
這是這個月來陳名第三次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前世他是一個創業失敗的人,在高壓工作後猝死了。
不料陰差陽錯的穿越到了窮書生陳名身上,他竟然又活了一回。
“哎呦”隨着一聲跌倒似的痛呼。
陳名回頭,見田埂上不見了他孃的蹤影。
一時間也急了,火急火燎的跑了回去,看到他娘倒地不起,心裡很是愧疚剛準備扶起他娘。
“跑呀,兔崽子,看老孃回去怎麼收拾你。”
回首耳朵就火辣辣的疼,被母親揪着耳朵拉回去了。
……
“背祖訓!”
幽暗狹窄的閣樓,秀才老爹的牌位前,陳氏手裡提着擀麪杖。
陳名無奈。
在經歷過幾次被關小黑屋後,他長記性了。
“吾輩子孫強者從其文,弱者從其農,天之大當爲萬民謀利。”
上裡村,以科舉爲榮。
而陳名老爹,當初中了秀才,在村裡更是風光無限。
可惜未能中舉,至死都有遺憾。
陳氏的眼眶很紅,丈夫的臨終遺願,就是希冀陳名能考上舉人。
可眼前的這個孩子卻是一副打死也不讀書的樣子。
即使把他關在閣樓裡,出去後仍是那一句“娘,我不讀書了。”
“爲了供你讀書,你大哥從小便被送去城裡做廚子的幫工,娘再苦再累也心甘情願……”
陳氏說着,眼淚就掉下來了。
科舉?陳名也想啊,穿越之初,他也試着去讀書。
但真沒辦法。
前世高考總分不到三百,憑運氣才進入藝術學院深造的學渣,打開古文就昏昏欲睡。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短時間內母親不可能讓他放棄科舉。
“娘,我錯了,我接下來會好好讀書,認真科舉的。”
陡然聽到兒子這話,陳氏愣了下。
之前自己的兒子被揪回來,都會說自己打死也不科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有錢纔是王道之類的話語,今天怎麼轉性了?
難道兒子開竅了?
“好好好……”
陳氏喜極而泣,將手中的擀麪杖一丟,趕緊扶起兒子,輕拍掉他身上的灰塵。
片刻她又想起什麼道:“你寫一份給你爹也燒過去,好讓他也高興高興。”
陳名汗顏,前世有燒寶馬、房子、美女的,現有陳名燒誓言的。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不多會,陳名將誓言寫好。
陳氏雖不識字,卻也精明的很,扳手指頭數了數,一字不差,這不經意的動作這給陳名嚇得不輕。
兩人一起把誓言給秀才老爹燒了過去。
“快回去讀書吧,娘去幹活了。”陳氏格外開心。
回到屋子,陳名推門而入。
空蕩蕩的,一條木凳,一張木桌,一張木牀,再也找不出第四個物件。
片刻之後,陳名走出屋子仰天長嘯,死不可怕,窮纔可怕!
“還能再慘一點嗎?兩輩子都是窮光蛋。”
“玩我呢?咱穿越人士不要面子的嗎?”
瘋狂的吐槽完,感覺心裡舒坦了許多,生活依舊很美好。
“嘟囔什麼!餵豬去!”
嫂子從院子外回來白了他一眼,將手裡的一籃子豬草丟在陳名面前。
“嫁到老陳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這個一天吃白飯的小叔子,自己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
讀書人的事她不懂,但她想小叔子應該是最差勁的讀書人。
不然也不至於三年了連個童生都考不上,還不如自家的豬,年底了還能賣個好價錢。
嫂子叫林倩本是林家小地主家的女兒,後來家道中落就嫁到了陳氏家裡。
在這個年代商人地位最是底下,更別說是一個破產的商人,能嫁到陳家也還算是不錯的了。
因生活的緣故,姣好的面容卻少了幾分血色,本是大家閨秀,卻在陳家受盡了苦頭,十足的怨婦氣質,就算是現在這般模樣,在村裡也都是頭等的姿色。
原主在家裡既好吃懶做,還有讀書人的一股子傲慢勁。
平日裡對自己的嫂嫂也頗爲不敬,難怪嫂子會這樣對他。
陳名無奈的搖了搖頭“百無一用的書生啊”。
這個豬斷然是不能喂的,這一喂自己在家裡的地位就沒有了,往後還不被嫂子蹂躪致死。
出來第一天當然是要宣示主權。
讀書人還是有好處的,比如拽幾句文縐縐的話,就夠嫂子捉摸半天的了。
於是陳名學着原主的口吻說道:“吾乃讀書人,粗鄙之事,不屑與之。”
等嫂子反應過來的時候,陳名早溜進了閣樓。
他記得自己摸出了一本壓箱底的書。
因爲歷史的原因他也不好去追溯是秀才老爹的,還是原主的,又或是祖傳下來的。
總之這是一本很好的啓蒙書。
這原主學識沒有多少,書卻不少,整整一面書櫃塞滿了各式書籍。
對於這些書,陳名是一點都沒興趣的,“還是找個時間賣了吧”
讀書是不可能讀書的。
要想改變階層,還得存錢做生意。
陳名找到壓箱底的書,美滋滋的出去了,對於嫂子的潑婦罵街充耳不聞。
院子雖小,卻打掃的無比干淨。
庭院裡蓋着三間瓦房,上面的瓦片年久失修,所以時常漏雨。
陳氏老是念叨着什麼時候有錢了能買些新的瓦片換上。
此時陳名正在老槐樹樹下看着前世沒見過的“壓箱底的書”正帶勁的時候。
一個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叔叔孃親叫你吃飯了。”
把陳名嚇了一個機靈,連忙合上書,抱在懷裡。
再三確認小丫頭沒看到後,纔打量起眼前的小丫頭來。
小女孩名叫陳諾是大哥的女兒,今年五歲,或許是沒有吃飽飯的原因,顯得格外瘦小。
皮膚有些蠟黃,兩個辮子歪斜着梳在一邊,水靈靈的大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他手上的書。
片刻陳名嘴裡蹦出兩個字:“造孽呀”。
他現在越發能理解原主的壓力有多大了。
桌子上一人一碗野菜湯,擺放整齊,陳名看着桌子上都稱之不上飯的飯,肚子也咕咕的叫起來。
這個月他吃野菜湯都吐清水了,這對前世是個吃貨的他實屬折磨。
旁邊的小丫頭吃的正香。
陳名把自己碗裡僅有的野菜,拿筷子撥了一半到小丫頭碗裡。
“多吃點,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嫂子眉目中閃過一絲驚訝,仍是低頭喝碗裡不多的湯水,這小子怎麼今天良心發現了?
大雨過後,正午的太陽格外的強烈,似乎要射穿這大地。
吃完飯的陳名得去給母親送飯。
到了正午時分,莊稼人陸陸續續的往回走,準備修整了,可陳氏仍沒有回來。
他老爹活着的時候家裡的光景還算不錯的,可他老爹走了之後,家裡的光景是一天不如一天。
這一畝田就是全家人生活的希望,陳氏不敢有一點怠慢。
大兒子陳大強,在城裡做廚子,一月纔回來一次。
家裡本來勞動力就少,可這田得種,不然就沒飯吃。
雖然陳名算的上一個勞動力,但大多時候陳氏是不讓兒子幹這些活的。
平日裡只是讓他好好讀書。
陳氏負責農活,嫂子負責家務,這個家在風雨中堅韌飄搖着。
陳名在狹窄的田埂上走着,汗水早已侵溼了他的長衫。
陳名老遠就看到了陳氏的身影,因爲這個時辰田裡人影已經稀少的可憐了。
遠遠看去自家的田地最規整,哪怕是邊邊角角也是打理的整整齊齊。
此時母親正弓着腰在田裡插秧,緩慢的移動着。
看着她的身影陳明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想着自己身強力壯,卻在家裡吃閒飯。
陳名將食盒放下,輕輕打開上面的隔層,看到碗裡的飯的時候,陳名愣住了。
這碗裡的野菜湯明顯比自己的碗裡要少很多,可是她纔是乾重活得人。
陳名哪裡知道,陳氏早早在家裡定下規矩。
二郎是讀書人,讀書廢腦子,要多吃些。
咱們婦道人家也吃不了多少,娃娃還沒長大飯量也小,往後就按這個標準舀飯吧。
窮人的日子就是這麼過的,都是省出來的。
“娘,你去吃飯,我來吧。”
陳名有些慌亂了。
至於怎麼插秧他自己也不會,只是總想着做點什麼。
“讀書人怎麼能幹這個活,沒事,快完了。”
陳氏頭也沒擡的說道。
不多會陳氏澇着渾身的泥水從田裡上來了,歲月無情地在這個女人身上摧殘着。
她的腰因爲長時間勞作的緣故有些佝僂,粗糙的雙手無不證明了她是個合格的莊稼人。
一邊喝着碗裡不多的湯,陳氏一邊開口說道:“兒啊,在過幾天你就要去永寧城考試了,明天我就去你姐姐家借錢去。”
陳名沒有回答,看着陳氏心裡五味陳雜。
繼承了原主的感情,他對眼前這個無私奉獻的母親心裡很是難受。
前世自己做爲一個留守童兒童,和家裡人的感情一直都是很淡的。
正巧應了那句話:“幸運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而他恰巧是後者。”
陳氏自顧自的笑道:“娘前幾天去廟裡算過了,這回咱兒一定能考上。”
陳名看着在收拾食盒的陳氏,眼神裡閃過一絲落寞,這次恐怕終究要讓您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