鴇母的聲音響過之後,柳三娘轉頭看向宋斯年,見對方沒有任何表情,起身道:“公子,奴去去就回。”
宋斯年微微頷首。
柳三娘剛走出幾步,忽又頓住腳步,她轉身看着宋斯年,“宋公子,此曲作者既與黃石有過節,不知我能否居中做個說客,使他們干戈化玉帛!”
“非君子!”
宋斯年只說了三個字,便閉口不提,而是重新拿起曲譜,細細研究。
柳三娘輕嘆了口氣,她也明白,宋斯年這三個字,指的是黃石。
但她也聽得出來,宋斯年並不介意她當一回說客,只不過根本不抱有希望。
柳三娘不再多言,出了閨房,見到鴇母正站在二樓倚欄前,往廳下觀看,隨手關了門,上前道:“媽媽。”
鴇母回了頭,拉住柳三娘遞過來的手,笑道:“三娘,黃石黃公子今日過來,並未點你陪酒,但你總該露面打個招呼不是?”
“媽媽考慮的是。”柳三娘也不反駁。
鴇母領着柳三娘,沿着二樓走廊,走到了正對樓梯的一個紅房。
這是整個怡紅院最好的房間。
每當怡紅院舉行大型歌舞演唱,樓梯中間的方臺,便是整個舞臺的中心,而眼前的這個房間,便是最佳看臺。
能包此房間的人,無一不是非富即貴的大咖。
鴇母到了紅房門口後,先按了下乾癟的心口,才伸手輕輕敲門,“黃公子,三娘來了。”
“進來。”一道慵懶的聲音傳出。
柳三娘看着鴇母推開紅房的門時,不起眼的角落裡,同時投過來了幾道肅殺的目光,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就是黃府的私兵。
進了門,柳三娘看到一個長相俊俏的小廝,正在給黃石梳頭,黃石坐在銅鏡前,正着眼睛似在享受。
鴇母把柳三娘送進紅房,自己告退了。
柳三娘隔着珠簾,遠遠地給黃石施了一個萬福,“黃公子!”
黃石扭頭瞅了柳三娘一眼,繼續盯着銅鏡,他懶洋洋道:“聽鴇母說你今日練了一天的新曲兒,呆會兒唱嗎?”
“大概會的。”柳三娘回道。
黃石‘哦’了一聲,頗有興致地問道:“新曲兒叫什麼名字?”
“愛江山更愛美人!”柳三娘再回道。
黃石本都想把眼睛閉上了,聽到這話,眼睛一亮,“名字是真敢起啊!新曲兒是何人所作?”
柳三娘沒吭聲。
黃石沒聽到回話,扭過頭看向柳三娘,他沒見柳三娘如此神態過。
“公子問你話呢!還不快回話!”一旁梳頭的小廝提醒道。
柳三娘道:“新曲兒的作者公子也認識,他叫蘇木。”
黃石先是一愣,轉而嗤笑,“他?還會作曲?想必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劣作,我原本還想聽你先清唱兩句,那就算了!你退下吧!”
“公子!”柳三娘並不想離開。
黃石臉色不悅,一擡手就打斷了柳三孃的話,“出去!”
柳三娘終究沒再說話,退出了紅房。
這邊門還沒關上,鴇母已經領着白鳳仙,來到了紅房門口。
鴇母遲疑,以爲柳三娘至少要多呆一會兒,纔會出來,沒想到會這麼快,便低聲道:“黃公子讓你出來的?”
柳三娘點頭,然後瞟了一眼白鳳仙,輕輕一點頭,獨自離去。
鴇母這下心裡沒了底,看着白鳳仙道:“我的小鳳仙啊!你可別讓黃公子不高興,我收到消息,黃公子今天宴請的人,來頭很大。”
白鳳仙道:“知道了媽媽,你太囉嗦啦!”
說着,便把鴇母拉在身後,自己敲門道:“黃公子,我是白鳳仙。”
“進來。”
白鳳仙直接把鴇母留在門口,說道:“媽媽先回,好酒好菜,直接送來。”
“你呀!”鴇母拿手指點了一下白鳳仙的額頭。
白鳳仙等鴇母一走,把門隨手一關,進了紅房後,不等黃石開口,自己打開了觀看歌舞的窗戶,外面的嘈雜聲,很快將紅房塞得滿滿當當。
黃石不悅,扭頭看了一眼白鳳仙,但沒開口。
正在梳頭的小廝出聲道:“放肆,沒看見公子正在淨……”
“掌嘴!”黃石淡淡道。
小廝衝着白鳳仙道:“還不掌嘴?”
白鳳仙沒動,靜靜看着黃石。
小廝突然覺得銅鏡中的目光,變得有些詭異,他當即一驚,忙跪了下來,一邊掌自己的嘴,一邊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黃石等小廝連‘掌’十幾下,嘴角都開始冒血,才淡淡道:“淨面。”
小廝腫着臉,不敢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怨恨,重新給黃石梳理。
白鳳仙只是靜靜地站在窗前,一襲白衣,平靜的望着下面。
只見樓梯的方臺周圍,已有奏班就續,機械枯燥且樸實無華的生活,又要開始了。
小廝給黃石淨面後,幫着他換上一身盛裝,收拾妥當才退出了紅房。
白鳳仙這纔回頭瞅了一眼黃石,說道:“公子真是生得一幅好皮囊!”
黃石呵呵一笑,也不生氣,走至窗前,與白鳳仙並肩站在一起,看着大廳中忙碌的人,笑問道:“我若非生於富貴家中,便是憑藉這張臉,也能吃一碗軟飯吧?”
白鳳仙心裡作嘔,面上不變,“公子,能吃軟飯的從來都不是靠臉。”
黃石好奇,“哦?那靠什麼?”
“靠得是腎!”白鳳仙沒看黃石,仍然盯着大廳中間。
黃石面有微變,看着白鳳仙道:“不要以爲自己是薛九野的暗子,就可以幾次三番對我無禮,你名義上仍是這怡紅院的花魁!”
白鳳仙道:“多謝公子提醒。”
黃石哼了一聲,又道:“薛九野究竟是爲了什麼來的鳳陽鎮?”
白鳳仙倚窗道:“爲了一個故人。”
“哦?故人?”黃石深思片刻,“可有找到,幾時離開?”
“走不了了!”白鳳仙回道。
黃石聽得白鳳仙話裡有話,不顧白鳳仙倚窗,把她拉了一把,將窗戶關上。
白鳳仙看着黃石,一幅柔弱至極的樣子,說道:“他故人之後,被黃公子送進了大牢,你說……他怎麼走得了呢?”
黃石愣了半天,突然想起柳三娘剛纔提的新曲兒,此時再看白鳳仙,一臉地吃驚,“蘇……蘇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