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由這邊一說完,緊閉的房門上,突然連響三聲。
咚咚咚!
朱子由嚇了一跳,要不怎麼說人怕出名……呃不是這句,要不怎麼說,生平不做虧心事,不怕寡婦敲夜門呢?
“誰?”黃石也神色一緊,扭頭看向門口。
蔡祖康的聲音傳來。
“公子,人手都已準備好了,前方探子來報,果然有五百軍兵,朝着鳳陽、鳳舞交界方向去了。”
“知道了,再探。”
黃石回了一句,便將目光落回他擺放着的杯子陣上。
朱子由道:“離酉時還剩下一個時辰,那咱們就再等上一個時辰,到時候他們兩邊都無法回防,他薛九野便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黃石微眯着眼睛,嘴角露出微笑,他看着朱子由道:“你那一百人,可別光看戲,到時候給我麻利點!”
“放心吧,黃少!”朱子由一拍心口,保證道。
此時,薛營中。
天化將薛九野的玉佩,交到了一位傳令兵手中,並責令他換上了便服,又拿出一張草畫地圖,叮囑道:“此玉佩只能交與寺廟中的老和尚,不可假手於人。”
傳令兵應是。
天化想了想,又補充道:“見到老和尚,就說多多益善。”
傳令兵嗯了一聲,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收好玉佩,看了一眼草畫地圖,收起來就要牽馬離營。
天化不放心,又喊住了他,說道:“先往天賜軍方向行進,繞開鳳陽,再往那邊去。”
傳令兵應是,縱身一跳上了馬。
天化看着傳令兵要走,又喊住道:“見了老和尚,多說幾句多多益善吧!”
傳令兵會意,再次點了點頭,但沒有動身。
天化道:“怎麼了?還不快去?”
傳令兵無語,一連叫住自己三次,我別剛轉身,你又要喊我,此時見天化催促,這次才趕緊拉起繮繩,俯衝出了軍營。
主帳中。
薛九野看着宋斯年一幅爲難的樣子,開口道:“宋公子以爲,我甥外孫才學不夠?”
宋斯年趕緊搖頭,“並不是,鄉試所剩時間,只有一旬,蘇兄他人在獄中,且卷宗已報之縣衙,被剝奪了鄉試資格,今歲秋闈無論如何,怕都是趕不上了。”
他說的很委婉,是爲了不想讓薛九野難堪。
如果薛九野真有能力,現在就把蘇木救出來,併爲蘇木洗清冤屈,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現在呢,你這營都要擔心被劫,還顧得上蘇木?
能先活下來,纔有資格說那些吧!
薛九野嘆了口氣,輕撫了一下鬍鬚,淡淡道:“確實緊迫了一些,誰讓老夫選這條路呢!”
宋斯年不解地看着他,也不好再開這個話題,而是問道:“薛大人,我來時見兵士整裝待發,這是準備主動出擊?”
薛九野‘呃’了一聲,道:“不是,他們是去安撫流民的。”
宋斯年緊張道:“大人,先前聽說營中已有千人,前往通閤府救災,今又有數百人去安撫流民,那你這營中,可還有人?”
“有的。”薛九野淡淡一點頭,重新拿出手抄《西遊記》看了起來。
宋斯年道:“欲劫營者,若真爲黃府私兵,還請大人重視。”
薛九野道:“嗯,很重視了,我已差人請來一個和尚,爲這些將死之人超度。”
宋斯年便覺無語。
依他此行所見,此時營中恐怕剩餘不足百人,黃府明有私兵兩百,真實情況,可能至少要翻一倍。
這一百餘人,與四百人火併,你請來一個和尚,這叫重視?
可他看着薛九野那一幅極其淡定的樣子,又實在不好再次提醒,只能寄希望於黃府之人,只有明面上那兩百私兵假扮流匪就好。
另一邊。
身着素布衣衫的傳令兵,繞開鳳陽縣一些主要幹道後,拔轉馬頭,朝着草圖所畫方位狂奔。
行約三十里,見一道岔路口,出現在眼前,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峰,那峰上隱約可見一片破敗的廟宇。
傳令兵取出草圖,重新看了一遍,便已確定,這應該就是他要尋的那處寺廟了。
他勒馬上山,很快就見到一處破敗的山門。
山門前有一巨石,上面雕刻着五個大字。
雷音寺分寺。
傳令兵相當無語,就沒見過這麼不正經的寺廟,他擡眼往山上眺望了一下,偶爾有一兩個香客,人不是很多,一看就知香火不旺。
雖不知道薛大人與這寺廟有何關係,但能在生死存亡之際,請這裡的人幫忙,想必這裡的和尚,有些本事。
想到此,傳令兵不再遲疑,縱馬上山,很快就來到那處破舊的廟宇門口。
廟是真的破,寺中唯一的主殿,還半塌着,一座高約三丈的菩薩金身,半邊身子都在主殿外邊。
主殿前是一個院落,一頭牛、一頭驢,一個老和尚,一個小和尚,還有零星三兩香客。
傳令兵都驚呆了,要不是知道任務在身,他都懷疑薛大人讓他來,是給這寺廟扶貧來的。
他把馬拴在門前一株樹上,往院中走去。
此時,一位婦人往小和尚的銅鉢中放了一粒碎銀,這才上前,語帶哭聲,道:“大師,我這麼年輕、漂亮,又溫柔,可爲什麼我的男人,總是不回家呢?”
老和尚睜開了眼,看了一眼婦人,又閉上了眼,指着井邊的一條繩子,“你去把繩子綁到牛犄角上,用力去拉。”
婦人照做,但拉了半天,黃牛紋絲不動。
很快,婦人雙手合什道:“大師,我明白了,你是想告訴我,強扭的瓜不甜,不是我的,就不要強求,是嗎?”
老和尚睜了眼,道:“你可拉倒吧,就你還年輕、漂亮?你擱着跟我扯犢子呢?”
“嚶嚶嚶……”婦人哭着下山了。
第二位香客,是位青年,也伸手往小和尚的銅鉢中放了一粒碎銀。
他上前道:“大師,我在賭場中,一拿到好牌,就忍不住雙手哆嗦,你看我這毛病,怎麼才能改掉?”
老和尚不語,指向井邊。
青年微怔,忙走到井邊,忽地看着井中水,悟道:“大師,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上善若水,拿到好牌,要像這井一樣,古井不波?”
老和尚睜眼看着他,道:“我是想告訴你洗洗睡吧,你以爲,我爲什麼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