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想仰天大哭一場,這老天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吧?
這個把月師姐欺負的如此委屈的傢伙竟然是她爸?這個嗜賭如命,欠下十幾萬賭債還被人打斷小腿的傢伙竟然是月師姐的父親?
有沒有搞錯?
是不是剛纔一腳踹開房門的方式錯了?或許,應該是溫柔的推開?
唐言覺得世界在這一刻變的無比灰暗,覺得一擡頭就會看到命運之神在肆意的嘲笑自己,覺得下一秒地獄使者就會朝他射來寫着‘小樣你囧大了吧?’的一支嘲諷神箭……
“唐言,你怎麼了?”月疏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剛剛說完上句話,唐言就一下子呆滯在原地,就好像一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木樁。
“呃——月師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唐言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本想來個英雄救美,可沒想到美沒救成,反而還差點傷了美人他爸,這個世界真是對自己充滿了深深的惡意……
“沒關係,你之前也不知道——對了,你怎麼來了?”月疏雨笑着說道,剛剛唐言那一句‘誰敢欺負你,我就讓誰下地獄’一直在她腦海徘徊,讓她的心久久的無法平息——原來,自己在小師弟心裡這麼重要。
一想到這,月疏雨就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發燙,就好像想到了什麼很難爲情的事情,這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唐言還是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小破孩,月疏雨你亂想什麼啊……
兩人各懷心思,氣氛就此尷尬下來,最後還是躺在病牀上的男人打破了這有些異樣的沉默。
“小子,你不是要把我兩條胳膊也打骨折嗎?怎麼一下子就慫了?”月疏雨的父親大聲說道,他整個腦袋都被白色的紗布纏住,只有眼睛、嘴和鼻子露在外面,所以唐言纔沒辦法分別出他的年齡,從而把他錯認爲是月疏雨的男朋友。
“——”唐言覺得胸口的位置被紮了一刀——大叔,您也太狠了吧?我都知道錯了,您就不能高擡貴手放過我嗎?
“叔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早知道您是月師姐的父親,我怎麼可能說出那麼大不敬的話?就算武松把他打老虎的膽子借給我,我也不敢對您動手啊——”唐言趕忙跑到病牀邊上,想拿水果刀削一個蘋果,可是又看到他被紗布包的嚴嚴實實的腦袋,又覺得他肯定無福享受蘋果的美味——真是鬱悶啊,想拍馬屁都沒下手的機會。
最後,唐言只能倒了一杯水,屁顛屁顛的跑到牀邊,討好似的說道:“叔叔啊,您渴不渴?喝杯水怎麼樣?”
月父微微轉頭,直勾勾的盯着唐言,似乎是想從唐言的臉上看到什麼答案,可惜唐言一臉笑意,渾身沒有一點破綻。
“不錯。”月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讚了一句。
“叔叔,什麼不錯啊?”唐言假裝沒聽出來他是在稱讚自己。
“既然你假裝不懂,那我就當你不懂。”月父緩緩說道,說完還笑了一聲,可能是牽扯到臉部的傷口,痛的他齜牙咧嘴又不得不合上了嘴巴。
“小子,你先出去吧,我要和小雨說幾句話。”月父下了逐客令。
“哦,好的好的,那叔叔您一定要好好休息,我改天再和月師姐一起來看您,您要是有什麼想吃的就告訴我,下次我給您帶來,要是想玩什麼也可以告訴我,小霸王遊戲機怎麼樣?”唐言繼續不着邊際的拍馬屁,可說到後來又覺得好像有哪裡說的不對——小霸王遊戲機好像是十幾年前的產物,現在都玩pd,誰沒事玩小霸王啊?
唐言的臉紅了又紅,不好意思的說道:“叔叔,我先出去了,您一定要好好休息——月師姐,我去樓下等你。”
唐言飛快的說完就趕忙逃之夭夭,要是再在這裡待一會兒,可能就要難爲情的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吧?
等到病房門重新關上,月疏雨才從剛纔一連串的‘驚喜’中回過神來,目光重新聚焦在病牀上的男人,說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剛纔叫了我一聲爸。”男人目光深邃,語氣帶着極其高興的喜意。
“——”月疏雨沉默下來,剛纔唐言就要出手打人,她的確說了一句‘他是我爸’。
“已經有六年的時間沒聽到你這麼喊我了。”男人嘆了一口氣,“我知道當年那件事是我不對,所以我不奢求你會原諒我。”
“別說了——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回憶一遍。”月疏雨咬牙說道,可是她不想再回憶一遍的事情還是不可控制的出現在她的腦海,讓她痛不欲生。
“那就不說了。”男人輕聲笑了笑,“說說這小子吧,他是誰?”
“我師弟。”
“你師弟?”男人的語氣明顯十分驚訝,“他也是孔先生的徒弟?”
“是。”月疏雨點了點頭。
屋子裡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小子可堪大用。”男人突然間給唐言下了一個極高的評價。
“爲什麼?”月疏雨這回倒是極爲好奇,父親和唐言僅僅認識了不到十分鐘,怎麼就給他這麼大的評價?
“因爲他足夠的不要臉。”男人哈哈笑道,可剛笑一聲臉部的傷口就又鑽心的疼痛起來,於是這略帶沙啞的笑聲又被迫終止。
“——”月疏雨張大了嘴巴,這——不要臉也能算是可堪大用的評價?
“難道你覺得不對嗎?”男人又問。
月疏雨仔細的想了想,這評價好像還真沒說錯啊……
唐言來到六號別墅的第一天晚上,就一本正經的跟自己說,是不是擔心童冰會對他圖謀不軌……
每天去學校的路上,他都會拿一塊械子不停的照臉,還美其名曰要在學生面前保持最完美的形象……
讓他表演茶藝,結果自己和童冰都沒說話的時候,他就先一步毫不客氣的讚美他自己——這說好聽了叫極度自戀,說難聽了那不就是不要臉嗎?
還有剛纔發生的事情,他衝進來要替自己出氣,雄赳赳氣昂昂的要把父親給揍一頓,還說會揍的讓醫院找不到人爲的痕跡,可是知道了父親的身份之後,就又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拍馬屁,又要削水果又給倒水喝,和之前的勇猛凌厲判若兩人,就好像之前發生的事情全部都是幻覺一樣……
這到底是多麼‘不要臉’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啊?
可是,月疏雨心裡卻隱隱覺得哪裡出現了問題,按理說‘不要臉’這三個字是徹頭徹尾的貶義詞,可爲什麼唐言在她心裡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呢?
唐言自戀可是他卻是有底氣的自戀,他胸有詩書,用自己的知識征服了對語文老師極其苛刻的七班。
他毫不謙虛的讚美自己的書法,那是因爲他的書法寫的確實很好啊。
他毫不客氣的稱讚自己泡出來的茶,那是因爲他泡的茶的確很好喝啊。
還有剛纔,他粗魯的踹門而入,指着父親大罵甚至還要出手教訓他,可那不是因爲他在意自己嗎?他那不是擔心自己被人欺負,而要幫自己出頭嗎?
在知道了父親身份之後,他態度的轉變也應該是爲了不讓自己難堪吧?
想通了這些之後,月疏雨的心也就釋然了,唐言雖然如父親評價的那樣,可他卻從來都沒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反而他還在用他的方式來幫助和改變身邊的人,童冰白天和她說的那些事,以及這幾天她的親眼所見,都毫無問題的印證了這一點。
“他的不要臉是一種僞裝,也是他隱藏在表面之下的一種武器。”月父又開口說道,“在這個社會上,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永遠都是上位者,這小子臉皮夠厚,在這一點上,他就已經超越了很多人,當你無法從一個人的表情中做出正確的判斷,那這個人就已經不是普通人,相反,他還是一個智者,所以,我說他可堪大用。”
“爲什麼要說這些?”月疏雨問道。
“因爲——”男人頓了頓,又道:“因爲我想給你找一個可以託付終生的人啊……”
“你——”月疏雨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你亂說什麼,他才十八歲,還是個孩子。”
“哈哈——”男人不顧嘴角的疼痛,大聲笑了幾聲,“孩子?誰家的孩子能在這個年紀就有如此心智?誰家的孩子能讓我看不出絲毫破綻?又有誰家的孩子能得到我如此之高的評價?清遠市四大家族趙錢孫李,如今的年輕一輩更是被人稱爲清遠市的‘黃金一代’,可他們在我面前,又有誰能讓我如此稱讚?”
“哈哈哈哈——”男人笑的有些癲狂,“世人都以爲我昔日風光不再,淪落成一代賭徒,輸的傾家蕩產一無所有,可我看人的眼光依然毒辣,在這清遠市,還沒人能超越我。”
男人說的慷慨激昂,月疏雨彷彿看穿了那一層層紗布,也彷彿又看到了昔日父親神采飛揚的背影。
“清遠市庸才太多,難解寂寞——如果這小子能攪動這一池渾水,想必很快就有熱鬧可看了吧?”男人哈哈笑道,被紗布遮住的臉盡是期待。
……
在回家的路上,唐言坐到了月疏雨的車裡,可他很快就發現了月疏雨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俏臉也時不時的就會突然變紅。
唐言默默的在心底想到——月師姐也沒穿錯衣服啊,怎麼和童小妖一樣,臉會紅到這種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