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渾不知危險自己逼近，在男嬰身邊蹦的歡快，一邊蹦迪還一邊做鬼臉，嘴裡發出嘰嘰嘰的笑聲，有點像那種玩具老鼠發出來的聲音。
他蹦開心了，還在牀上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的旋轉。
黑影狀若孩童，光着圓溜溜的小屁股，手上甩着一根繩子，就像跳繩似的在手上反覆拉扯，定睛仔細看去，卻是連在肚臍上的臍帶。
最奇怪的是他的臉，身體白白嫩嫩如觀音座下的金童，但臉卻長得皺巴巴的，有點像新生兒剛出生的模樣。
葉窈蹙了蹙眉，這不是楊巧打下的那個女胎。
被攪碎的女胎不會是這幅模樣，她們已經不成人形，出於期盼，會幻化做四五歲女童的模樣。
而這小兒鬼倒像是剛出生就夭折的嬰兒，難不成是夜啼鬼？
就在這時，窗戶又吹過一陣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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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小的身子飛了進來，直撲夜啼鬼而去。
“壞蛋，你又來欺負我弟弟！”
一個扎着雙馬尾麻花辮的小女孩將夜啼鬼撲倒，她騎在它身上，小拳頭使勁往下砸。
“不許欺負我弟弟。”
小女孩穿着一條粉紅色的碎花連衣裙，聲音清脆，拳頭揮得虎虎生威。
夜啼鬼咿呀哦地叫着，用手上的臍帶將小女孩的手捆住，而後用頭將她頂飛。
“哎喲！”
小女孩痛呼一聲，便見夜啼鬼揮着臍帶朝她打開，一個愣神捱了好幾鞭子。
夜啼鬼見狀又“嘰嘰”地笑了起來，拍着巴掌在牀上蹦躂，配合男嬰的哇哇大哭聲，形成很奇異的二重奏。
夜啼鬼和小女孩這種未出生便死亡的胎靈不同，他們生前已經入世，但是思維很單一，所以死後也不會說話，又因爲夭折易生怨氣，不得輪迴轉世，喜歡遊蕩在有小孩兒的地方，以捉弄他們來獲得樂趣。
一大一小從牀上打到地下，又從地下打到牀上，翻來覆去也沒分出了勝負。
“你們都停下。”
葉窈上前兩步，一手拎一個，將他們分開。
小女孩和夜啼鬼都愣了下，然後，不約而同的開口。
“姐姐你能看見我們？”“嘰嘰嘰！”
葉窈把他們放在牀上，分別彈了下兩個小崽子的腦門，“不想捱揍就乖乖聽話，我問一句你們答一句。”
小女孩是個乖巧的，聞言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夜啼鬼一看就是個熊孩子，拉着葉窈的手激動地甩了幾下，還把自己的臍帶遞給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嘰嘰嘰！”
“姐姐，他想跟你玩，”小女孩充當翻譯，眼巴巴地看着葉窈，“姐姐，你和他玩吧，這樣他就不會再來欺負我弟弟了。”
夜啼鬼也挺可憐的，他們不得入輪迴，可小孩兒又怕孤單，所以想找人玩。
葉窈眼底柔軟了幾分，輕輕摸了摸他長着幾根胎毛的腦袋，“你乖乖聽話，等會兒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嘰嘰嘰！”
夜啼鬼高興得手舞足蹈。
葉窈把男嬰抱起，遞給門外的楊巧，而後，關上門，將視線轉向乖巧模樣的小女孩。
一般來說，這種未出生便被打掉的胎靈怨氣會很重，但她身上的怨氣卻極淡。
葉窈在片場看見楊巧的時候，她周身沾染着胎靈的陰氣，孽債纏身。
本以爲是胎靈作祟，沒想到……
“你是來保護弟弟的對嗎？”
“嗯，”小女孩驕傲地點頭，“我，超厲害噠！”
葉窈拍了拍她的腦袋，輕聲問道：“都這麼久了，你怎麼不去投胎啊？”
胎靈和夜啼鬼不同，他們被活人扼殺生命，按照地府的規定，可以不用排隊，直接轉世輪迴。
“姐姐，我悄悄告訴你哦，”小女孩湊到葉窈的耳邊，嘻嘻地笑着道：“我在等媽媽懷孕，到時候我就可以重新投到她肚子裡了。”
葉窈一怔，“你去求了崔判官？”
“嗯呢！”小女孩樂滋滋地點了點頭，挺起小胸脯，一臉自豪道：“我還闖過了惡狗嶺。”
聞言，葉窈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地府有個陳情臺，專供鬼魂陳情之用。
葉窈曾經翻過師父的手札中有這麼一則見聞。
據說，在宋朝開寶年間，有一個做布匹生意的富商，他的生意遍佈大江南北，財源廣進，但已至而立，膝下還空無一子。
這些年，他輕財好施，光結善緣，是出了名的大善人，送子觀音娘娘憐他膝下空虛，特地送他一子。
富商年近不惑之時，妻子終於懷孕，但好景不長，因爲一次意外，懷着六個月身孕的妻子死於山賊之手。
富商悲痛萬分，他夜中對月飲酒，懷念亡妻，也思念那個未來到人世的兒女。
胎靈聽到富商的思念，飄到地府，上陳情臺懇求陰律司的判官崔鈺。
“小兒與他父子情份未盡，還請崔大人讓我們再續前緣。”
“他命中有子，卻不是你，你想做他的孩子，那本該是他孩子的人又往哪兒去？”
胎靈憋紅了臉，“可否請他再等上一等，容小兒去跟他商量。”
胎靈和陰魂商量好了，再對崔判官叩拜求情。
崔判官憐憫胎靈，說道：“不可破壞規矩，這樣吧，你去闖一闖惡狗嶺，能出去我便成全你，若是被惡狗撕扯得魂飛魄散，那也是你的命。”
惡狗嶺裡住的是一羣餓得發狂的地獄惡狗，這些惡狗，生前死於非命，不是被車撞死，就是被人虐死，要不就是給人扒皮放血燉了狗肉。
總而言之，它們的怨氣極重，最恨生前食狗肉的鬼魂。
崔判官給胎靈身上施了障眼法，惡狗看見胎靈就兇狠地朝他撲去……
最後，傷痕累累的胎靈終於如願以償。
眼前的小女孩，不惜闖惡狗嶺也要重返母親的懷抱，可是，真的值得嗎？
葉窈的心情很沉重，動了動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五年前爲什麼會打掉胎兒，其實原因非常好猜，如果當初不想要也不會等到六、七個月纔打掉，無非就是發現了胎兒性別是女孩。
重男輕女，這四個字葬送掉多少女嬰的生命，即便已經是21世紀的現在，也依然存在這種封建偏執思想的人。
“你……”嗓子突然乾澀起來，“不怕他們再一次把你打掉嗎？”
葉窈知道自己問的這個話很殘酷，但是如果又一次重複當年的悲劇，小女孩該怎麼辦呢？
二次死亡的胎靈是不能再進輪迴的。
她的話顯然把小女孩給問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呆呆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