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閃爍,夜色撩人。如果在這靜謐的夜裡,鳥瞰圖看下去,就會發現有一處院子格外引人注目,前院有個用木頭做成鞦韆,在夜風下蕩阿蕩,幅度不大,只能看出正在搖擺,院子被用一米高的水泥臺隔起來,這邊是水泥地面的路,大約兩米寬,水泥地面緊挨着房子,是三間平房,不新不舊、不奢不簡,粉碎石頭抹上的砂石牆面是當下還沒過時的旋律。有三扇窗戶,兩側的大中間的,都是由木工純手工打造的框架,一個個方格子中鑲嵌着玻璃,此時最左邊的窗戶和中間的窗戶都熄着燈,裡面黑黑一片,透露着安詳,只有最右邊的窗戶散發出鎢絲燈泡獨有的橙黃色燈光,燈光在夜裡有些飄搖,假如站在外面偷偷窺覷,會發現一無所獲,藍色的窗簾上,繡着鴛鴦戲水的圖案,工藝談不上精緻,有些年頭、細微之處已經有被洗的開線的痕跡。但要仔仔細細的往裡面看,會發現有個人影,應該是坐在炕上,一動不動。安然,安靜的安,釋然的然。上賜給她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即使不施粉黛,也能在顰笑間讓人如沐春風,眸子如秋水般清澈,盪漾的湖面上不染凡塵,顧盼流離間能讓人如癡如醉,玲瓏膩鼻,不高不矮恰到好處,硃脣皓齒,饒是沒有脣彩點綴也是紅梅未開顏色,這一抹微紅點綴在她飄雪般白皙的肌膚上,活脫脫的畫中仙子。二十一年前呱呱落地,降落在這個平凡卻溫馨的家裡,四歲時,父母把她送到幼兒園,從此就成了園丁的寵兒,喜歡把這個姑娘抱在懷裡,捏捏她臉蛋,六歲上了學,扎着個衝揪,喜歡早上起來昂起脖子,讓母親在眉心處點個紅點,然後坐在父親的車樑上去學校。十二歲上初中,父親給她買了一條白色碎花裙子,被學校那個戴眼鏡的老學究道出“安家有女初長成”這話用在中學女孩身上,不知是褒是貶。十五歲異優異的成績考入重點高中,父親送她去報道,老一代的知識分子穿了身中山裝,安然跟在他旁邊,被千百道目光看的低下頭,面紅緋紅,她第一次離開父母住到學校宿舍,夜裡難眠的她,站在二樓的窗戶下看,無意間發現牆跟下蹲着個人,身體好像佝僂了一點,正在吸菸,火光讓安然看清那是父親。十八歲,是安然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年,父親死於礦難,母親臥病在牀,她手握着一線大學降三十分錄取的通知,卻毅然決然的放棄高考回到家裡照顧母親,有人,如果這孩子不是因爲家庭,會是縣裡飛出去的金鳳凰。剛剛到二十一歲,生命中來了一個人,走了一個人。仔細想想,上給她一扇窗,關上一道門。此時此刻的安然,蜷縮在炕上,就好像母親剛走的時候,她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角落裡一樣,炕上已經鋪上被褥,紅色綢緞面,亮的顯眼,父親好像冥冥中知道什麼,在出事的前一週與母親一起買的這個,是給閨女的,花了兩個月工資,着實有些奢侈。紅色的雙人被褥佔了大半個炕,上面沒有通俗的寫着喜字,而是有幾個精緻的花紋。安然看着被子,盯了好一會兒,緩緩擡起頭,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她非常清楚,既然此生認定了是這個男人,那麼做出一切未嘗不可。她斷然不是那些爲了解決彼此生理需求,而以某些名義就能勾搭走的女孩,今晚對她很重要,對她的人生也很重要。羞澀、歡喜、期待、緊張…等等情愫在她心裡交織着。身體又動一點,隨後幅度就變得很大,她走下炕,裸露着精緻腳丫,穿上早就準備好的拖鞋,這是一雙新的拖鞋,旁邊還放着一雙大兩個號的,外表一模一樣,她穿起來走到側面的櫃子邊,上面有鏡子,看着鏡中的自己。已經洗過臉,還沒塗抹任何粉彩,雖她一直以來都是素顏朝,但是今夜她要化妝,沒有柳青青用的高檔,沒有張曉娥的種類繁多,桌子上擺着口紅、粉底、還有一張紅紙和下午去商場買的叫睫毛膏的東西。搬了個凳子坐下,舉止嫺靜,仔細看才能看出微微顫抖,她把粉底拍在臉上,皮膚看起來更細膩一些,睫毛膏吐在長長的睫毛上,好像這潭湖水更大更清澈一些,把口紅塗抹在嘴脣上,飄雪的下面紅梅傲然盛開,她又拿起紅紙,在兩側的臉頰上輕輕拍了拍,微紅的臉蛋配上原本的緋紅,更加嬌豔。她覺差了些味道,把頭髮散開,精心的編織,一條手指粗的編織橫在額頭上方,這是她在電視裡看到的,着實學了一段,纖長手指飛快轉動,又有幾條辮子在頭上垂下來,她搖搖頭,又給放下來,只留下最初的一條辮子。站起來,對着鏡子笑了笑。鎢絲燈下的安然,美的讓三千世界停止輪迴轉動。裝扮過後的安然,美的讓滾滾紅塵跟着翩翩起舞。她等待着。劉飛陽。被柳青青骨子裡有難以改變的卑微,被神仙成瞎子世界的獨眼龍,讓趙如玉那個以睡男人爲樂的娘們當成哥們對待,又帶着二孩從村裡狼狽出來,一路上他沒回頭,憋着口氣遠離那個山坡上的墳頭,遠離生活過十九年的村子。與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的豪情感慨,他很難發出,不過他嘴裡能道出九個字:活出個人樣,給自己看。走到兩個月以來每日重複的衚衕,他腳步突然慢下來,正前方只有一處光亮,他知道有個女孩在光亮裡等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每走一步,他都會想,以後應該給這個女孩什麼,再走一步,他會想以後該給這個女孩什麼樣的生活。走到衚衕最裡面,這扇鐵門還是與往常一樣,掛着鐵鏈,上面有一把沒鎖上的鎖頭,他擡起手,動作比以往更加細膩,生怕發出半點聲響。“噹啷…”他最終還是沒能逃得過自己的緊張,手在顫抖,鐵鏈撞在門上,發出不算很大的聲響。然而坐在屋裡的安然,卻清晰的聽見這聲,脖子好像昂了一點,眼睛好像閉上一點,呼吸好像急促了一點。“噹啷…”鐵鏈又發出一聲響動,大門的門鎖已經被鎖上。劉飛陽心翼翼的向前走,從未覺得兩條腿如此沉重,走到房子正面,看到燈光透過窗簾,穿過玻璃,斜照在地面,他走到門口,擡起手輕輕拽一下。“咯吱…”老舊的木門發出摩擦聲,聽的人心煩意亂。門剛剛打開,裡面的安然氣息轟然來襲,讓他應接不暇,以至於腦中一陣眩暈。邁進去一隻腳,轉頭看向東屋的玻璃,玻璃上的簾子已經被放下來,並看不見,他又把另一隻腳邁進來,然後轉身把門關上。一扇門,門裡門外兩個人。安然還站在鏡子前,緊張到已經是在靠毅力擡起眼皮,她看着鏡子裡的門。劉飛陽再次擡手,搭在門把手上,還沒等用離開,門已經發出微微顫動,他狠下心來用力,又是咯吱一聲,門嵌開一條縫,照出來微弱燈光,把門又開的大一點,裡面燈光已經完全包裹住他的身體,最先看到的是安然背影,隨後纔看到鏡子裡那雙臉龐。安然露出一絲微笑。劉飛陽也跟着笑起來,他看着、欣賞着,走進來不忍把視線從那臉上脫離,手向後撐的把門關上。“嘭…”聲音不大,卻震的兩人身體都是一顫,呼吸越來越劇烈,兩人的氣息在這屋內交織着,扭動、掙扎、難捨難分最後融爲一體。“回來了?”安然嘴裡出三個字。“回來了!”劉飛陽原封不動的回道。他向前邁了兩步,到安然身後,擡起手,託在安然後背,身子一彎,另一手搭在安然腿上,幾乎沒費任何力氣的給抱起來,眼睛還不忍離開的看着,安然已經閉上眼睛,面色更紅了幾分。走到炕邊,把安然放在被子上,隨後也脫掉鞋坐上去。“咔”開關發出一聲響,那鎢絲燈泡完成今夜的使命,劉飛陽並沒着急,也沒有狂風驟雨,他親吻上安然的嘴脣,手法生疏又老道的在這身體上游走,安然環抱住他的脖子,身上的溫度已經達到頂峰,她不睜眼,擡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時不時會發出一聲輕微的嚶嚀,聲音在房間內久久迴盪。劉飛陽觸碰到安然衣服,向上拽、繼續向上,只有在衣服越過頭部的時候,那臉蛋才從他眼前消失,兩人緊緊貼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溫度,恨不得把對方的身體擠到自己身體裡面。一雙粗糙的手,碰到一條光滑的腿,即使在被子中無法看到,也能想象出那是羊脂白玉的膚色,劉飛陽把雙手都放在安然背下,安然的手都放在劉飛陽的背上。“嗯…”安然咬緊牙關,面色一緊,嘴裡發出再也控制不住的呻吟。紅色的被子,又紅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