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漫半山,淋漓醉墨。”裴恩脫口而出。
“她在南城很有名嗎?”裴恩問,想着兩人對上目光的那一刻,他看見她眼裡如煙花般怦然綻放的震驚和綿痛,又一瞬間歸於寂廖。
“南城蘇家你知道吧?她是蘇家現任的當家。聽說很是厲害。”葉溫陽如是說,旁邊已有耐不住性子的客人上來搭話:“何止呢,蘇老爺本身也是豪富了,夫妻二人只有這個女兒,當時有南洋渡來的僧侶給了大姑娘一隻黃金腕輪,直說這蘇家千金天生福澤殷實,自帶着財運,註定命好。蘇老當家寵愛無度,女兒對什麼有興趣任着她玩,雖說只是商賈之女,可擁有的榮華富貴和寵溺不輸給任何人,當朝公主又怎麼了,寵妃又如何,畢竟公主有五六個,皇上的妃子更是無數,而蘇家的掌上明珠卻只有她一個。”
這時有人插話:“只怕公主穿的貢緞還是蘇家挑剩下來的呢。不過聽說她五年前嫁人不到兩年就被休了,看她又盤花樓,又拋投露面的經商,是不是在夫家不守婦道才被休離的?三年前她回蘇家來聽說帶了個孩子。蘇老爹氣的不理她,她帶着孩子在外頭萍蹤無定的飄了一年,再獨身回來蘇老爹才認她的,是不是跟哪個野男人····”
裴恩皺眉,正欲發作,卻見剛剛那人一把捂住這人的口:“呸呸呸!你嘴上積點德,那孩子聽說都會走了,也就比大姑娘小個十歲,再說活財神的事也是隨便說的?小心跑了財氣。你別看她一介女流,手段可是狠得很,將蘇家經營得這樣有聲有色,一點也不輸給她父親蘇老當家……你真是瘋魔了,全南城誰不指着蘇家活!”
裴恩耳力極佳,細細聽着每一位客人與花姬對蘇月漓的評價,樓下正鬧哄哄說着,樓上已有響動,看樣子有花魁在側,這頭肥羊十分不禁宰。
先下來的是方纔馬車旁着短襖石榴裙的姑娘,她方纔抱着金算盤匆匆而去,現下緩步而出,秀麗的容姿可說是勝過段樓二層所有在座的姑娘,甚至一點也不輸給段樓方纔上去的如仙。
“這就是明珠嗎?”
那姑娘聞言狠狠一瞪,已有人答話:“莫要胡說,這是蘇大姑娘的貼身侍婢。”
秀麗姑娘的一雙杏眼,挨個瞪過去,他們適才就是這樣打量小姐的?驀的,秀麗姑娘怔住,她看到了他,胸口重重一震,眼睛似要噴出火來,不同於她的震驚和憤怒,裴恩揚着俊美的臉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這個姑娘他好像見過, 他果然見過,是蘇月漓的陪嫁,比起主子的不動聲色,這個姑娘對他的惱恨和厭棄,以及震驚,可直接多了。
“暖煙,你怎麼了?”樓梯上有聲音傳來,暖煙被小姐的聲音嚇到。她擡頭望去,樓上姑娘已經要下來了,回頭一看到那人,她瞪圓眼。趕緊低下頭,側身擋住蘇月漓的視線“姑、姑娘……咱們走吧。”
“暖煙。”蘇月漓知意,柔柔出聲,淡淡瞄了暖煙一眼。
“暖煙姑娘?”察覺她的異狀,雲媽媽低聲詢問。
“沒事,勞煩雲媽媽看路,我們回去了,張老闆在這裡盡興,你們好好招待吧。絲綢已有了着落,叫明珠他們學學香料的知識。”蘇月漓輕緩道,臉上卻已恢復從容。她不再往那處望去,就像從沒看見那人一樣,欲離開大廳。
真是個精明的女人,不漏聲色的透漏出她想做香料生意,怕是之後的香料市場,價位會有一陣子居高不下了。
只是,他在這裡聽了半天,有些事他想馬上就知道。
想聽她告訴他。
他向葉溫陽使了一個眼色,葉溫陽排開衆人迎了出來。
“蘇大當家。”葉溫陽有禮地朝她一揖,並不因爲她是女子而半分輕慢她。 蘇月漓看向來人,這位公子的教養給她留下很好的印象。
“初次見面,在下西漠葉家堡葉溫陽,大姑娘妝安。”
蘇月漓輕巧一福:“不知葉公子在此,失敬。”
她眸光閃閃,葉溫陽看她氣質溫柔,心思卻活潑,俊龐不由露出幾絲笑意,“久仰南城人傑地靈,果真不僅富庶,人品也不凡,大姑娘,擇日不如撞日,與我葉家堡的生意,今日一談可好?明日晨光清和,大姑娘還可好好寐一寐。”
葉溫陽讓她有了不錯的心情,她以爲西漠葉家堡能拿的出手的主事者該有年紀了,沒想到卻是個青年公子。也不錯,跟這樣清俊的公子談事情,總比跟腦滿腸肥的老頭子談合作要強。
她頷首,輕喚:“雲娘。”
雲媽媽立時上前來,引着他們入二樓的雅間。
他舉止風流卻又不失禮數的側身請她前頭走着。
突然,葉溫陽笑道:“大當家好買賣,我二人五天前就入了南城,等着見大當家一面許久了。”說着,手指了指身後。
二人?
蘇月漓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可比她目光更早的是那一把聲音,“蘇姑娘。”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讓蘇月漓眼前一黑,停下欲轉過去的身體,她的身體有點僵住,心頭隱隱顫動。
這個聲音……即使經一再告誡自己要忘記,要忘記,可她還是記得,從骨子裡記得
“我們不和你···”蘇月漓看向暖煙,暖煙心驚,閉上了嘴,緊緊在後面託着她的身子,不讓她因腿軟而倒下,那抹俊雅頑長的身影落入蘇月漓眼裡,他獨立秋窗,逆着月,甚至都不用看他的面龐,只消一點輪廓,她就知道·· 她將指尖藏在袖裡,烏眸仍是黑沉沉的只有他一抹輪廓,她一瞬間閃過許多思緒,最後化爲冰冷,許久,那層冰慢慢的解凍,又是一雙精明冷靜的眸子。
裴恩走到她身前,微微欠身,薄脣向上彎起,有着意味深長的淺笑,他與她相視,比起她的僵冷歸春,他卻是悠然自若,一刻也不曾變過。
“好久不見了,蘇姑娘。” 裴恩不得不承認,再次見到的蘇月漓真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眼前的明明是同一個人,卻是完全不同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