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聰明人何其多，柳皇后自知自己在這方面的天賦遠不如她的相貌驚人，這宮裡混的，能站得住腳的更都是人精，她以前做的真的那麼明顯嗎？正如林鈺所說，她本身不算特別精明的，進宮次數也不多，至少比不上整天在宮裡的那些人，難道自己和太子的事情真的有那麼多人知道？
林鈺看她面上竟露出了幾分惶惶然，便輕聲道，“娘娘別憂心，雖然有些人看出了些端倪，大約也沒有什麼證據，不然除了陸麗妃，怎麼從來沒見人提起？我也只是碰巧猜到了幾分，而且大約是太子先前病重，皇后娘娘您有些失了方寸，關心則亂。
柳皇后想想也是，太子如今又已經死了，自己只要不再行差踏錯，想來也沒什麼問題。只是想到林鈺說情至深處，難以自持，又有些憂傷，沉默了一下方嘆了口氣，“我昨夜裡夢見了太子，起先夢到陌上花開初遇時，年少相遇，自是傾心，說起來當時我又有什麼錯？也是命運弄人。醒來想想，我這一生真是個笑話。”
“娘娘何出此言？”如果皇后也是個笑話的話，林鈺覺得無數人還是想成爲這個笑話的，譬如宮裡那些女人和宮外那些女人。
“你聽我說說就是了，這本也是不能與別人提起的事情，憋在心裡許久了，如今這麼個情況，與你說說，心裡倒也好受些。”
柳皇后制止了林鈺，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傾聽者罷了，太多的事情讓她鬱卒，又不能對人提起，身爲皇后也不能輕易朝着別人大倒苦水，如今林鈺已經是知情了的，一些事情對她說說倒也無妨。事實上，她都快憋瘋了。
所以，當林鈺沉默後，她就慢慢訴說起當年的事情。聽的林鈺也覺得她還真是蠻值得同情的。柳皇后雖然是當年的柳國公嫡女。但是她娘卻不怎麼得寵，等她十歲時候更鬱郁而逝，他爹又續了弦，還有得寵的小妾，帶着個比她小兩歲的弟弟，日子就更難過了。等到年紀大了，豆蔻年華，姿容絕代，名滿京華，與她並稱的殷素素那時候還是個七八歲的蘿莉。
不得不說殷素素在這方面倒比她日子過的要強些。父親寵愛至極，繼母對她一向不壞。當然也是因爲殷素素沒有嫡親弟弟與繼母的兒子爭奪家產。陌上花開春遊時，與太子殿下一見傾心，原以爲自己轉了運，選秀是選的太子妃，沒想到被父親給坑了，而後很快就成了皇后，當了所愛之人的繼母。
柳皇后還是有些警惕心的。諸事也沒都對林鈺說出來，只是紅着眼眶，嘆了口氣，“你說這日子，不是個笑話嗎？”
林鈺沉默了一下，卻沒順着柳皇后的話說，卻指了指不遠處的太監，淡淡的道，“娘娘不管怎麼着。對生活總還是有選擇權的，有的選擇，便比沒的選擇強些。如這些太監，大多是年紀尚小便進了宮，他們的命運豈不是更無情。在臣看來，娘娘的選擇權已經比許多人多的多了，至少比我，比平陽公主都多，雖然大家活的都不容易。”
林鈺如不是在這古代，在現代雖然沒有如此尊貴的地位，沒有這偌大的家業，沒有錦衣玉食，可是如果她能選擇，用這一切物質條件交換個回去的機會也不會猶豫，可是她能選擇嗎？比如殷素素，她沒有選擇的背上了滅門之恨，血海深仇，爲此耗費的是十多年四千個日日夜夜，看似光鮮的名門婚姻和任何和自由幸福相關的生活。
以柳皇后當初的情況來看，她若能懸崖勒馬，和宇文吉之間也未必不能過的幸福。如果兩人之間關係極好，又育有皇子的話，太子一死，她兒子應該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總不至於落到如此尷尬的地步。可以宇文吉的精明，就算看不出柳皇后心裡戀着太子，也絕對看得出她心裡有人，如今待她也算是優容的了，也只是相敬如賓，到底差了一層。
柳皇后一番哭訴，原想得到林鈺的同情和安慰，不想卻得了這麼一番話，心下不悅的同時也覺得林鈺說的好像是有道理的，自己的日子原本也算不上太壞。不過林鈺那清澈的音色從容沉靜的語調讓她越發想起來另外一個人，她想了想，問道。
“你確定你沒有姐妹嗎？我總覺得你像一個人。”
林鈺苦笑了下，“親姐妹是真沒有，不過卻有兩個不似親姐卻勝親姐的義姐。不過，我到底像誰？我記得好像誰也提起過這一點似的。”
“阿靈，你竟然不知道？”柳皇后這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帶着一點兒惡意。“我一直覺得殷素素對你不錯，也有移情的作用吧。不過你與她長得倒是不怎麼像，唯有這沉思的神情，說話的語調，還真是有幾分相似。你忘了，那副畫軸了？那上面的女子便是了，”
林鈺微微的一笑，也想起來那捲畫軸了，“移情總比連讓別人移情的機會都沒有，當日若不是殷姐姐伸出援手，我現在墳上草都老高了。只是我還有些問題想問，那位靈姐姐如今在身在何處？”
柳皇后似乎真的很不喜歡那位阿靈姑娘，提起來的時候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壓根都掩飾不住，“早消失無蹤了，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讓人害死了，還是自己走了，當日太子傾心於她，可沒少下力氣尋找，怪誰呢，太子自作孽。”
怪不得柳皇后提起那位的時候，臉上神色是如此的幸災樂禍，原來兩人之間還是情敵。想想殷素素和太子之間的關係，林鈺突然覺得當年的故事應該也蠻精彩的，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展的。
接下來便有些沒什麼話說了，林鈺和柳皇后的性格本也算不上多相合，林鈺便起身告辭，柳皇后也不留她，說了一大堆當年往事，情緒垃圾後，她的情緒似乎好的多了。
“你先走就是了，我後腳就叫人把太醫給派過去，方子和藥材也一起。”柳皇后的臉上又帶了笑，眉眼間嫵媚動人，真是尤物。
林鈺暗歎這位情緒恢復的真快，而想起殷素素的狀況，又嘆了口氣，性命雖然保住了，如今的情況可真是棘手，還不知道她什麼能醒過來，還有朝廷上的形勢，柳皇后把中毒事件推到陸氏身上，會不會再牽連到三皇子？而三皇子大約也不會坐以待斃吧，還有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間，真是個麻煩事……
一邊想着這些事情，林鈺在迴廊上慢慢行走，卻聽到後面傳來女孩子清脆的聲音，“鈺姐姐，鈺姐姐。”
在皇宮裡這麼叫林鈺的只有一個，十三公主，林鈺雖然對柳皇后觀感比較複雜，還結了仇，對十三公主還是喜歡的，聽到她的聲音，便轉過身來，露出個笑臉，“小十三，找我有什麼事情？”
“姐姐現在就要走了嗎？真可惜，我剛剛去跟父皇請安了，沒見到姐姐，但是父王見了我，卻只是說了幾句就打發我走了，倒是十一哥哥，被父皇留在那裡，我看父皇的眼神，很是緬懷呢。”
“緬懷？”
“就是那種懷念着什麼人，好像看着什麼人的樣子啊。”十三公主看着林鈺略驚的眼神，解釋道。“說起來，這幾年十一哥哥長得越發好了啊。”
林鈺想的不是這個，她因爲一直都懷疑十一皇子是柳皇后親生子，只是被柳皇后用了偷樑換柱的的計策而已。在這件事上，林鈺其實是贊同柳皇后的，很有效的降低了兒子的風險。而且當皇帝有什麼好的，死老婆死兒子，兒子謀算女兒謀算，還戴了綠帽。只是如今宇文吉誰都沒有留，獨獨留了一直都不被他看在眼裡的十一皇子，到底是什麼緣故，是真的懷念什麼，還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鈺姐姐？你在想什麼？”十三公主好奇的問道。
林鈺搖了搖頭，笑笑，“沒什麼，鈺姐姐要回家了，改天再來看你，你要乖乖的，別惹你父皇母后生氣。”
說完林鈺就急急的走了，她身邊這次伴着的不是珍珠，而是殷素素的大丫鬟之一綠霄，也是知道內情的，小心的問道，“郡主這是，怎麼這麼急？”
林鈺剛剛還在走廊裡閒庭信步，悠然如仕女畫，怎麼聽得十三公主的話，就走的這麼急了？要知道林鈺的性子，多少還是偏慢的，不是很喜歡匆忙，這麼着可很少見，必然有些緣故。
“皇上誰都不留，獨獨留了十一皇子，你不覺得奇怪嗎？”林鈺冷笑道，“姐姐如今是這麼個情況，咱們更不好往裡面湊了，還不趁早走了利落，免再生事端。”
綠霄自己還沒想到這點呢，看來簡慧郡主也不是總平和沉靜的，至少大事上很是拿得定主意，原本其實還有些輕視，此時也收了心思了。其實這也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林鈺擔心如果皇帝看出了什麼端倪，只怕又是風波，就算沒有，柳皇后怕也會又找自己商量，倒不如走了利索。
林鈺猜的沒錯，柳皇后此時正着急，“簡慧郡主也出宮了？這麼快？”
如果林鈺在之前沒有點醒她言行舉止總會漏出來她的情愫，柳皇后還不會那麼慌張，但是如今被林鈺提醒，再想想這宮裡最精明的人是誰，由不得柳皇后不驚。
畢竟，在十一皇子的身世上，林鈺確實不是多想了，她沒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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