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城東護城河裡面打得天翻地覆、濁浪排空,打了半夜又一天也沒打出個結果,只說今天凌晨時分,行宮寢宮之中耶律延禧並沒有歇息,他既沒醉也沒病,心事重重之下,如何能夠安然入眠?
不僅不能入眠,而且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寢宮中走來走去,因爲金兵到了護城河畔即將攻城、白勝心急火燎地趕往城東這些事情他都已經知道了。
即使將全權處置的權力給了諸葛無智,他這個當皇帝的也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必須時刻掌握御花園內形勢的第一手資料,並且打算在白勝等人被控制起來之後再出去安撫羣臣的。
腹稿都打好了,到時候就這麼說:別看朕那樣誇讚白勝,那不過是一計!其實朕早就知道白勝來燕京不懷好意了,朕只是爲了麻痹白勝,以便一舉成擒!
只需如此一說,那些認爲皇帝識人不明、用人不當的非議便會偃旗息鼓,自己也不至於顏面落地。
皇帝是什麼人?皇帝是天下最睿智的人,是完人,是聖人!聖人尚有三分過錯,皇帝有麼?皇帝沒有,皇帝永遠都沒有錯。
這半夜他先後聽取了五次彙報,其中只有一次彙報是由他安排在御花園的侍衛做出的,而另外四次都是來自城東。關於城東護城河裡正在進行的這場大戰,他也是時刻掌握情況的。
天亮之時,他已經在聽取第六次彙報。
“什麼?你看清了,那兩人之中的一個果然是白勝?那麼跟白勝打成平手的人是誰?”
“既然你說咱們的將士公認白勝武功天下第一,那麼跟白勝打成平手的人,不也是天下第一麼?豈有兩個天下第一的道理?”
前來報訊的耶律得華一臉尷尬,面對天祚帝提出來的一個又一個問題無法回答。
得不到答案,天祚帝就很心煩,正要訓斥侄子幾句時,忽聽外面有人報稱:“二公主與天壽公主求見聖上。”
嗯?耶律骨欲到了?天祚帝聽了這個稟報就不禁心頭一顫,她怎麼進的城?
眼下燕京城四個方向上防守嚴密,除非有白勝那樣的武功,可以飛躍一座城,不然斷無混入城內之理,即便是自己的二女兒耶律骨欲,要進城也必須先經過兀顏光或者耶律大石的許可,該方向上的守將才敢放人。
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耶律骨欲是不會武功的,如今耶律大石正在御花園裡跟蕭龍一起陪着白勝的手下喝酒,而兀顏光則陪着諸葛無智在城東坐鎮,若是這兩人得到了耶律骨欲抵達的消息,不論他們是否放人進城,自己這裡都能得到消息。
而自己既然沒有提前得到消息,就說明耶律大石和兀顏光對此均不知情,那麼她是怎麼進來的?
這時候他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二女兒,任何一個正想對付女婿的老丈人都不願意看見女兒。
但是女兒到了門口,總得見見纔是,便揮了揮手,示意門官放人進來。
寢宮門開,從外面走進來的卻是三個女人,走在右邊的是堂侄女耶律答裡孛,中間的正是二女兒耶律骨欲,看上去氣色很好,只是懷中抱着一個嬰兒。
天祚帝見狀頓時心頭一跳,恍然大悟,看來白勝果然是對我大遼蓄謀已久啊!
耶律骨欲跟白勝喜結連理的日子到現在也不過七個月,卻生了這麼大一個嬰兒,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白勝早就把女兒的身子給佔了,在女兒前往西夏之前,他就已經勾搭上女兒了,不然這妊娠時間怎麼解釋?
好你個白勝,爲了滅我大遼,居然如此處心積慮!他心中更恨,臉上就有些陰晴不定,更不想主動跟女兒打招呼,目光閃躲之下,就看見了女兒左邊的另一個女子。
這女子一襲白色衣裙,身後揹着一條長長的布囊,也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這身裝扮在北國的這個季節裡已是顯得有些單薄,卻看不出此女有什麼不適,反倒是她那美麗的面容比這深秋季節的早晨還要冷些,冷若冰霜的樣子。
不過說起來此女的姿色卻是絕佳,絕不輸於耶律骨欲和遼國的另一朵國花蕭鳳半點。如此姿色即便是在遼國的後宮之中尋找也是找不出來的。
本來他想借機發飆的——這女的是誰?她有什麼資格跟着你們進入朕的寢居?還有沒有規矩了?但是在這女子的高冷顔值之下,他這話竟然說不出口來。
耶律骨欲怎知父親和白勝之間已經產生了如此誤會?抱着嬰兒見禮之後說道:“父皇,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方金芝,方姊姊,她是白家的第一夫人。”
方金芝衝着天祚帝點了點頭,這已經是她對除了方臘和白勝之外的男人最大的禮貌了。
天祚帝聽了卻益發惱怒?什麼?你竟然給人做小了?我堂堂大遼國的公主,竟然跑去給人家做小?這還有天理沒有了?
白勝啊白勝,你究竟有多大的本領?竟然騙得我女兒這麼慘!
還有就是這個叫做方金芝的,也太沒禮貌了,白勝還知道跪下給朕磕個頭呢,你不過是白勝的妻子,見了朕如何竟敢如此無禮?
這一刻天祚帝有點急怒攻心,驟然感覺眼前一黑,身體晃了幾晃便欲摔倒,左右太監和宮女連忙上前扶住,扶着他慢慢走到龍榻上躺下。
耶律骨欲大驚道:“父皇,你怎麼了?”便把手中的嬰兒交給了方金芝抱着,幾步跑過去,蹲在天祚帝牀前仔細察看。
耶律延禧躺在牀上平復了一下心情,事已至此,只要拿下白勝來就萬事大吉,自己可不能因爲已經發生的既成事實氣壞了身子,這個國家還需要自己掌舵呢。
但是有些話不說個過來過去、終究如鯁在喉,便旁敲側擊道:“骨欲,你生的這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耶律骨欲聞言大羞道:“什麼呀?父皇,這嬰兒不是女兒所生,是蕭姊姊給相公生下來的,如今只有四個月,她叫白永樂。”
“啊?”耶律延禧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女兒,老臉就有些發熱,但隨即就想到看來白勝還不止有方金芝和女兒兩個妻妾,便問道:“蕭姊姊又是誰?”
“就是蕭鳳啊!咱們契丹後族的蕭鳳,蕭龍的妹妹,答裡孛的小姑子。”
“什麼?”耶律延禧大驚,儘管自己已經盡最大的可能去高估白勝的險惡用心了,卻沒想到依然不夠,這白勝是想把我們契丹的根都斬斷啊!皇族後族兩朵國花,他居然一個不少的都給收了,還跟蕭鳳生了孩子,這讓大石林牙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