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江和霍先開車走了,樹林裡只剩下歐陽宇飛、洛天辰和明榮三個人。
歐陽宇飛抱着洛天辰,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恐慌,甚至比夏青縈出事的時候更甚,就像是,有人生生抽去了他的靈魂一樣!
洛天辰躺在他的臂彎裡,臉色慘白如紙,大片的血色暈染了他的前胸,彷彿嬌豔的曼陀羅,刺得歐陽宇飛眼睛生疼。
“天辰,堅持住好嗎,求求你了!”歐陽宇飛捧着他的臉,佈滿血絲的眼裡,淚水一滴一滴打在洛天辰的臉上。
他的眼淚是熱的。
洛天辰輕微的笑,那笑容有氣無力,卻充滿某種甜蜜,就像是淡淡的蒲公英,彷彿很快就要消失,卻美的讓人心疼。
“小飛,我……有過你,便無悔了……”他的聲音微弱到幾乎只剩下淺淺的呼吸。
他以爲,這輩子他只能默默的將一份感情藏在心底,永遠也見不得光,永遠也不敢說出來,直到自己完成使命,然後帶着那一份禁忌的愛埋入黑暗。
可令他驚喜的是,歐陽宇飛竟然那樣接受了他,快的令他感覺不可思議!
這份愛,他擁有過,他不後悔,只是有點遺憾,不能陪他一輩子到老。
洛天辰的意識,在漸漸消泯。
歐陽宇飛看着他那雙褐色的眸子一點一點的快要合上,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搖晃着他胡亂的嚷嚷:“不許睡,洛天辰,我不允許你睡,你聽到了嗎!”
彷彿這一閉眼就是永別。
歐陽宇飛整個人都瘋了,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聯繫過雲翼……
他想起他們的過往,認識他的時候,他只有七歲,他自閉,和誰都不說話,洛天辰就總是陪在他身邊,他也寡言,永遠都只是一句話:“小飛別怕,有哥在呢!”
那時候,他感覺到了內心的安寧,還有淡淡的幸福。
後來,他們長大了,一起騎着單車在校園裡瘋,白城五公子當中,每個人都帶着面具,只有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毫無保留,不知爲何,他就是信任他!
再後來,歐陽晨三番五次想要置他於死地,命懸一線時,他能想到的只有他,那麼多次,都是他將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就在不久前,他突然就不見了,他才發現,原來他已經不能沒有他。
愛這個字眼兒,對於他和他而言,還是有點陌生,因爲彼此都未來得及說。
實際上,他多想一直一直和他就這樣走下去。
可現在……
歐陽宇飛看着他漸漸的閉上了眼睛,再也不看他,他整個人都慌了,“洛天辰,你這個混蛋,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就這樣睡了讓我怎麼辦!”
“小飛,稍等一下,雲翼快過來了。”明榮忍不住道。
本來,對於洛天辰和歐陽宇飛在一起,明榮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此時看着這兩個的樣子,他的心也碎了。
他是洛雲江給洛天辰這個僞大少爺配置的管家,洛天辰五歲來的洛家,從五歲開始就跟着他,過了一兩年,他又時常和歐陽宇飛在一起。
於是,明榮身後的拖油瓶就變成了兩,這兩個孩子,說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也不爲過,他幾乎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
如今一個生死未卜,一個狀若癲狂,他能好受麼!
一切希望,都寄託在了雲翼身上。
只希望,那個神秘的男人能將洛天辰救回來!
等待的時間過得特別慢,雲翼也就晚來了兩分鐘,明榮和歐陽宇飛感覺精神都崩潰了。
夏青縈也跟着來了,他和雲翼剛剛落地,歐陽宇飛就豁然擡起頭來,連往日對雲翼的尊敬都沒有了,“雲翼,幫我救救他,救他好嗎!”
充血的眼眸,彷彿哀痛的野獸,觸目驚喜。
夏青縈嘴巴張了張,什麼話都沒說,這個時候,什麼都不適合說,最關鍵的是救人,能不能救回來,雲翼要趕緊去看。
所以,她沒打岔。
雲翼並未介意歐陽宇飛急切而嘶吼的聲音,他舉步走了過去,一手按在了歐陽宇飛的肩膀上,蹲下身來。
其實雲翼的手掌纖長優美,並不是那種溫暖的類型,可就是這麼一按,歐陽宇飛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雲翼沒有說話,只是將另一隻手覆在了洛天辰的胸口。
“子彈距離心臟只有兩毫米,失血過多。”他輕輕開口,聲音說不出的清淡,就彷彿說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過現在送醫院已經來不及了,這裡距離白城太遠。”
歐陽宇飛和明榮的心,隨着這番話墜入了谷底,終究還是歐陽宇飛更相信雲翼一些,他強裝冷靜的問:“還能救嘛?”其實,他的神經也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只要稍稍一個刺激,就能斷裂。
“我幫他把子彈拿出來,傷口我也處理一下,不會有問題,不過身體會比較虛弱。把他交給林源調養一陣子吧。”雲翼也沒故弄玄虛,直接動手,冰藍色的氣流彷彿一片熒光,將洛天辰受傷的胸口包裹了起來!
明榮驚愕的張大了嘴巴,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雲翼的古怪,簡直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他不禁瞄了歐陽宇飛一眼,卻見歐陽宇飛的眼眸裡只有希望的色彩,顯然對雲翼已經瞭解很多,即便是對於這樣的療傷方式,也一點都不驚訝。
明榮不知道,其實歐陽宇飛跟着雲翼已經經歷過很多事情了,他們的關係,要比正常的朋友更加親近一些。
夏青縈屏住呼吸,滿臉擔憂的看着洛天辰。
這邊發生的事情,刁娟已經告訴她了,她感覺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討厭洛雲江,更恨洛雲江。
以前,洛雲江做過的事情她沒有經歷過,一切在她心裡只是一個殘忍的故事。
可今天親眼看到,內心的震撼又不一樣。
虎毒不食子,他居然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殺,是冷血無情還是變態?
這個時候,藍色的熒光漸漸凝實,洛天辰的傷口就像是被冰凍了一般,一絲血都沒再流出來,只有一枚子彈一點一點的探出傷口,沒入藍色的光團!
子彈沒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雲翼將子彈丟在一邊,繼續修復他的傷口。
大約一刻鐘之後,洛天辰身上,連一絲傷疤都不再有。
明榮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不是有神論者,但是此時也腦海裡也只想着雲翼是神仙下凡還是妖魔轉世?怎麼如此離奇可怖?
而歐陽宇飛則完全顧不上雲大公子的神秘,他喜極而泣,“雲翼,他很快就醒了對不對?他沒事了對不對?”
“……”雲翼無語,他從未見過玩酷不化的歐陽大爺這個樣子,不過對上那熱切的眼神,他終究沒忍心打擊他。
“嗯,抱他上車吧,咱們回去。”雲翼聲音依舊淡淡的,但卻是那麼柔。
歐陽宇飛心裡,突然就說不出的暖。
他張了張口,想着要對他說出什麼樣的感激纔好,卻發現對方已經牽着夏青縈的手,施施然往車子跟前走去,只留給他一雙背影!
歐陽宇飛突然一樂,抱起洛天辰野望車上走去。
雲翼坐在副駕駛位子上,懷裡抱着夏青縈,把長長的後座留給了他們兩個。
歐陽宇飛心中感激,又覺得說謝謝有點矯情,於是沉默着,小心翼翼將洛天辰抱上了車子,自己坐在座位邊上,讓洛天辰躺在了他懷裡。
明榮這個時候有點迷茫,上車之後就心不在焉。
雲翼無奈,只好提醒他:“你最好好好開車,這段路不好走!”
明榮一愣,趕緊靜下心來專心開車,是啊,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去,至於雲翼是什麼人都無所謂,他只要知道他是未來的姑爺就好!
“雲總,是要去哪兒?”明榮不確定,雲翼說過要去找林源,可林源的住處在哪兒,他完全不知道。
“去琦瑤山莊!”雲翼道。
明榮二話不說,驅車直奔琦瑤山莊而去。
林源在哪兒他不知道,那是琦瑤山莊在白城赫赫有名,沒有人不知道。
夏青縈小手蹭蹭,抱住了雲翼的手臂,有種說不出的小鳥依人。
其實雲大公子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呢,他對身邊的人都是很好很暖的,不知怎麼的,她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甜。
雲翼自然而言的攬住了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有點難爲她了呢,本來初經人事,應該度過一個溫馨的晚上,誰料卻被這樣一樁事情打亂?
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歐陽宇飛出事,他不能見死不救。
雖說曾經他們算是情敵,但……雲翼對歐陽宇飛的感覺,卻一直都還不錯,甚至,又那麼一點點憐惜。
歐陽宇飛,也只是個倒黴孩子罷了,那悲劇的前二十年簡直令他不忍再想。
一念至此,雲翼終於又說了一句話,“歐陽,以後怎麼辦?”
“雲翼,我跟你着混如何?”歐陽宇飛在身後笑,有點……悽切!
這個聲音……
就像是沒人要的孩子,在渴望世間人人都擁有而他卻怎麼努力也得不到親情!
雲翼有點動容,只是,跟着他混能混多久?
終究來,還是要一場空。
“歐陽,或許有一天,我和青縈也會離開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是他相信歐陽宇飛能懂。畢竟他們曾經有過一場合作,歐陽宇飛起碼知道他會離開一陣子。
歐陽宇飛呵呵的笑,“沒關係,我知道你會離開的。”
“那就跟着我吧。”雲翼輕嘆一聲,那就跟着吧,誰讓牽扯已經這麼深了呢?
歐陽宇飛扯了扯嘴角,突然有點累。
不到無路可走,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堅強;沒有感受過關愛,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前二十年,他拼了命的掙扎着,幾經生死之後,他原以爲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強,永遠不知道疲倦。
可這會兒,身邊有了一個絕頂強者,就彷彿頭頂突然撐開了一片蔚藍,一切陰霾都被驅散,他不用再擔心生死,不用再勾心鬥角……
他累了,想要休息了。
他把頭靠在了窗戶上,一隻手臂摟着洛天辰的身子,一隻手握着他的手,竟然就那麼睡着了。
雲翼扭頭看了一眼,昏黃的燈光裡,他略顯瘦的臉看起來異常乾淨,就像是一個玩累了的孩子。
他回過頭來,不禁嘆息一聲。
經歷的歲月多了,即便未老,總也容易生出對小輩的包容。
其實在雲翼眼裡,歐陽宇飛就是個孩子而已。
他撥通了林源的電話:“今晚到琦瑤山莊一趟吧,洛天辰受傷了,身體有點虛弱,給調理一陣子。”
那邊林源應下之後,雲翼合上了電話。
夏青縈趴在雲翼胸口,靜靜的,其實她並沒有睡着。
今晚的雲翼,讓她感覺很踏實。
也許是因爲他們終於徹底擁有了彼此,也許是因爲這個突然出現的意外。
比任何時候她都要感受的清晰,雲翼這個人不容易動情,也一旦在乎上了一個人,他就比平常人更加在乎的長久、負責、執着,更加包容,溫暖。
這樣的他,讓人感覺真實的在身邊,也爲了身邊人的事情奔波,不再那麼飄渺,讓人時刻感覺什麼都抓不住。
下意識的,她摟着他腰的手臂,又緊了緊。
她愛他。
越來越愛,就像是一罈酒,越釀越香。
車子裡靜了下來,大約過了兩個小時,終於到了琦瑤山莊。
雲翼抱着夏青縈下來,而後敲了敲窗戶,“到了,別睡了!”
歐陽宇飛醒來之後愣了愣,才發現大家都已經下車了,只有他和洛天辰。
衝雲翼笑了笑,歐陽宇飛擺着洛天辰下來,就聽雲翼道:“跟我來吧,林源已經到了。”
雲翼和夏青縈在前頭走,歐陽宇飛抱着洛天辰跟在後面,明榮走在最後。
琦瑤山莊,三個人都是第一次來。
轉了兩個路口,穿過一片園之後,終於到了一排二層樓前面。
潔白和天藍搭配的色調,有種說不出的乾淨安寧。
雲翼推來了一扇門,“進去吧。”
歐陽宇飛二話不睡,抱着洛天辰進去,這才發現這裡竟然是一處醫療室!而一個年輕人正在搗鼓着瓶瓶罐罐,都是些藥物。
將洛天辰放在牀上,歐陽宇飛轉過身來,就見那年輕的醫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笑眯眯的看向了他,聲音微微帶些調侃:“這就是傳說中的歐陽大爺?放心吧,老大說你家那位沒事就沒事。”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有老大在有事也死不了。”
“……”少貧嘴,他失血有點多,你給輸點血吧。
雲翼白了林源一眼,林源賤賤的笑,“這就去,這就去。”
夏青縈不由樂了,心情一好,便也調侃歐陽宇飛,“歐陽,你這次可欠了我一個大大的人情,你知道嗎,人家睡得好好的,就被你從被窩揪起來,大半夜跑到深山老林……你說吧,要怎麼賠償我!”
“額……”歐陽宇飛一臉黑線,不過這貨以前是個紈絝,雖然是裝出來的,但是那紈絝的本事卻是真的,頓時不怕死的道:“怎麼賠償呢,這種情況下當然是以身相許比較靠譜,不過……”他看了看牀上的洛天辰,“不過顯然比已經做不到了。”
夏青縈撇撇嘴,看向雲翼,卻發現雲翼一臉無視的模樣。
這個時候,洛天辰卻醒了,聲音微微有點嘶啞,“小飛……”
衆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
歐陽宇飛頓時撲到了牀邊,緊緊握住了他的手,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複雜的難以言喻,哽咽道:“我在,我在呢,都過去了,沒事了,沒事了啊!”
一遍一遍的安慰着他,其實歐陽宇飛心裡比洛天辰害怕。
害怕他真的就這樣走了。
洛天辰蒼白的臉上浮出微笑,“小飛,我沒死。”
劫後餘生,洛天辰笑着,眼角劃過了一行淚水。
他以爲,從此之後就生死殊途了呢,到最後竟然活了過來,他怎能不驚喜?
“小飛,我還沒活夠呢,我還沒說過我愛你……”
洛天辰就像是一下子開竅了一般,居然就這樣說了出來。
滿屋子的人一頭黑線,就連夏青縈也哆嗦了一下。
劫後餘生表白,那是夠震撼人心沒錯,可是兩個大男人真的這麼酸的時候,誰也受不了啊!
林源的表情,更是詭異極了。
神馬情況啊,歐陽大爺是同性戀,他怎麼沒聽說過?
“快去輸血!”雲翼也受不了了,趕緊催促林源,趕快把這兩個肉麻的給打斷了吧,不然他就要帶着夏青縈走了!
林源面色無比糾結的去輸血了,“來,把手拿來。”他聲音怪怪的,是對洛天辰說,也是對歐陽宇飛說。
歐陽宇飛趕緊鬆開了洛天辰的手,微微有點尷尬。
林源目不斜視,無比認真的開始輸血……
好吧,其實他的水平根本用不着這麼嚴肅的,就是閉着眼睛也都不會出問題,可爲了不面對剛剛那番尷尬,他只能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做完這一切,林源施施然走到了沙發上坐下,用脣語問:“老大,今晚我可以不守夜麼?”
一晚上,還不知道這兩個要怎麼酸呢!
林源想想就糾結啊!
“不可以,難道你準備讓我守夜?”雲翼用脣語對他說,開什麼玩笑,洛天辰在輸血呢,歐陽宇飛那貨可不懂醫,難不成他來守!
做夢吧你!
(三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