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這是彩閣給殿下送來的喜服,殿下看看可否滿意?”一個模樣有些微胖的丫頭垂着頭站在一處,眼睛都不敢隨意亂瞄,手裡舉着一個拖,上頭盛放着一件大紅色的婚服。
許久,頭頂都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丫頭戰戰兢兢的偷偷往裡頭看去,卻被珠簾將那身影掩得有些綽綽約約,看不清分明。
但是,偏只有那麼一個背影,也讓丫頭心裡一陣激盪,這個能夠讓他們國家的那個玉人一般的太子傾心的女子,定然會有一個美麗的容顏。
丫頭年紀還小,心思單純,只是一個製衣鋪的送衣丫頭。
說起來,這送衣丫頭原本一般是踏不進這種達官顯貴的內府的,只能在前廳候着。
但今日個,想起來,丫頭心裡就是一陣喜悅,別的不說,她算是能夠進太子府了!心裡更是對太子殿下仰慕不已,覺得殿下當真是如同鋪子裡的姐妹說的那樣,讓人親近。
只是,丫頭不知道的是,之所以雲言會下這樣的命令,讓她們直接進到太子府,全是因爲前頭好些人送來的喜服都被住裡頭的那人給否了。
就是宮裡御用繡娘出手的,也是被她挑出了渾身的刺兒,但也不指出哪裡不好,就是一句話打發了。
索性雲言便讓那些送喜服的繡娘直接進了凌雨微住的屋,兩人本身就是那樣一種干係,即是合作,表面面子做得足,底下如何,也只有他們自個兒曉得。
但無論如何,不得不說的是,雲言在雲國的威望與在百姓心裡的氣度,已經遠遠超過了那個久不出面,臥病在牀的老皇帝。
“送進來罷。”掖了掖自己的額角,凌雨微笑得如同一朵嬌俏的桃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亮粉色襖裙,轉身朝正廳裡頭走去。
這個模樣,端的有些算是華美了,比之往日裡在南國時的嬌弱,現下的身段,容貌,更多了一絲嫵媚高傲的風格。
看着端端正正跪在自個兒跟前的人,凌雨微嘴角扯出一絲滿意的弧度。
有時候,她會覺得,答應雲言,與雲言合作這件事兒,算是她這十幾年來做的最痛快的一件事。
雖說有不時在午夜會被一點兒事情驚醒,然後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但只要白天一到,感受着四處投來的羨慕的目光,自然自然的,她的頭顱能夠擡得更高。
說起來,凌雨微當初與雲言說的那些話一點兒也沒有錯,他們是一路人,所以能夠很清楚的知道對方想要什麼。
凌雨微可以給雲言帶來的價值遠遠比在自個兒國家裡挑一個世家千金來的值錢,故而,雲言能夠讓這個原本存在詬病的婚事被百姓們稱讚不已。
這也讓凌雨微暗暗的放心了不少,她知道這樣做在南國恐怕早已經被別人說得不堪入耳了,雲言的做法很是讓他熨帖。
有時候,沒有很清楚曉得一個人最深處的心思時,做出的一些選擇也往往不會是最正確的。
就如同凌雨微心裡的凌帝,於雲言而言,也是如此。
“小的給公主請安。”丫頭跪下,不敢再太多的去打量這個聲音委婉動聽的人。
縱使小丫頭膽子大,心性寬,說到底也還只是一個小丫頭,方纔是藉着簾子的擋隔偷偷摸摸的看了幾眼,現在若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擡起頭瞧,反而有些不敢了。
對於這個有些點點不安,點點惶恐,點點受寵若驚的人,這些日子以來,她從一開始的微笑,得意,已經變得平靜了下來。
端起桌上的一小碟點心,輕輕地移到另一張桌子上,笑了笑,“還彎着腰作甚,起來罷。”
小丫頭一驚,正還猶豫着的時候,又是一個聲音傳來,“你還這樣作甚,公主讓你起來便起來罷,以往來的也同你一樣拘束。”
這個聲音剛落,凌雨微便笑了兩聲:“怎的就你知道,快些拿這個點心給那個她用點罷,候了那麼久,怪辛苦的。”
眯了眯眼,凌雨微朝方纔說話的宮女道。
方纔的宮女,名喚甘露,是凌雨微在入了太子府後,雲言派給她的。
一開始剛來時,這個宮女還仗着凌雨微身子不好,又是一個外來的公主,言辭上不說忤逆,但也絕對稱不上恭敬。
至於態度的轉變,自然是在雲言出使了一趟大梁回來之後的事情了。
捧高踩低的事情,凌雨微在南國的時候看得多了,自然不會對於這個有太多的在意,只是偶爾看着他們目光會陰沉下來。
後來,甘露還以爲公主會因爲以往的事給她們難堪難過,但一直到了現在,她還好好的,不由佩服起太子殿下的決定了。
這樣一個好相與的主子,她又是一直在府裡待着的人,若是公主嫁與太子,那麼她若是能夠……
有了這樣的想法,甘露哪裡對凌雨微還不盡心的服侍。
若非是以往的事卡在哪兒,這樣的干係,絕對是讓人感覺主僕情深了。
這不,落在了小丫頭的眼裡,就是如此。
聽着兩人的話,小丫頭也覺得這個公主似乎沒有那麼威嚴了,稍稍擡高了點頭,眸子也丟了出去,視線小心的打量着。
“去將那個喜服收來罷。”就這樣看着小丫頭的動作,凌雨微嘴角的笑意更深,打了個手勢道。
甘露聽了,自然是忙不迭的過去接喜服,一邊走,不由一邊感嘆,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算是大飽眼福了,送來的喜服一件比一件華美,只是,看過那丫頭的眸子裡,有着怪異。
甘露接過喜服後,也沒有直接放到凌雨微的眼前,而是放在了一旁擱着。
小丫頭被這個動作瞬間弄懵了,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是,這不應該啊,自個兒是來給公主送喜服來的,這送喜服,不該是接過後便拿起來瞧,然後丫鬟婆子一堆幫忙打理,看合不合身嗎?
公主的這個舉動,倒真讓她有些瞧不明白了。
小丫頭瞧不明白,自然是有人瞧得明白的,這個樣子下來,這套喜服公主自然也是不會要的。
看着有些焦急的小丫頭,甘露從頭到腳輕輕的掃了她一眼,然後撇了撇嘴角,一個市井小丫頭。
半個時辰漸漸過去,小丫頭不由有些沉不住氣了,但看到凌雨微依舊淡然自若的打理着屋子裡頭一盆矮竹,也不敢多說。
甘露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心裡不由略過一聲嘆息,這樣上好的喜服,又該糟蹋了,瞧着是該提醒一下公主了。
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外頭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甘露眉頭皺了皺,到嘴的話便吞了進去。
“將安公公請進來罷。”聽到外頭的稟告的聲音,凌雨微頭也沒有回,手裡的剪子也絲毫沒有停下。
安公公,是太子府裡的大太監,也算是這個府裡的半個老人了,算是一個雲言的親信,他來了,說不得又有什麼正經事了。
這些日子,雲言幾乎沒有出現過這裡,對外言說,“避嫌”,但到底避嫌還是因爲別的,該清楚的人心知肚明就夠了。
“給公主殿下請安。”進來後行禮,看到旁邊還有個有些侷促不安的一個小丫頭,安公公眸子都沒有眨一下。
“太子殿下有什麼話,說罷。”尋了一隻有些岔出來的枝,凌雨微手起剪落,倒是乾脆。
“回公主殿下的話,太子殿下讓奴才來告知殿下,南國丞相,柳少揚,到了。”安公公垂了垂眸子,一字一句的緩道。
“咔……”清脆的枝條斷裂的聲音傳來,在這個平靜的大殿裡顯得格外的突兀。
甘露眸子閃了閃,稍稍往那頭看去,心裡也是一個激靈。
一朵開得正豔的紅菊落在凌雨微粉紅色的緞面繡鞋旁邊,分明就是其中長勢最好的那朵,竟是被公主一個不小心剪了下來。
沒有人知道,凌雨微此刻的嘴脣是有些發抖的,眸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馬上就要流了下來。
她以爲,她以爲他不會來了,原本只是覺得好笑,父皇怎麼可能會讓他過來,在看到前兩日過來的南國使節團裡頭確實沒有他,她也算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只是不想,他今日竟是來了!還來得如此突然!
一開始她以爲是雲言聽聞自個兒這兒又送來了一套喜服,要過來說些什麼,沒想到今兒個算是真的給了她一個大驚喜。
她一件一件的不滿意婚服之事,雲言默許了,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否則,婚前喜服一次一次更換,本就是有傷風俗。
雲言需要用這件事兒在南國使節面前,來展現自個兒對凌雨微的“喜愛”,以及自個兒的大度。
凌雨微同樣要借雲言這樣的手,來凸顯自個兒在這裡頭的地位。
兩個人的算計,誰也不差誰。
“他在哪兒?帶本宮去。”呼了一口氣,凌雨微將手裡的剪子擱在一旁,彎腰撿起地上的花,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安公公眸子都沒有轉一下,彷彿早就知道會這樣一般,淡淡道:“太子殿下吩咐過了,即是南國使節團都到了,今晚自然是要準備一下的,好盡一下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