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一聲, 門被推開。
“馳寧!”
儘管我們迅速分開,可是房內剛剛那一幕,已經讓門外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氣氛有些凝滯, 門裡門外就像時間定格一樣, 沒有人出聲。
現在, 我簡直無地自容, 羞紅了臉不敢看門外的人。
“李佳, 你怎麼會過來?”鍾馳寧的聲音已經恢復平靜,完全沒有一絲慌亂,彷彿剛剛的事情從未發生。
李佳的語氣也顯得鎮定, 聽不出一絲氣惱,溫柔道:“馳寧, 有人來了, 他想見你。”
“誰?”
鍾馳寧話剛落音, 只聽門外一道聲音幽幽傳來:“阿寧,你真不夠意思, 留李佳一個人在外面招呼客人,自己卻跑來這裡偷閒。”
伴隨着聲音,有人踏步走進來。
這個聲音?竟是如此熟悉。
我猛地擡頭看着走進來的人,呼吸一窒,心悸動一跳, 目光緊緊地盯着他, 腦海卻帶有萬分的困惑。
“天元, 你來了。”鍾馳寧問。
夏天元?……他是夏天元?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死死地盯着他, 想從他臉上瞧出半點不同。
“有些事晚了過來。”夏天元的聲音平靜如水,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 他轉過頭來,眸子深邃如海,淡淡地問,“阿寧,你身邊的這位,怎麼不介紹一下?”
我的心咯噔一下,真真是難以置信……他竟然裝作不認識我。
心似乎涼了半截,全身僵硬地不知如何思考。
鍾馳寧說:“這位是何紫風,何小姐。”
我對上夏天元的視線,有種蔓延全身的寒冷襲來,我咬咬嘴脣,扯出幾乎僵化了的微笑:“你好,夏先生。”
夏天元說:“你好。”
面對他的彬彬有禮,我無可奈何,只得故作鎮定,忽聽一聲船笛響起,我頓時嚇得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何小姐,你沒事吧?”夏天元問。
我擺擺手示意沒事,眼角餘光瞄見門口還站着幾個人,心中哀嘆,我該怎麼辦?
鍾馳寧在旁邊也問:“是啊,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好,哪裡不舒服了?”
我強忍住身體的不適,笑笑說:“沒有,我挺好的,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說罷,擡腳往外走,經過門口的時候,有人給我讓出一條道,我停了下來,對站立一旁的李佳說:“祝你生日快樂。”
李佳露出禮貌的笑容:“謝謝。”
然而,我卻看到她的手緊緊捏成一團,目光轉向她的身後,站着的人是李雪,她看着我面色奇怪,沒有出聲,臉上帶有難以言喻的隱憂。
我轉身慢慢地遠離了那個房間,身體搖搖晃晃地摸到衛生間,然後大口大口地嘔吐。把東西吐完後,身體舒服很多,乏力感已經消失,我捧了幾把涼水打在臉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從衛生間出來後,我走到甲板上,面對茫茫大海,風涼涼吹來,我打了個寒噤。
一時半會還不能那麼快開回到岸上,於是,我走回去。
進入宴會廳裡,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飛快地走過,悠揚悅耳的曲子瀰漫在空氣中。
“嘿,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女的居然穿成這樣。”
“是啊,穿成這樣還敢來這樣的地方。”
幾個女人低低地笑聲從不遠處傳來,帶有打量的目光在我身上反覆地瞧來瞧去,希望再找到什麼樂子。
經這麼提醒,我才注意到自己現在的衣着和這個宴會格格不入。能怎麼辦,我剛下班就趕過來,原本只想拿了手鏈就走,誰知會遇到這樣的事,不僅手鍊沒拿到,自己還被困在這裡。
現在,我只當做聽不見,打算離開宴會廳,目光隨意回頭逡巡卻再也走不開了。
那個身影正站在不遠處,側對着我,只見他挺拔的身姿立在幾個年輕的女人中間,女人笑得如花朵般美麗,而他言笑晏晏,燈光照在他身上自是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的心咚咚跳動,止不住自己的雙腳,愣是走了過去。
“何小姐。”夏天元看到我,打了一下招呼。
女人見到我的出現,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鄙夷的目光投在我身上似乎能穿出幾個洞。
“夏先生,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夏天元問:“什麼問題?”
幾個女人見狀,似覺無趣,紛紛散開。
我擡頭看着他,認真地問:“請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蕭翊的人?”
話一出,我緊緊地盯着他,生怕看漏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哪怕是一點,我都希望看到。
然而,他露齒一笑:“這些年我一直在國外,何小姐似乎問錯人了。”
我又道:“夏先生,我只是想問你認不認識這個人,你又怎麼知道這個人是在國內呢,他也有可能在國外,你怎麼就這麼確定地說他在國內?”
夏天元連一絲髮愣的表情都沒有,起碼我的視線一直都沒離開他的臉,只見他溫溫地說:“剛纔在阿寧那裡聽說你一些事,既然你一直在國內,所以我就猜你問的人應該在國內。”
“我是一直在國內,難道不許我有身在國外的朋友?”
“何小姐有沒有國外朋友我就不得而知,只是你問的這位朋友,我不認識。”
夏天元的回答仍然讓我無法死心,正想繼續問下去,還沒開口就有一雙皮膚白皙的手挽上夏天元的胳膊,女人溫柔地輕呼:“Jer,原來你在這裡。”
“莉婭,你去了哪裡?”夏天元的語氣溫柔如水,對她親密的舉動似乎毫不介意,任由她靠着自己。
面前的女人不僅皮膚白皙,雙眼長得水靈,面頰如花,眉目含笑,襯托得整張臉甚是妖嬈美麗,金色的頭髮高高挽起,高挑的身材和夏天元站在一起簡直就是絕配。
“隨便逛逛,發覺沒什麼好玩的就回來找你了。”莉婭答話的時候,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笑問,“這位是誰?”
夏天元回答:“這位是何紫風小姐。”
莉婭打量我一下,忽而一笑端起酒杯對我敬了一下:“何小姐,我叫艾莉婭,很高興認識你。”
她的名字並不陌生,今天新聞裡報道奈雅的千金就叫艾莉婭,夏天元的聯姻對象。
我也端起一旁的酒,笑顏以對:“艾莉婭小姐,你可以叫我Wind。”
說罷,我喝了一口酒,再以一種探視的目光看向旁邊,夏天元一臉平靜,根本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夏天元目光轉向艾莉婭語氣溫柔:“剛纔你不在,我還沒介紹我的好朋友給你認識。”
“哦,就是你常說的那個阿寧嗎?”
夏天元“嗯”一聲,轉頭看我,禮貌地說:“何小姐,不好意思,我們失陪了。”
看着夏天元和艾莉婭離去的身影,一股酸澀涌上來,讓自己覺得很難受,忽而聽見自己牙齒狠狠地磨牙聲。
嘰喳聲不知從哪個角落響起,聲音一字不漏地傳來。
“就是那個女的,剛剛我還看見她跟鍾董不清不楚的,轉眼就跑來這裡勾搭另一個,莫不是看上人家夏家的錢財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我沒有再聽下去,離開原地,把手中剩下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後又端起另一杯痛快地喝掉。
輾轉一圈回來,才知道後果很嚴重,剛喝下去的酒在胃裡盪來盪去,暈船的毛病又來了。我腳步虛浮地往衛生間走去,全身沒有力氣,冷汗一直冒出來,手和身體緊緊地扶着牆壁,眼睛看着燈光有些發黑。
暈浪感越來越厲害,我幾乎無法繼續前行,停在走廊上,靠着牆壁休息。
我真是自作自受,明知道自己暈船,還敢這麼暴飲。
幸好走廊上沒人,暈浪感一陣陣地,我支持不住,身體順着牆壁開始下滑。
這時,有一雙手從後面扶住我,身體也就止住了下滑的趨勢。
我想對身後的人表示感謝,發現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虛弱地說:“謝謝。”
“何小姐,看來你是暈船了。”淡淡的語氣悠然從身後傳來,原本有些醉意的細胞似乎開始活絡起來。
剛想轉頭回去看他,身後的人已經移到面前,他手裡正放着兩盒藥:“這是暈船的藥,你拿着,放心,再過一個小時船就靠岸了。”
接過藥後,我擡頭看他:“夏先生,你真是心細,如果不知道,我還真以爲我們早就認識。”
夏天元答:“這是阿寧讓我帶給你的,何小姐,你別誤會。”
不知是不是見到他後,身體的暈浪感減緩了許多,我朝他微微一笑:“夏先生,你想我誤會你什麼?”
他面色一沉,只說:“藥已經送到,我先走了。”
他準備轉身,我飛快地伸手拉住他:“蕭翊,你等一下。”
夏天元一愣,時間彷彿有一刻的怔忪,緩緩地他回過身來看我:“何小姐,你認錯人了。”
“不,我沒有認錯。”我肯定地說,擡起臉,目光帶有堅定。
夏天元卻笑了,笑得真是好看,他以前笑的時候,我怎麼沒發覺,那時候總是跟他慪氣,天天吵,鬥智鬥勇的,竟然忽略了日日陪伴在身旁的人。
難怪安喜總說我不識貨。
在我失神的時候,夏天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些年我在國外見過不少主動的女人,沒想到國內也這樣,既然何小姐想認識我,用不着多此一舉,直說就是。”
“你……”他竟然這麼奚落我,我還沒跟他計較呢,不禁氣由心生,咬牙堅定地說,“有沒有認錯,你最清楚,用不着這樣打擊我。”
夏天元聽罷,居高臨下,目光有着認真的光芒:“何小姐,既然你堅持,我也無話可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夏天元慢慢走遠,我望着他的背影,心裡更是氣惱。
哼,我怎麼可能認錯,朝夕相處半年,即便你怎麼裝,即便你什麼破綻都沒有,夏天元,你明明就是他。
真是可惡,竟然瞞騙我這麼久,我纔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你。
這筆賬我要好好跟你算!
突然,身體又開始不適,趁着最後的力氣,我飛快地衝到洗手間。
第二天,回到中興,我答應了阮主編的要求,只是那種爽快的神情差點把阮主編嚇了一跳。昨天我那一臉直接想走的模樣,今天反而一口答應,他當下直接懷疑我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其實,我那時候心裡充滿了朝氣蓬勃的念頭,腦海裡幻想無數次如何把夏天元那傢伙逼得原形畢露,然後再狠狠地教訓一頓。
太陽正上中天,日頭毒得厲害,像是要把一切東西都烤焦一樣,鋪滿瀝青的馬路被蒸騰得嫋嫋生煙。
此時,我正站在保安亭外的大樹下蹲點。
想到碰壁了兩天,我真是越挫越勇,現在直接在外面慢慢地等。
盛夏的薰風一陣陣吹來,不僅不覺得涼快,反而覺得渾身燥熱,汗流浹背。我擦擦額頭的汗,踢踏地把高跟鞋脫下,站了一個上午,腳又酸又痛。
遠處一道閃光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個車牌號碼,有情況!我趕緊把鞋穿上,撲騰地跑向保安亭,車很快地從別墅區裡開出來,我還沒來得及攔下,車已經從身邊開過。
“喂!等等!”
車依舊往前開去,辛苦等了一上午怎麼能讓機會就這樣溜走呢。
我拔腿就追,跑了幾十米,才發現腳下的鞋子就是一大累贅,一咬牙,我把鞋子一脫提在手裡,顧不得馬路的滾燙,飛快地跑去。
銀色的車在馬路上開得不快不慢,剛好與我保持一段距離,當我停下來歇息的時候,車似乎又有意無意地慢了很多,可當我開始往前追的時候,車又似乎快了,彷彿在跟我賽跑一樣。
不知道跑了多久,全身都快累垮了。實在跑不動了,看着腳底被不斷上升的熱氣烘得紅一塊紫一塊的,我乾脆停下來休息,算了,人只有兩條腿怎麼可能跑過四個輪子的車呢。
唉聲嘆氣中,銀色的車白晃晃地在旁邊停了下來,經陽光反射,亮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車窗慢慢搖了下來,從裡面露出一張笑得無比燦爛的臉。
“何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真想白他一眼,可我要忍,忍纔是王道,我走過去賠上笑臉:“夏先生,我是來找你的。”
夏天元一挑眉毛,睜着好看的眼睛看我:“你找我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們雜誌社想對你和奈雅聯姻做一個深入報道,不知夏先生你是否方便?”
夏天元眉頭一皺:“何小姐,我不喜歡接受採訪,你請回吧。”
眼看車窗快要被搖上,我眼疾手快地伸手擋住,車窗迅速停下來,我呼出一口氣,好險,剛剛差點夾到手指。
我擺正笑臉,隔着手指的縫隙對着裡面的人說:“夏先生,你聽我說,夏氏和奈雅聯姻廣大百姓很是關注,我們身爲雜誌的立場,有義務對大衆負責,希望你能理解。”
車窗緩緩搖了下來,夏天元的臉色變得有些黑,他半眯着眼,眸子裡似有想殺人的光芒。
“放手。”
我被他一喝,全身一顫,手尷尬地縮了回來。
車窗又飛快地合上,車子發動,緩緩地駛離我的身旁。
看着慢慢遠去的車,心中一陣悲涼,他就這麼絕情嗎?
頭低垂下來,看着自己雙腳髒兮兮的,高跟鞋掉在一旁,太陽當空高照,自己的影子縮成了一小圈。
薰風吹過,熱氣熬人,我竟然覺得全身冰涼,如墮冰淵。
眼角開始溼潤,我拼命忍住快要溢出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