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春已盛的時節,太陽已經有了熱度卻又不會過份熾熱,一片安靜的花家,丫鬟婆子穿着輕便了許多,走動間裙襬微搖。
遊廊之上,陽光照射在花靈幾姐妹身上,鮮嫩的臉龐皆帶着疏朗笑意湊在一起商量着什麼,然後攜手一起離開。
此時的花家像是回到了安穩的曾經,可相比起來卻又多出來了些什麼,最明顯的大概就是兄弟姐妹之間少了許多生疏,多了分親近。
在不知不覺間,各房之間的關係已經緊密如斯。
屋內,花嫺忐忑不安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個人在那轉着圈,三姨奶奶無奈的看着她也不勸,反正勸了也沒用。
“娘,您說我是不是太着急了,應該等隨安休沐的。”
“他跟着你住在花家就已經是表明了態度,你啊,也別事事都等着他給你撐腰給你做主,你是他娘,不是他女兒,傳出去都讓人笑話。”
花嫺有些赫然,但是在母親面前到底也是有些任性的,當即就反駁道:“大嫂不也是被芷兒和柏林護得好好的,有什麼不好。”
三姨奶奶頓時氣笑不得,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拿着朱氏來打比。
也虧得身爲長媳的朱氏是這麼個脾性的人,她要是個容不下出嫁的小姑子的厲害角色,家裡其他人瞧着風向也不會對嫺兒這般好。
嫺兒如今瞧着身上那股怯弱勁都少了不少,她也沒有別的念想了,只要能讓女兒外孫一直留在花家便好,即使花家不復之前榮光,可有能幹的大姑娘在總也差不到哪去。
而且大姑娘對家人看得重,就算她哪天去了也不用擔心女兒在孃家會過得不好,隨安更不用說,凡是柏林有的他都有,可見大姑娘的態度。
這樣就已經很好。
“姨奶奶,大姑娘往這邊來了。”
剛坐下的花嫺騰的一下又站了起來,下意識的就看向母親,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
三姨奶奶瞪她,“緊張什麼,大姑娘對你不夠好?”
“不是,我就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一個做長輩的卻得小輩替她出頭,還百般爲她打算,她實在是覺得臊得慌。
“該怎樣便怎樣,自己家人,沒有那麼多說道,大姑娘也不會喜歡。”雖說當着家,內院這些事卻一直都是吳氏在管着,她壓根不插手半分,可以說是她對吳氏信任,但更多的,卻是不耐煩管內院這攤子事,她的心在外頭,在那些大事上。
嫺兒的事說到底還是內院的事,可她卻願意管,這就是她對家人的維護,她們都得領情。
花芷沒有帶丫鬟進屋,跨過門檻就對着屋裡兩人行禮,“三姨奶奶,小姑,我來晚了。”
兩人哪裡會受她的禮,花嫺趕緊上前將人扶起來,“是小姑給你添麻煩了,我要知道鋪子是今兒開張也不敢來煩你。”
花芷對母親沒轍,連帶的對和母親一個類型的小姑也多了幾分耐心,她反過手來將面帶愧疚的人扶着坐下,溫聲道:“沒有的事,鋪子開張總也不需要我親自上陣,去看過也就算數了。”
花嫺靦腆的笑笑,一個三十多的女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卻也半分都不顯違和。
每每想到小姑的經歷花芷都忍不住會想,如果娘遇上的不是爹,下場會如何,她那個爹雖然理想主義了些,也清高了些,但在內宅這些事上頭卻又意外的拎得清。
想到爹就不由得又想到了遠在北地的親人,如今已經四月,等到七月,她就該出發往北地一趟了。
把思緒拉回來,花芷看向欲言又止的小姑,又看了眼一副不打算開口的三姨奶奶,笑道:“小姑有事只管說,在家裡沒有不能說的話。”
花嫺求助的看了孃親一眼,看孃親連正眼都不給她,咬了咬脣,用盡平生的勇氣說出在心裡醞釀許久的話,“我……我想和離。”
說完又像怕給花芷添麻煩一樣,趕緊又道:“要是不行也沒關係,只要不回楊家就好。”
“爲何不行,不是過不下去了誰會想和離。”
花嫺那心幾乎是猛的就着了陸,她不由自主的揪着胸口深深呼吸了幾次來緩解那種失重感,花芷端了茶遞到小姑嘴邊喂她喝了幾口,熟練程度看着像是做了無數次,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她那個娘每每哭的時候她都會喂她喝水補充水份。
三姨奶奶看着,眼神有些怔忡,卻又釋然,雖說她們這一房沒什麼撐得起來的人,可算人頭也有三個,以後但凡大姑娘要做點什麼她們定當站在大姑娘這方,若是隨安有了出息,也必不讓他忘了大姑娘的多番維護。
“隨安可知?”
“他知曉,之前還曾說過要請你替我做主,我那時沒想好……”花嫺不好意思的抿了抿頭髮,擡頭看了侄女一眼又低下頭去,“我就是不想回楊家了,花家雖然沒了楊家富貴,可我覺着花傢什麼都好,我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膽的,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在楊家的時候我曾希望楊奇永遠都不要進我的屋子,他要擡誰要給誰名份我都同意,只要他別近我的身就好。”
花嫺捂住臉,“我怕他,很怕很怕他,我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他了。”
“那就永遠都不見。”
花芷說得太輕描淡寫,就好像說和離就真的能和離一樣,可花嫺只是膽小,只是軟弱,生爲花家女她也並非什麼都不懂,她知曉在大慶朝要和離有多不易,所以她想和離都想瘋了卻一直拖到現在纔開口,就是因爲她怕這會引來一場風波。
可隨安說花家現在並非什麼都沒有,楊奇還是打着花家女婿的名頭和人接觸,她很害怕楊奇會做對花家不利的事,這纔打定主意和芷兒提。
但是當芷兒真應下了她又心上心下起來,有高興,有解脫,剩下的卻全是不安,她擔心這會壞了芷兒的名聲。
那種糾結躊躇都已經寫在了臉上,花芷豈會看不懂,眼裡便多了分柔軟,不管她有多軟弱,多拖人後腿,可她會因爲自己給別人帶來麻煩而不安,比起那些過分精明的人,她更喜歡這種人,或者她們不能幹,需要你去替她操心,可她不吝嗇對你付出她的關心。
她真是個缺愛的人,花芷忍不住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