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世……”
目光晦澀，摩挲着手裡的【賢者之石】，時隔多年，赫爾墨斯又一次回想起了那一日。
雷霆之主，萬王之王，那高大偉岸，手持金繩可以撼動蒼穹與大地的父神宙斯在奧林匹斯山上絕望的掙扎。
太陽從天空墜落，冥界也早已變得虛無。
大地下是一片空洞，羣星都黯淡無光。
那一天，整個世界奮起所有的力量試圖抵抗那個毀滅者，而那時的赫爾墨斯只是一個無能的看客。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給自己找出一線生機。
幸運的是他成功了，畢竟相比於【商業】【競技】和【畜牧】，【穿行】與【交換】纔是赫爾墨斯神性最根本的本質。
甚至尚且幼年的他正是以此與阿波羅完成了一場被後世神話記載的交易，然後以此獲得了商業之神的權能。
不幸都是，他也沒有完全成功。因爲直到現在爲止，赫爾墨斯也不敢百分百的肯定那個滅世者到底是誰。
儘管他對此早有猜測和懷疑，可偉大神力之間未嘗不會相互陷害和隱藏。
虛幻世界的赫爾墨斯作爲奧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他雖然也是強大神力領域的真神，但並不擅長洞察真實，看破虛假。
而那些無法作假的東西，比如真實無虛的神器，赫爾墨斯又沒能在真實世界中找到對應的那一個。
比如那青翠耀眼的戒指，它開啓了自己鍊金術的開端。
來到現實世界以後，大鍊金師曾經用各種方式打探它的下落，更不惜以【翡翠之環】作爲自己一派巫師組織的名號。
然而結果很遺憾，他至今都沒有找到任何與之相關的傳聞。
這些困惑早已經在赫爾墨斯的腦海中存在太久了，之前他一直沒有探尋答案的資格。
但現在隨着【賢者之石】的誕生，大鍊金師覺得自己可以重新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了。
握緊溫潤的石體，赫爾墨斯試着在腦海中回憶那滅世的一日。
他沒有見到那道身影的真容，從頭至尾，他看到的只有那一隻從天外降落，毀滅萬物的大手。
【賢者之石】微微發光，朦朧的光暈照亮了赫爾墨斯的臉龐。
雖然在虛假的世界當中，那個滅世的神明本來並不存在。
可既然祂步入了這個世界，甚至一手將其毀滅，那祂的信息也就不可避免的被世界本身記錄了下來。
一息，兩息，三息……
想要召喚一位偉大者，哪怕只是權柄而非力量，赫爾墨斯需要消耗的也遠非真神能夠媲美。
所以一點點的，他向神器中注入自己的力量。
記憶中的影像逐漸變得清晰，只待越過某一個臨界點，它就可以在神器的作用下與法則共鳴。
到了那個時候，大鍊金師就能通過權柄來判斷對方的身份，這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畢竟展露出來的力量可以作假，樣貌和氣息能夠僞裝，可神靈的權柄卻不行。
至少在【賢者之石】誕生以前，這就是赫爾墨斯認知中的鐵律。
於是時間緩緩流逝，某一刻，大鍊金師似乎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時機……
“——不對，停下！！”
脫口而出，山腳下，突然之間，赫爾墨斯暴力的終止了自己此刻的行爲。
原本即將啓動的【賢者之石】瞬間黯滅下去，些許反噬的力量回落，更是讓大鍊金師的臉當即變得蒼白。
凡人御使神器的時候強行終止，這本就會對使用者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
但作爲神器的鑄造者與真正的主人，赫爾墨斯豁免了其中的絕大部分。
只是雖然沒有身受重傷，可大鍊金師此時的臉色依舊難看。
因爲就在剛剛，在他即將完成召喚的時候，一股莫名的恐懼無端的襲上他的心頭。
毀滅、破敗、死亡、哀嚎……
一個世界的終結，億萬生靈的詛咒。
冥冥之中，或許是因爲賢者之石的基底是拉克茜絲的神器，而她至今還被囚禁其中。
所以在那一刻，赫爾墨斯感覺自己好像窺見了一個可怕的場景。
這是世界的‘記憶’，而且不是虛假的那一個，而是他如今所處的真實世界記下的。
心臟劇烈跳動，赫爾墨斯感覺雙手冰涼。
他萬萬沒想到，那個毀滅了虛幻世界的存在居然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滅世者’。
而他毀滅的對象，甚至包含另一個真實的世界。
太可怕了，這令人難以想象。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赫爾墨斯依然感到震撼。
滅世的魔神屹立於世界的屍體上，無數碎片圍繞着祂不斷盤旋飛舞。
如果不是世界法則的映照，赫爾墨斯感覺自己絕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
這是祂在告誡我嗎？
不，世界是不會告誡我的。
只是我神器的能力來自虛幻的世界，虛幻的卡俄斯與真實間又緊密相連。
而那滅世的魔神又剛好不在這裡，導致自己在呼喚祂投影的時候先一步引來了法則的反應。
如果自己沒有停下，那【賢者之石】的力量或許就會繼續作用，從虛無中具象真實者的倒影。
不過那個時候，就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也許什麼也沒發生，對方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窺視。
也許會發生什麼，而代價，自己絕對不想承受。
“真實世界……這還是偉大神力嗎？”
雙目間閃過一絲駭然，如果沒有那突如其來的預兆，赫爾墨斯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涼了。
偉大神力的黴頭他還敢觸碰一下，畢竟他也不是沒有見過。
甚至就在不久前，他還借用了一位地獄君主的力量煉製屬於他的神器。
可有能力與真實世界對抗的存在……想象一下虛幻世界的宙斯是什麼下場，赫爾墨斯就知道自己只會更慘。
先前，他還能用‘那只是虛幻世界’來安慰自己，也許真實世界中的偉大神力都能在那裡表現出同樣的力量。
但是現在，赫爾墨斯不這麼認爲了。
“……所以說祂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外來的侵略者，毀滅世界的根源？”
“祂先一步找上了虛幻的世界，也許就是在爲破滅卡俄斯做預演嗎？”
在那道一閃而逝的影像中，雖然當下實力還很有限，可以赫爾墨斯的眼界還是做出了判斷。
那個破碎世界的殘骸應該比不上卡俄斯，也或許也是現在世界尚且安定的原因。
自己還很安全，雖然這一切都是暫時的……狠狠搖頭，赫爾墨斯試圖將負面情緒從心底驅散。
他已經跑了一回，可這一次，他卻未必還有跑的機會。
況且與上一次不同，考慮到那個滅世魔神遲遲沒有動手，可見祂對卡俄斯還是很忌憚的。
“難怪我遍尋世間，都找不到那件鍊金神器的蹤跡。”
“因爲它就不屬於卡俄斯，我當然不可能找到。”
“呵，真是沒想到啊……不過這樣看，我能活下來或許也有世界的偏愛。”
“在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哪怕微不足道如我，也依然得到了祂的遺存。”
之前的推測瞬間被推翻，那個滅世魔神很可能不是卡俄斯的神靈，而是祂的敵人。
而自己觀看鍊金神器而創造鍊金術，但世界上卻根本沒有鍊金傳承的原因也找到了。
不是因爲這源自於某位從來不與外界交流的古神，而是因爲它壓根就不是卡俄斯的造物。
一時之間，無邊的壓力撲面而來。
不過下一刻，赫爾墨斯突然輕鬆的笑了笑。
“真是有意思。”
“爲了面對滅世的敵人而努力變強，在世界的垂青下一路過關斬將，斬獲各種機緣。”
“然後登臨神座，成就偉大，最終承載世界之力與外敵大戰，與其同歸於盡/慘勝而回/將其重創，成功拖延時間。”
“這就是我的‘劇本’嗎，雖然很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把‘世界’換成‘諸神’，把我換成人類英雄，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拼死拼活一路奮鬥，爲了諸神的利益而戰，運氣夠好能夠功德圓滿的，還有機會升天長生，對一個凡人而言這也算是不錯的結果了。”
“只是很可惜，你看錯我了……這不是我想要的劇本，與這個相比，我覺得天塌下來還是由高個頂着比較好。”
微微一笑，想起自己剛剛還在頭疼的事情，赫爾墨斯豁然開朗。
地獄君主，中庭之蛇是吧。
他之前還在想，怎麼讓自己安安穩穩的成長起來，至少先登臨神位，而不是淪爲偉大者交鋒前微不足道的棋子。
可現在，他不就有辦法了嗎？
想辦法將這件事情告訴那個地獄君主，讓它去頭疼好了。
站在卡俄斯世界的頂點，他們擁有的比自己多，也更不可能願意放棄自己的一切。
如果它一個人沒有辦法解決，想必它還會找上更多的偉大神力應對這可怕的對手。
這樣一來，就連世界都和平了。
“我還真是偉大啊……”
“世界和平，這麼偉大的命題都被我完成了。”
“我記得和諧女神似乎就嫁給了一位有功於神王的人類英雄，以此獎勵他的功績。”
“我要的也不多，只要崇高的世界母親肯給我一個同樣檔次的獎勵就行了。”
無聲的撇了撇嘴，赫爾墨斯搖頭失笑。
換種角度思考，他面對的麻煩好像還是一件好事了。
手握神器，大鍊金師不禁爲自己的機智感到佩服。
“不過這樣一來，我就不能胡亂投影這位可怕的滅世者了。”
“所以退而求其次，就讓我換個目標吧。”
右手用力一握，朦朧的光暈再次出現。
說要換個目標，但這一刻，赫爾墨斯卻再次回憶起了虛幻世界破滅的那一日。
神王在對天咆哮，滅世之手覆蓋蒼穹。
整個虛幻世界，他們就是最值得赫爾墨斯投影的對象了。
前世今生，偉大神力都是他無法企及的對象。
所以心念微動，將【賢者之石】的力量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赫爾墨斯將具現的目標對準了神王……對面大手上青翠閃耀的鍊金戒指。
神光搖曳，這一次朦朧的光暈很快就重新匯聚。
沒有什麼特殊的意外，在赫爾墨斯的眼前，一個翡翠般的指環靜靜的漂浮在了半空中。
一些細小如塵埃的符文描摹在上面，好像闡釋着某種世間至理。
赫爾墨斯不是第一回看到這一幕，但哪怕已經見過一次，當這枚指環在他眼前重演，他依舊貪婪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異世的鍊金神器，和取巧造就的【賢者之石】不同，它是真真正正由純粹的鍊金技巧造就的器物，而非材料的堆砌或命運的偏移。
在它的上面，鑄造者就像是一個爲了炫耀自己的技藝，將一道又一道直指本質的知識篆刻當中。
曾經的一面之緣，赫爾墨斯從中得到了最初的啓示。
他以這殘缺的知識爲基礎加上自己的理解，創造了卡俄斯如今的鍊金之路。
只是隨着他涉足的領域觸及神祇，赫爾墨斯終究有些力不從心了。
沒能召喚出滅世者的投影，這不是什麼大事。
宙斯的力量，對他其實也沒什麼吸引力。
神王的力量來自現世，它與其說是法則權柄，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位格。
赫爾墨斯不確定自己能從中得到什麼，但這枚指環不一樣。
看到它，赫爾墨斯就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你叫【聚金指環】嗎……”
當神器被具象而出，大鍊金師就知道了它的名字。
物質交換，‘聚金’指環。
聽着就和他契合無比，很符合自己曾經【商業】與【交換】的神性。
伸手將指環戴在食指上，赫爾墨斯將【賢者之石】縮小，然後放在了指環的頂部，一個拼湊出來的戒指就這樣成型了。
兩件鍊金術的至高造物結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合拍，甚至二者的力量還有幾分共鳴。
一時間，赫爾墨斯不禁對真正的神器產生了幾分渴望。
一個虛假的造物尚且如此……如果真實的也落到他的手上，不說太遠的。
至少將二者再次合練，一件鍊金領域的高等神器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