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齊說這番話的時候，一時一刻都不敢停頓。
他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了。
他隱姓埋名十二年，作爲蕭齊活着。
耶律齊的這個名字，今天是他第一次，從自己的嘴裡說來。
這三個字一出，他只覺得自己內心的深處，傳來深深的絞痛。
雖然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然而，耶律齊這三個字，就彷彿帶着不詳的詛咒一樣。
他悲苦的人生，似乎都因爲這個姓名，身份，所以纔會這樣。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恨着耶律衍，恨他曾經最愛的大哥，性情大變，殺掉他們的父親。
然而，蕭齊也怕，自己身上跟耶律衍流着相同的血液。
他終究有一天，是要殺掉耶律衍報仇。
可是，等到那一天的到來，他就會變成跟耶律衍一樣。
耶律衍殺掉了自己的父親。
而他，要殺掉自己的哥哥。
他們都是會令人不齒的弒親者。
即使，他的目的比耶律衍高尚，那也改變不了，雙手終將粘上至親鮮血的命運。
像他這樣的人，還配的上，站在喜樂的身邊嗎？
蕭齊深知，自己沒有資格。
然而，內心深處，卻有一份，他自己都無法控制，抑制的慾望。
那就是，他真的想要跟喜樂在一起。
這份慾望，自從喜樂出現的那一天，就深深的盤踞在他的心頭，從來沒有離開。
想要跟喜樂在一起的執念的強烈，幾乎要壓住他要手刃耶律衍的慾望。
之前，蕭齊最怕的，就是耶律衍先死了，這樣，他就無法爲父報仇。
而今天，蕭齊最怕的，就是喜樂會怕他，懼他，接受不了他。
所以，說完自己的身份。
蕭齊竟然不敢擡起頭來。
他竟然有種想要離開的衝動。
他不想聽到喜樂的迴應。
迴應是好的，固然好。
然而，還有另一種可能。
他最怕的可能性。
屋子裡十分安靜，安靜的似乎世間萬物都不存在。
只有琉璃燈盞下，火燭噗嗤噗嗤的燃燒聲。
蕭齊覺得，世間似乎都停止了。
好像他的話，讓時間停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喜樂的聲音終於響起。
“蕭齊，你擡起頭來，看着我。”
她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安靜的空氣中，似乎激起一層看不見的波濤，雖然並不是十分的響亮，但是，蕭齊卻覺得有些振聾發聵。
喜樂的聲音裡，似乎還帶着一點微妙的情緒，想一隻無形的大手，托住蕭齊的腦袋，讓他擡頭。
與喜樂四目相對的瞬間。
蕭齊覺得，眼前的喜樂，似乎是變了。
她此刻的眼神，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深邃，似乎能容得下世間的萬物。
蕭齊心中一時詞窮，他不知道自己用什麼樣的辭藻，才能形容。
她的雙手，依舊拉着他的大手，沒有鬆開。
她的表情，也沒有因爲他的話，發生一絲一毫的改變。
“蕭齊，你爲什麼會害怕？”
喜樂並沒有迴應蕭齊剛剛的身世告白，而是轉而，提出了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