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江南的梅雨道不盡憂愁,冥冥細雨房檐水滴紗窗天陰色,雨細如針尖似牛毛,如煙如霧……
乾淨溼漉漉石板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少年快步奔跑,眉清目秀,手舉荷葉遮頭,雨水打溼鞋子很是不舒服,懷抱布兜似乎裝了什麼重要東西。
忽然腳下一滑。
“哎……哎喲……!”
嘭的一聲跌倒在地,石板路堅硬咯的膝蓋生疼,顧不得荷葉撿起布兜抱在懷裡朝一戶人家跑去,進了門亭敲門。
開門的是個健壯捕快。
“許仙?快進屋,彆着涼~”
“多謝大牛哥~”
許仙和捕快進屋,甩甩頭上雨水,翻開布兜看見裡面書本並未打溼鬆口氣。
一晃十幾年,當初襁褓裡小男孩成了清秀少年,只是當初所說的美好幸福生活並未降臨,當年家裡做點兒小買賣略有盈餘,待許仙五歲被送去私塾讀書識字,沒成想天不作美,爹孃扔下姐弟倆撒手西去。
沒了爹孃,姐姐辛辛苦苦操持家,可這書念不起了……
“你小子出門不帶傘,着涼染了風寒你姐還不得擔心死,中午不在私塾讀書到處亂跑作甚,小心先生打手板。”
許仙臉色不太好,也不知是凍着還是有何心事。
這位捕快姓李名大牛,力大有本事是個仗義實在人,街坊鄰居都說李大牛淳樸可靠,另外還與許仙姐姐多年前定下婚事,可能這一兩年便要成親,姐弟倆無依無靠僅有一處宅子,幸虧有個做捕快未來姐夫幫襯。
李大牛見許仙有心事,再看這樣子哪還不明白剛剛被趕出私塾。
“馬秀才不讓你讀書?好傢伙!看我打斷他馬腿!”
許仙急忙拉住李大牛。
“大牛哥,算了吧,姐姐供我讀書太累,我想學個手藝賺錢養家。”
“唉……”
捕快李大牛無奈嘆氣。
就算他也供不起許仙讀書,最底層捕快那點兒錢生活夠用,讀書麼,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何況讀書科舉說不定要讀到三四十歲纔有可能中舉,除了有錢人誰當得起官,可憐許家大人走的早。
後來一琢磨自家大人走的也挺早,這事兒鬧的。
“街坊鄰居都說你家來過神仙說你有仙骨,誰曾想變成這副模樣,唉,要我說啊這什麼算命都是扯淡,一提就來氣,街角算命董瞎子總說我上輩子是牛。”
許仙嘿嘿笑,李大牛長得和牛一般壯實。
“是挺像,嘿嘿~”
“老子就算是牛也是個兇猛牛妖,等着吧,董瞎子天天坐那扯淡,那兩條腿留着也沒啥用乾脆給他打折。”
叮叮噹噹忙活熬了一碗薑湯,放些蔗糖,給許仙暖身子。
換一身李大牛乾燥衣物,薑湯喝下肚渾身熱乎乎舒服,望窗外梅雨滿懷心事,不知道該去哪兒賺錢……
別人家十二三歲男孩都在外面學手藝,有了手藝心不慌,走到哪都有一口飯吃,可最近幾條街沒聽說誰家招人。
少年愁事壓眉頭,窗外黃梅雨滴滴嗒嗒陰雨天。
李大牛見許仙發愁,知曉是爲了賺錢學徒一事上火。
“許仙,你回家和你姐說一聲,我幫你留意城裡誰家招學徒,讀過書識字會算賬找活容易,彆着急。”
“嗯,謝謝大牛哥。”
“跟我客氣啥,來,再盛一碗去去寒氣,放糖甜的很。”
炎帝國盛世太平商業發達,百姓豐衣足食倒也不愁吃飽,讀書最受歡迎,只是讀書束脩很多人依舊拿不起,這年月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門閥世家擡高門檻,尋常百姓哪怕小有積蓄也不敢有科舉心思。
大部分學會日常用字和算賬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讀書人好處多,尤其還能免去稅賦,需得從童生開始,秀才,舉人,進士,一步步往上考,運氣好的能往上爬一爬,尋常百姓哪能考得過那些書籍齊全富貴人家,一本書價格昂貴嚇人,沒錢讀的什麼書。
絕大部分碌碌無爲一輩子還拖垮家庭,妻兒跟着遭罪,不划算。
許仙家庭情況並不好,能夠識字會算賬已經很難得,堅持下去純粹跟自己過不去,還不如早早學手藝養家。
梅雨似煙似雨,潮氣涼涼的。
回家時許仙擔心姐姐知道不讀書會生氣,結果什麼都沒說,像是什麼都知道。
姐弟倆情緒不高,草草吃了晚飯各自回房睡覺。
躺牀上,許仙拿出脖子掛着的寶玉藉助油燈仔細觀詳,爹孃說是一個老神仙送的護身寶貝,可也沒覺着有什麼特別,最近兩年晚上睡着了偶爾會做夢,總是夢見一個白衣服很好看女孩,模模糊糊看的不是太真切。
秀髮好長,看起來好美。
“你是誰……”
迷迷糊糊嘀咕一句,不知不覺睡着,聽着窗外細雨滴落睡的格外香。
神仙或者寶玉不是許仙目前該關注的事兒,如果家裡缺錢,非常不介意把寶玉賣掉換些銀錢補貼家用,反正也是外人送的,售賣不心疼,不知能賣多少銀子。
蘇杭城外江畔。
夜幕細雨寒山寺,溼風吹銅鈴,江水暴漲浪拍碼頭嘩嘩響。
金山院燈火通明如同仙宮,高高山頂樓閣裡,兩位老僧侶望着蘇杭城燈火品茶,爐火煮茶咕嚕嚕冒熱氣,香茗入喉似乎未感受到其中滋味,心有所思難嘗其味。
“十三年了,不知南荒準備如何。”
“智慧王會安排好一切,最好快些,我總覺着蛟龍鱗片可能現世……”
沉默片刻。
“我們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除了‘對’與‘錯’這兩個字以外,世上本無叫做‘對’或‘錯’之物,如何分辨對還是錯?”
“罷了,浩劫兇猛可怖,吾願傾盡畢生修爲護天下週全。”
其中一位老僧侶心生死志,想以此尋求念頭通達,看開了,明悟了,才知誰纔是真正的自己。
“唉……何必如此。”
還是那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身不由己的江湖,天下雖大卻處處羈絆,對某些人來說是對的而另外一些人覺得是錯的,對錯是非無法區分。
黃梅雨依舊憂愁,細細如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