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冬離開後，重歸寂靜的波江座ε星系中，一道超膜波動幾乎是緊隨其後，在九維位面撩動八維的弦，盪漾出晦澀的波動。
還因鄭冬重新接觸邊界而處於震撼中接引使者察覺到這道超膜波動，其數億年未曾紊亂的精神世界掀起最爲狂暴的風浪。
他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八維位面激烈波動的弦上，帶着濃濃崇敬與畏懼發出迴應。
“神……”
“偉大的神，我還未達到第十三科技時代的頂峰，無法解讀九維信息。”
“請神明示。”
神沒有降低信息維度，而是對接引使者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裡傳輸了九維位面的所有知識。
接引使者來不及感恩戴德，全身心地投入到理解中。很快，接引使者初步完成了知識框架，他讀懂了神的旨意。
“我已趕赴邊界戰場，生死未知。所有接引使者當全力培養各自星域內的接觸邊界者。”
“在我失去對銀河系的掌控三千萬年後，銀河系將陷入混亂，無論星系內如何角逐，務必，將敵阻擋在外。”
接引使者虔誠地將所有信息完整的刻錄在自己的智慧中樞，而後預感到一場席捲萬千文明的風暴即將來襲。
邊界之戰，神者生死難料。
星系混亂，諸強將掀起腥風血雨。
接引使者作爲神的下屬，絕不干涉文明競爭，但會保護接觸邊界者的成長，或許有一天，這些接觸者，真有可能進入邊界，與神共同作戰，甚至成爲神。
接引使者想起剛剛遠去的鄭冬，他曾被神賜予五枚覺醒芯片，神也許有意關照，自己是否要採取行動？
他思索着，用難以想象地巨大能量模擬着各種可能。
太陽系。
鄭冬回到這裡後，第一時間展開他掌握的一切偵測手段，對太陽系展開檢測。
按接引使者所說，太陽系或許真的藏了什麼，干擾智慧生物記憶，製造出詭異的慘白太陽。想到這些，鄭冬有些許不寒而慄。
引力波、中微子波等等掃描手段一一掃過，並無任何顯示任何異常。
第四艦隊的戰艦倒是察覺到這些探測，向鄭冬飛了過來。
“異星探測器，你已入侵地球文明領域並展開非法探測，立刻停止行動！”
幾艘巨大的戰艦靠近，幾名少將艦長看到虛擬屏幕上鄭冬的身影。
“是超級戰士——鄭冬？”
“是我。”鄭冬迴應，而後收起探測手段，向地球飛去。
戰艦沒有阻攔，通報了米沛雨。
“元帥，發現超級戰士鄭冬，他對太陽系進行了至少兩種全方位的探測……”
“知道了，他是人類，地球人類，絕無惡意。明白嗎？”
“明白！”
地球華夏國新首都，米沛雨站在新建的政府大樓前，看向湛藍的天空。
“元帥，全球聯合政府的成立會議還有半個小時開始。”一名秘書在一旁道。
“嗯。”米沛雨點頭，“我就不參加了，讓德卡爾上將代表艦隊參加吧。”
“啊？”秘書驚訝，“元帥，這……怎麼向地球各國代表解釋？”
“你告訴他們，我去見啓迪者了。”
“啓迪者？超級戰士鄭冬？”
“對。”米沛雨笑笑，而後在警衛的陪伴下離開了。
他走回自己的房間，在大理石茶桌上沏好兩杯熱茶，而後告訴了鄭冬自己的位置，靜靜等待鄭冬的到來。
風格簡約的房間裡，沒有任何可見的電器設備，米沛雨以軍人的坐姿坐在沙發上，目光隨着茶霧的升騰而輕微移動。
大概十分鐘後，敲門聲響了起來。
米沛雨發出開門的指令，鄭冬邁步走入。
“你還準備了茶水？”鄭冬大咧咧地走進來，米沛雨一看就知道鄭冬有好消息帶來，於是笑道：“怎麼，你不喜歡喝？”
“哪敢？”鄭冬哈哈一笑，坐到米沛雨對面，端起茶水，一口悶。
米沛雨一頭黑線地看着鄭冬：“有你這樣喝茶的？”
“哈哈，習慣習慣。”鄭冬擦去嘴角的茶漬，看着面前的米沛雨抿了一小口熱茶。
“……”鄭冬心中升起一抹怪異的感覺，他並不知道如何表達，但清楚地明白米沛雨擺放茶水的用意了。
“你怎麼不問我對喝茶的感覺？”米沛雨放下茶杯，輕聲道。
“我的確想問，但體味到你的意思了。”
“嗯，如果你問我，我會回答，我的感覺與正常人完全一樣。”米沛雨擡眼，看着鄭冬，“這裡的正常人，指肉體沒有經過任何輪換與改造的正常人。”
“因爲你的身軀，無論怎麼輪換，都是根據你的基因製造出來的……”
“對，老了，就換掉，換成新的。我的身軀，還是人的身軀。當然，我也可以選擇機械身軀。”
“那你的大腦？”
“大腦不能換，只能儘可能地延長其壽命，但終有完全壞死的那一天。”米沛雨指着自己的頭部，“於是，把記憶信息記錄下來，載入高能芯片，替換大腦。這樣，記憶如同數據。我的大腦，已經不是人的大腦。”
“……”鄭冬沉默，他感到米沛雨還有話要說。
“但是，以高能芯片爲核心，儘可能複製人腦結構，我可以體味到正常人可以體味到的任何快樂。最後，我成爲了一個有着幾乎永恆的生命、可以體味一切正常人生理感覺、擁有超高智慧的，‘超人’。”
“我算是‘人’嗎？”
米沛雨說完，坐下，端起茶杯，慢慢品味。
鄭冬依舊沉默，他不知怎麼回答，甚至，他心裡，沒有答案。
出於人文主義的倫理，他認爲大腦替換後，人已經不是“人”，但即使替換，替換者仍舊可以感受正常人能感受的一切快樂，仍舊保留幾乎所有記憶，也就是說，替換者仍舊擁有情感。
在保留情感的基礎上，“超人”獲得了超高的智慧與永恆的生命。
他們是“人”嗎？
不，這種替換，一定會發生某種違背正常人情感的變化。
鄭冬苦苦思索，而後靈光一現。
他看着米沛雨，道：“你在做出決策時會聽下屬們的意見嗎？”
米沛雨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說：“就是這個點。我的確會聽下屬的意見，但也僅僅是聽，我的大腦，早已在芯片的處理下做了無數次運算，計算了無數種可能，並自動篩選出了最佳選擇。所以，下屬們的意見，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但我還是按照我們那時的軍事傳統聽了。”
“你會厭煩嗎？”
“會。但出於理性選擇，我不會有任何表示。”
“這就很明晰了。”
“是。”米沛雨給自己倒滿茶，“我請你喝茶，就是想引你談談這個問題。我雖然站在普通人這一邊，但我是個‘超人’。我的思維速度與層級，與普通人完全不同，所以，我會覺得普通人很，無聊。”
鄭冬凜然。
“在天苑社會，百分之九十七的大衆，在百分之三的‘超人’眼中，就是廢物一樣的存在。”米沛雨接着說，“隨着科技時代的發展，個體與個體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元帥，聯合會議出現嚴重爭執，地球各國政府堅決拒絕利益讓渡。艦隊代表與地球各國政府代表爭吵不斷。”
人工智能發出一道實時信息。
米沛雨輕輕一笑：“這其實就是一個體現了，處於第三科技時代的地球文明與我們的思維已經有了一些差距，但這只是認知差距，不是物質差距，可以通過交流解決，但高能芯片與普通人腦的差距，就不可能通過交流解決了。”
鄭冬深吸口氣：“我明白了。”
“那你的選擇？”
“我選擇堅持。”鄭冬望向窗外的天空，藍色深邃，萬里無雲，“我堅決反對人成爲‘超人’，宇宙中所有智慧生命的智慧器官其開發程度與其掌握的物質規律完全一致，我堅信將人腦替換爲芯片是錯誤的選擇，會讓人類錯過真正寶貴的東西。”
“好，地球艦隊將不遺餘力地支持你。”米沛雨微笑道，“我相信你的選擇。”
“嗯。”鄭冬點頭，目光閃動，他有種直覺，最初始自然的智慧器官，與邊界有着難以想象的密切關係。
“那現在，我們去解決全球聯合政府的成立會議吧？相信啓迪者出面，地球各國代表的態度會有改變。”
“走吧。”
二人將要到達會議室時，聽到一個彪悍的嗓音，很清晰，在與人爭論着什麼，而且是一個人與一羣人爭論着，頗有舌戰羣儒的感覺。
二人詫異，而後推門而入。
圓環狀劇場般的會議室內，地球代表與艦隊代表分爲兩派，艦隊代表前方，那個彪悍的嗓音叫着。
“不聯合，拿什麼同宇宙其他文明競爭？別說其他文明瞭，就是天苑人類都幹不過！”
“他們可是把我們當狗的‘超人’，狗要是在不聯合，連‘超人’的一塊肉都咬不掉！”
“……”
“張文啓……”鄭冬黑着臉走到張文啓面前，此時，後者正一隻腳踏在桌子上，一隻腳踏在椅子上，身爲原生地球人卻恬不知恥地加入艦隊代表的陣容，眉飛色舞地講話。
“咦？”張文啓停了下來，地球代表們頓時鬆了口氣，這個男子太彪悍了，講了快一個小時一口氣不喘，他們的代表上前反駁全都敗下陣來。
“鄭……啓迪者大人？”張文啓喜叫道，他轉身，拉着鄭冬，像是在展示物品，對着地球代表們，“快看，這就是拯救斯民於水火的啓迪者！他的到來，正是促進地球各國政府聯合的最後一劑猛藥，要知道，啓迪者可是促進了世界各國的發展……”
“讓我說好嗎？”鄭冬打斷張文啓，白了他一眼。
“當然當然……”張文啓連忙點頭，“下面有請啓迪者大人講話！”
“哪有把自己比作狗的……”鄭冬對張文啓嘀咕，後者哈哈一笑，絲毫不見愧色：“我是在表明嚴酷的現實。”
“你還真厲害。舌戰羣儒啊……”
“那是，對了，舌戰羣什麼？啥意思？”
鄭冬沒有再搭理張文啓，輕咳幾聲，吸引了全場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