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牡丹的質詢,吳斌眉頭微皺,隨即展顏笑道:“是這樣的,從最新情報看,我們的某些目標具有短時、大劑量輻射物質噴吐能力,本身也喜歡在輻射區生存,所以我專門請來了龍七先生。”
說着,吳斌伸手示意。龍七也很配合,起身向在場人員致意,氣度風範都是第一流的。自然舒展的肢體語言,也多少衝淡了會議室裡的尷尬氛圍。
此處應有掌聲……參會人員確實拍起了巴掌。
吳斌請龍七坐下,又繼續道:“龍七先生是北希公司推薦的專業人才,具備‘輻射無害化利用’的特殊能力。作爲全球最頂尖的人力資源解決方案供應商,北希公司的眼光值得信任,而我也相信龍七先生的專業素養。同時,也請貴所相信我們的合作誠意,以及履約能力。”
聽到這裡,羅南已有了個大致判斷:這個團隊應該是經常與能力者打交道,說起‘特殊能力’就像喝水般自然。此前對墨水這種奇怪寵物,也缺乏關注,想來是經驗豐富,見怪不怪。
這樣省心很多。
牡丹十指交叉,手背微拱,抵住下巴,顯得更爲專注。只是輕搔側臉的鴉羽,還是透露出一些別樣興致。
當然,美人兒無論什麼姿勢都好看,也有消解他人負面情緒的妙用,她就這樣微笑:“事務所對貴公司的實力和信譽並無置疑,但出於專業考慮,在偵察、鎖定目標過程中,一切事項必須由事務所主導,這一點不能因爲團隊人員構成、目標種屬、所處環境等原因有所變更……”
吳斌即刻迴應:“協議強調的事情,我們不會出爾反爾。”
牡丹的視線又切換到龍七臉上:“行動中,合作方、團隊成員有任何違反條款的行爲,造成的任何損失,事務所概不負責,且將按協議退出這個項目,並索取賠償。”
吳斌確認:“無異議。”
旁邊,龍七注視牡丹,隔了兩秒,笑道:“我提供的是專項服務,牡丹小姐總攬全局,二者並不矛盾……我一定遵守有關條文。”
牡丹笑着坐直身體,把鴉羽丟在桌上:“那我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吳斌暗鬆口氣,臉上則露出豪邁笑容:“既然是一個團隊,及時溝通最好。能像牡丹小姐這樣直指出來,能消除不少問題。”
話是這麼講,他卻不願讓牡丹再開口,示意個人介紹快點開始。當下團隊成員就逐一介紹自己,以及在團隊中的位置,很快輪了一圈兒,到牡丹和龍七這裡。
龍七的扮相頗爲貴氣,爲人卻很有集體意識,主動介紹自己:“剛纔吳董提過,主要是看中我的‘輻射無害化利用’能力,在這上面我就不說了。除此以外,我對槍械、外骨骼操作也有一定研究……”
牡丹突然打斷他的話:“什麼樣的外骨骼?軍方?警方?還是深藍行者?”
龍七微笑迴應:“都可以。”
“哦,失敬。”這麼說着,牡丹卻一點兒也不驚訝,隨意擡擡手,表示輪到自己:“如你們所見,我的特殊能力就是操控禽鳥進行廣域偵察,另外做一些情報整合分析的工作……好像團隊已經有情報官了?”
吳斌立刻表態:“我們一定搞好配合。厄圖主要負責聯絡和情報共享,他是一位很好的助手。”
剛剛已經介紹過自己的厄圖情報官,重新起身向牡丹致意。此後這位就沒再坐下,而是按照吳斌的意思,開始介紹行動項目的具體資料。
這不只是向牡丹、龍七通報,會議室裡絕大部分是三閘安保的行動部精英,但某些關鍵資料尚沒有查閱權限,有必要進行一次通盤講解。
室內光線暗下,投影儀打開,將另外一片天地映射進來。
背景光線是黃昏時分,夕陽斜照,荒蕪的平原上,暗紅土壤褶皺層層,又吸透了霞光,如同奔涌時瞬間凍結的血浪,堆積成難以計數的丘壑,一直蔓延到天地盡頭。
“荒野啊……浪峰丘陵?”龍七的低語,似是自說自話,又像是刻意與牡丹交流。
牡丹扭頭看他:“你對夏城周邊地形很熟。”
“偶爾跑跑。”
簡短兩三句話的功夫,航拍畫面持續向前推進,單調的地平線盡頭,高度漸漸降起,呈現出一處血色丘陵地帶,使得龍七的言語充滿了預見性。
鏡頭逐漸鎖定目標。
在丘陵上空,無數的黑點在昏暗天空中盤旋,像一個倦怠欲歸巢的鳥羣。可是當鏡頭拉近,鎖定個體,遠在知行學院校區的羅南,眼皮都蹦了一記。
出現在投影中央,根本不是什麼“鳥兒”,而更像一種醜陋畸形的蝙蝠——毫無疑問,這是畸變種。
這種“蝙蝠”體形不算大,翼展有三十公分左右。腦袋像是小型犬科動物,耳朵很大,牙齒尖利,眼睛是血紅色,通體長着灰黑色的絨毛。
最具辨識度的,則是其張開的皮膜式翅膀邊緣,伸展出的四隻腳爪。
換個角度就能看到,這種怪物四肢俱全,且肌肉塊結,看上去非常有力,皮膜式翅膀才更像是附屬物。
厄圖情報官的解說適時介入:“翼手血蝠,羣居型畸變種,平時以吸食中大型哺乳動物血液爲生,吸血同時注入麻痹毒素和多種病毒,劑量足夠的話有可能致命。它的食譜裡包括人,還有同類,大型種羣可列入二級威脅。在荒野,遊民一般稱其爲‘普布拉’,擬聲之意,是模仿它拍動翅膀的聲音。”
說着,他打開音效。還原性極高的音響復現了當時現場的聲響,成百上千的怪蝠繞空飛舞,發出“布拉布拉”的怪音,就像大量旗幟迎風擺動,連綿一片。
厄圖在投影邊緣截出一個解剖圖:“請諸位注意了,翼手血蝠本身沒有發音器官,平常狀態下,飛行、進食都不會出聲,是一種可怕的黑夜殺手。唯有在求偶時,才發出類似的聲音,當然,這種時候它們非常暴躁敏感,破壞力也最強。”
說着,解剖圖下方又跳出圖表,這位ppt技能想來是點滿了。
“發情期的翼手血蝠,吸血時注入的病毒具有高傳染性和高致命性,目前已有多起中小型遊民部落被感染滅族的記錄。比如這裡,就是一處滅亡的遊民部落遺址。”
攝影機的視角轉移,可以看見,丘陵之上,有些空洞的孔眼,比較規則,起到的是門窗作用。
這是遊民部落慣常使用的“地穴”,相對堅固,隱蔽性較強,可以避過荒野上的大多數捕食者。“荒野十日”這個遊戲上,就有地穴戰鬥的場景,就是羅南也不陌生。
只是此時畫面上顯現的,都是死寂,隨着切換的鏡頭,更有一些枯乾的屍身在亂石雜草中呈現,幾乎每個人都全身蜷曲,可以想象,是經過了慘烈的掙扎過程。
會議室一片靜默。
厄圖情報官繼續講解:“我們需要格外注意的是,據最新研究顯示,某些突變的翼手血蝠,已經進化出了對病毒的有限控制力。不知道這麼說,諸位是否理解……”
龍七插話詢問:“是指翼手血幅可以控制目標感染與否?”
“不,是感染程度,甚至可能包括畸變機率。據某個研究機構的實驗數據,一隻翼手血蝠成功地讓兩個實驗體實現畸變。”
“人體實驗?”
厄圖情報官掃了眼自家老大,聳聳肩:“資料上沒有顯示。”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不厭其煩地將翼手血蝠的種種習性統統介紹一遍,包括各個研究機構的最新成果,甚至連變異亞種都沒有漏過。
不可避免的,也將這個畸變種有可能潛入廈城的路線、區域都一一講解。
回頭一看,總共花了兩個多小時,這時候知行學院上午的課程都結束了,
三閘公司應該也覺得太冗長,各色飲料、水果換着花樣兒擺上,連墨水都分到一杯清水。
好不容易等到尾聲,投影側面卻又顯出一個面積可觀的展示板,上面列着多個黑沉剪影輪廓,大致分爲四層,上面還稀疏些,下面就密密麻麻,起碼有二十多個。
荒野和翼手血蝠羣落影像化爲光團,投入左上角第一個剪影中。
這是會議開兩天的節奏!
龍七也忍不住搖頭:“規模不小。”
“現在拉紅色警報比較好吧?”牡丹眼角脣邊笑意宛然,內裡的意味兒卻不是這麼回事兒。
她也沒指望吳斌正面迴應,徑直對“自家寵物”開口:“墨水先生睡醒一覺了?”
已經泥雕木塑多時的墨水擡起眼皮,真的是在羅南的命令下睡了一覺,只留着一縷念頭觀照周邊,供羅南使用。否則以它活潑好動的本性,早就鬧騰起來。
“我們已經準備了午餐,請兩位專家賞光。”吳斌一邊邀請,一邊也不得不開口解釋,“像翼手血蝠這樣的,也是例外……”
牡丹斜睨去一眼:“三個例外,還叫例外?”
展示板的四層剪影中,最上一層,包括翼手血蝠在內共有3個,第二層有5個,第三層和第四層都是8個,共計24個。
不說例外,就是24個畸變種齊齊殺入夏城,也是近三十年來排得上號的嚴重公共安全事件。
吳斌繼續繞圈子:“這些目標,威脅性從上到下依次遞減,爲此,我們設計了里程碑和階段獎金,最上層3個,還有特別獎。”
牡丹直視吳斌的面孔:“談錢很好,不過這種限定目標的定向搜索,政府軍方很少搞吧?”
“這樣可以提高效率。”
“是呢,省了不少勁兒……龍七先生,你怎麼看?”
龍七抱臂當胸,做出個不怎麼貴氣的動作:“當代科技水平真是日新月異。”
牡丹按住桌上高腳杯,微微一旋,青色泡沫飲料掛壁旋轉。她隨即舉杯,向龍七示意:
“爲地球的未來乾杯。”
龍七笑着響應,叮的一聲,杯壁輕碰,映出了諸人古怪扭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