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的人多,要同進同出,當然要有包廂啊!而且你要覺得兩個圈子實在不適合在一塊兒,也可以訂兩個包廂,在中間多跑跑就是了。”剪紙當真是手把手地教,在擔任初級培訓教員之前,他可從沒想過,還要負責傳授這種最起碼的社交知識。
羅南難免尷尬,說起來,對今晚上的霜河實境之行,他真沒太上心,只覺得就是去遊戲廳,帶着人進場就好,哪知道招待起來,還有這些細節。
想想也是,上次莫邱與田思“聯誼”,就訂了個專用包廂嘛!
“我馬上訂。”羅南一時手忙腳亂,趕緊和霜河實境聯繫。也是他運氣,本來以那邊的生意火爆程度,他沒有半點兒機會,可正好有人退訂,他又是霜河實境事件的親歷者,竟然有那麼一點兒補償性權限,才讓他搶下一個中型包廂。
不過,訂兩個包廂的想法,無論如何不可能實現了。
“不分就不分吧,胖人都不顯老,我這模樣,裝裝嫩應該也夠。”剪紙自我安慰兩句,再嘆口氣,“走吧,現在就去等着。再教你一招,既然你請客,比客人早到就是最起碼的禮貌。”
霜河實境的全新旗艦店,依舊保持了高端形象,場地設在了“極光雲都”之上,這裡是雲都水邑六座環梯式副樓的第六階,也是除主樓之外的第一高度。
週一不算最熱鬧的時候,羅南一行來得也不算晚,至少是趕在了上班族製造的晚高峰之前。可剛開業不久的霜河實境,依然吸引了大批玩家,來自大生活區周邊的學生潮,成爲了這一時段的消費主力。
本週霜河實境旗艦店的活動主題是“廢土”,在幾可亂真的實境技術支持下,滾滾人流從金碧輝煌的現代大都市,步入傾頹敗落的小鎮,竟然全無違和感。
實境技術裝飾的霜河實境,就像一頭飢餓的巨獸,大口大口地吞吃人流,幾乎從沒有吐出來。
“這生意真是爆了!”爆巖嘖嘖稱奇。
羅南等人還沒進去,就坐在每個霜河實境標配的“凍星人”冰飲店,要了三杯飲料,等莫鵬、莫菡他們過來。
“凍星人”也在配合霜河實境的“廢土”主題,進行了實境全覆蓋,所有的餐杯都換成了破舊的木鐵製品,桌椅吧檯也都相應變化。坐在這裡,如果不計較衣着的話,真像是進入到荒野上某個遊民酒館……哦,點了超過百元的冰飲之後,可以附贈遊民斗篷周邊。
“就一個字兒,燒!燒錢的燒!”剪紙抿一口飲料,評價道,“活動策劃應該去過荒野,背景還挺是那回事兒的,只限於這個冰飲店……那小鎮是什麼鬼,荒野上敢這麼擺建築的,都是被畸變種推平的命兒。”
在聊天胡侃的時候,就是剪紙這樣的厚道人,也免不了要顯擺幾句,但也僅此而已。他們很快又湊着熱乎勁兒,聊起了飛輪臂。
剪紙還在向羅南傳授一些注意事項:“這玩意兒配件搭配精緻複雜,決不是‘耐操’型的,想想那個應急彈片,從樹幹挖出來,不少費勁吧?一場中高烈度的戰鬥下來,零件回收比例真不大,作爲常規武器,後勤壓力不小。”
羅南也沒準備拿飛輪臂當常規武器,只用它來練習一下“三竅合一”後的干涉力控制,增加一種應變方式,還是比較合適的。
不過就算這樣,後勤也是比較現實的問題。對了,依稀記得剪紙說過有售後來着?
他問起這事兒,剪紙哈哈大笑:“我就等你問這句話呢。當然有售後,你還認識的,老翟嘛!”
羅南吃了一驚:“這是翟工的作品?”
剪紙搖頭:“他不是主創,卻是輔助設計之一,開始的時候,也負責部分零件的代工。”
他看了看四周,放低了聲音:“其實飛輪臂這玩意兒,是協會與政府的一個合作項目,主要是爲了研究‘易干涉物質’的配比和結構設計。可惜半途而廢,大部分研究都沒了下文。飛輪臂算是唯一一個具體成果,但也後勁乏力,不可能再進行後續研發。”
“你們知道的,老翟對這種東西一向很熱衷,而且這也是他第一次深度參與協會的研究,割捨不下。就趁着項目下馬的機會,花錢把這玩意兒的產權拿到手,並改成手工製作……可惜也沒做起來,目前只是維持着售後,還要貼不少錢進去。”
羅南搖頭:“翟工一個人做的話,太難了。”
剪紙聳聳肩:“所以我這也算是給他搞推銷了啊。產品免費,售後可不行。”
“這是肯定的。”羅南迴答得乾脆利落。
剪紙又在感慨:“老翟在機械設計上,肯定是專家級水準,但他的能力天賦平平,沒有硬實力支撐,想打造一件成功的能力者武器,實在沒法讓人看好。這兩年他的心氣兒也掉了,不過你上次過去,也不知怎麼搞的,又把他給刺激了一下,這幾天可是興奮得緊。”
興奮纔好啊,羅南可沒有忘記,從修館主那裡拿來的機芯,可還在翟工手中,進行深度研究,要是能有進展,自然最好不過。
薛雷對翟工也有了解,卻不如羅南深刻,被勾起印象,便向羅南低聲問一句:“翟工是不是靈魂力量不足……”
羅南一聽就笑,這是典型的外行話:“我評價你的力量,說你的拳力多少公斤,所以你有多少實力,你認嗎?”
薛雷當即恍然:“瞭解了。”
衡量靈魂力量,必須綜合考慮。協會就有“四圍量度”一說,包括深度、強度、靈敏度、親和度四個基本度量標準,但要說準確量化,還差得遠呢。
所以說,羅南也不好說,制約翟工實力增長的關鍵因素在哪兒,畢竟靈魂力量太微妙、太複雜。
剪紙把杯中飲料連着冰塊兒一起吞掉:“天賦、天賦、天賦!重要的話講三百遍也不爲過。特麼在咱們這個領域,你開局要是個白板,夠不到那個標準,就一輩子也夠不到!老翟算是有本事的,可就差那麼一點兒,便死活上不去。而只要上不去,很多鍛鍊增益的法子,就一點兒意義也沒有。”
羅南和薛雷對視一眼,其實都有些不以爲然。
薛雷覺得,自家的本事一方面是有名師指導,一方面也是自己紮紮實實練出來,天賦並不是決定性因素。
羅南則是想到爺爺的“格式論”,若有他有天賦,也是根據爺爺的理論,用藥物一步步堆起、塑形的。
兩個年輕人的想法,剪紙也能猜出個方向,對此他並不在意。全球六十萬能力者,近90%都缺乏相應的資質,無法真正“覺醒”,只能在在高不成低不就的狀態中,折騰消磨。
給了光芒,卻抹殺希望,實是世上最痛苦的遭遇之一。沒有長期、廣泛的接觸,兩個小傢伙是無法真正理解那個羣體的。
這都需要歷練……
兩邊視線一對,“積極青年”和“消極大叔”都是心領神會,磁場滋拉拉亂響。現在正好有閒功夫交流溝通,薛雷忍不住就問:“怎麼可能沒有鍛鍊增益的法子呢?館主就講過,精氣神三寶,人所共有。精滿則氣旺,氣旺則神足,這是一條線貫穿下來的,靈魂力量不足,強身健身也是辦法嘛!”
剪紙就笑:“肉身強化和精神強化哪是不一樣。前者立足於物質世界,只要修行得法,一層層壘起,裡外裡淬鍊,破土窯子也有變身皇宮的一天。
“可精神層面虛無縹緲,能力開啓往往憑空而來。它並沒有肌肉,不是大運動量就能提升的。主要還在於性質與物質世界差太遠,根本找不到聯繫的點。就是找到了,也是虛實有別,雞同鴨講。”
羅南倒是若有所思:“這麼說,干涉力很重要。”
剪紙頓了下空杯子:“對,干涉力非常重要!歐陽會長曾講過,在現階段超凡力量理論並不完整的情況下,只有實現干涉作用,才能將靈魂力量納入人們可以理解的經驗體系中,實現‘觀察’和‘認知’兩個最關鍵的任務。也才能藉助物質世界的基礎,實現有效增長。干涉力越強,增長越快……”
看到羅南純真的眼神,剪紙立馬敗退:“我知道,你是例外,前期干涉力那麼垃圾,靈魂力量還能飆升的,只你一個。格式論確實不同凡響!”
羅南最喜歡聽這樣的話,當下笑得眼睛眯起來。不過他並不認爲,這一點能體現格式論的特殊性。
“不,我的‘自我格式’,同樣是建構在物質世界之上,建構在神經系統的特殊結構上。它並不是沒有干涉力,只是很有可能形成了一條單向通道,只能以物質干涉精神,反過來就不行,以此推動靈魂力量高速增長,但也造成形神嚴重失衡。”
剪紙眨眨眼,奇怪地發現他竟然聽懂了:“這麼說也挺有道理,如果能認真研究剖析……”
羅南翻了個白眼:“別剖!我不做小白鼠。”
說到這兒,他倒是想起章魚那邊,藉助爺爺的筆記、公式,已經有了些進展,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比較亮眼的成果。
也許格式論確實有缺陷的,但羅南以自身的實踐表明,這些缺陷能夠克服。他已經藉助修館主的指導,以及耦合理論,把單向通道變成雙行道,並行不悖。此類經驗,完全可以融入到格式論裡去,讓它更具說服力,成爲裡世界、乃至整個世界的熱點。
現在,勢頭良好!
羅南不自覺笑了起來。
“喂,想什麼呢?”薛雷見羅南一句“小白鼠”之後,莫名奇妙傻笑,有點兒擔心他的精神迴路再出問題。
羅南這才發現自己失態,忙擺擺手:“沒什麼,就是覺得歐陽會長的描述精到。上次在霜河實境……我是說城中心那個,柴爾德說過類似的話,就像‘觀察即秩序’之類,但沒有提及‘經驗體系’。歐陽會長這個前提加得很好。”
就羅南的理解,所謂“經驗體系”,應該就是經過實踐驗證,可以推演生髮的一整套觀察、認知結果。
那些難以成爲“覺醒者”的能力者們,一輩子生活在物質世界中,雖說略有一點兒超凡力量的天賦,卻不足以與日常生活經驗參照對應,反而容易迷失在虛無縹緲的精神層面中,分不清何爲超凡,何爲虛妄。
唯有實現干涉,進入人們常態的經驗領域,讓靈魂力量成爲真實不虛的存在,才能最大化地摒棄蕪雜意識障礙,將本身具備的潛能,一點點轉化到“超凡力量”上去。
所以有一個穩定、長效的干涉模式,是多麼重要……咦?
羅南腦子裡靈光乍現,突然蹦出個想法。稍加推演,又覺得有點兒複雜,乾脆直接做實。一念微動,自有精密結構刻印在精神與物質層面交界處。
凝水環。
冰飲店別的不說,水汽最是充沛,眨眨的眼功夫,便有水珠憑空凝就,懸浮在三人中間的桌子上空。
薛雷也好,剪紙也罷,都是很敏銳的人物,當下就有感應,視線鎖定。
剪紙尤其吃驚:“滴水劍?好傢伙,練得這麼熟了?”
羅南擺擺手:“咱們先不說滴水劍,單說凝水環。其實我覺得哈,這個也許比較適合翟工。做這玩意兒對干涉力的要求不算太高,而且翟工也有增幅裝置,就算損失一些精度,但以翟工的水平,應該也可以彌補。一旦成功,就有一個支點,時時不斷……”
按照自己的思路,羅南一口氣說下來,然後就看到剪紙一臉“你又來”的茫然模樣。顯然,前面那些話是白費了。
羅南也覺得自個兒沒說清楚,便準備補充:“我的意思是……”
“南子,哪兒呢,我們到了。”
莫鵬的通訊完美切入,話音未落,冰飲店門口,便見他一馬當先,領着浩浩蕩蕩的隊伍進來。
羅南本能查數:一、二、三……七、八、九。
九個人!
在人流密集的冰飲店,又經過“實境化”,打造成陰暗酒館模樣,一口氣進來這麼多人,使空間一下子壓抑起來。
羅南的心境依稀如是——特麼人怎麼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