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婦望着戲志才那張無比真誠的臉,一字一句的說:“妾身如意,是長安城八大世家之一——張家支脈張觸的如夫。有身份,更有地位。戲大人應該知道——當年興漢王傳檄天下,禍不及家人,刑不上婦孺。這可是永恆的禁忌。魏王是要挑釁興漢王的威嚴嗎?”
戲志才面無表情的回答說:“夫人可是記錯了一件事情——替司馬懿背黑鍋的人是張觸。司馬家拿張觸一脈做替罪羊,張觸一脈居然應承了。這話已經在長安城八大世家之間傳揚開來了。既然張觸敢無視魏國的法度,就必須要付出代價!”
戲志才提醒如意,一旦張觸認罪受刑,如意母子也就成了燙手的山芋。她的豔名也會成成獵色男人們角逐的目標。司馬家不僅要應對摸金校尉的追查,還要小心翼翼的掩蓋張觸受刑的真相。
司馬懿爲了司馬通而放棄張觸的事情,總有一天會大白於天下。誰也不能保證張十斤不會對司馬家懷恨在心。這可是一種互相矛盾心態。既想給張觸一脈留後,又害怕養虎爲患。
按照司馬懿那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性格,肯定會來一個永絕後患。只要張十斤夭折了,就不會有後人復仇的故事了。
至於承諾什麼的,只要不是司馬家的人動的手,司馬懿就不會有絲毫的內疚。最多就是在設靈祭祀的時候,象徵性的吼上一句復仇的話。
戲志才的話並沒有危言聳聽。如意夫人跟隨張觸兩年,耳濡目染之下也聽說過很多世家的內幕,斬草除根是最常見的手段。
然而世家在與諸侯王者交鋒的時候,又會用“刑不上大夫”的理由替自己開脫。用一個人的死換取整個家族的平安,就是世家大族最常見的選擇。
這是雙重標準——對付別人的時候,恨不得斬草除根;然而事到臨頭了,卻又希望可以網開一面。世家抱團取暖的做法,已經讓天下了聞到了腐朽的味道。
假做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這是一個指鹿爲馬的故事,世家的霸道在於執掌了筆桿子。口誅筆伐,顛倒黑白也就是常態了。
世家總是標榜正義,然而真正履行正義的那些人,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殉道者的悲哀,與其說是堅持正義,不如說是爲了那一線永恆的希望。
當一個堅持正義的人倒下了,還會有其他的人站出來繼續前行。如意夫人心裡很清楚——張觸願意一力承擔罪責,就是爲了世家的榮耀和傳承。
張觸成了殉道者的角色,爲了錯誤的堅持而讓整個支脈的人萬劫不復。張觸成就了自己的名聲,卻毀掉整個支脈。
張觸想要光耀自己的支脈,卻又苦於無法出頭。這回劍走偏鋒,錯得實在是太離譜了。他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只能用粉身碎骨換取那一線生機。
這是一種迫不得已的選擇,卻是世家子弟的必經之路。當需要犧牲的時候,沒有人會退縮,也沒有人敢退縮。忠誠的理念深入靈魂,已經成了世家傳承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只不過那些在犧牲者的羽翼之下存活下來的人們,總是會習慣性的忘記犧牲者的付出。不僅不會妥善照顧犧牲者的後人,還會爲了一些繞不開的利益,不遺餘力的打壓犧牲者的後人。
犧牲者流了血,根本就沒有機會遺澤後人。他們的子孫後代,還會繼續的抱着祖輩的榮耀流淚。很多人希望用犧牲換取子孫後代的福澤,卻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規矩是掌握在活着的人的手中的。
一個頂在最前面的世家子弟,留給子孫後代的是無盡的痛苦。如意夫人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當張觸失去生命的那一刻,她那如夫人的身份也就消失了。
戲志才說:“如意夫人,您應該明白——容貌是女人的價值,也是最致命的催命符。特別是在陰差陽錯之下找了一個能力不足的男人,這樣的感悟纔會最深。”
如意夫人說:“戲大人,這人得講緣分,也得信命。我曾經也不信邪,現在信了!”
如意夫人自負容顏絕世,這纔有資格讓張觸外宅安置。只可惜她擇人的眼光太差,剛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卻又面臨着做無名無份寡婦的命運。
女怕嫁錯郎,這是多麼深刻的領悟。找一個無爲承擔女人容顏的男人,那就是最爲無可奈何的悲哀呀!眼光決定命運,似乎漂亮的女人眼光都很差。
戲志才說:“如意夫人您風華正茂,自然會有一個好的歸宿。更何況孩子需要保護,上天給你的選擇可是不多了。”
如意夫人說:“戲大人,妾身算是看明白了——美麗的女人是一件瑰寶,很華麗,也特別的容易招惹是非。只有實力強大的人才配擁有,纔有資格守護。”
女人想要選擇愛情,就必須要自身強大,否則就是命運長河中的浮萍,漂到哪兒算哪兒。如意夫人想要反抗,可是看着嗷嗷待哺的張十斤,她就失去了掙扎的勇氣。
如意夫人心裡很清楚,男人不夠強大,就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女人不夠強大,就會失去自己的愛情。
如意夫人很愛張觸,可現實的情況卻是——她連替張觸守寡的想法都不敢有。洛神王二火的最新小說之中,有一個六帝桃花的故事。
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卻成了彰顯男人功業的象徵。需要男人保護的女人,總是會身不由己的隨波逐流。
如意夫人覺悟了,她只能像六帝桃花那樣隨波逐流,反正人的一生就是那樣,凡是沒有辦法拒絕的東西,就必須要笑着接受。
哭着接受的人,苦的是自己的人;笑着接受的人,苦的是自己的心。兩權相害取其重,這就是女人對待愛情的態度。
爲了張十斤,如意夫人可以委屈求全;爲了心靈之中的那片淨土和希望,她又不想讓自己迷失。這是找了一個不夠強的男人之後,女人的痛苦與無可奈何。
戲志才似乎看出瞭如意夫人心中的猶豫,若有所指的說:“夫人放心,魏王很強大!”
如意夫人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張十斤,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出了一番話:“嫁人當嫁興漢王,懷着報恩之心下嫁,只會害人害己!無雙,你的眼光總是那麼好,我反倒是有些後悔莫及了。”
只不過如意夫人的番然醒悟,並沒有改變她的處境和命運。反而多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惆悵。這應該是傳說中的庸人自擾了。
戲志才並沒有聽見如意夫人的話,他只是在耐心的等待着她的決定——敬酒和罰酒都已經滿上了,她必須要做出選擇。
如意夫人看着生活了多年的宅院,抱着熟睡的張十斤,邁着堅定的步伐走向了戲志才準備的馬車。她心裡很清楚,一旦上了車,從今以後,就是魏王宮的籠中之鳥了。
或許她是最珍貴的金絲雀,卻也只是籠中鳥中的佼佼者而已。只不過爲了張十斤,她別無選擇,只能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馬車駛向了魏王宮,一切都是按照規矩儀程進行着。在馬車的車軲轆跨過魏王宮的城門洞時,如意夫人流下了最後一滴淚水——張觸已經待罪,天明之時就要奔赴刑場;她卻必須要忍辱負重,進宮成爲魏王曹操的女人。
如意夫人想——女人想要從一而終,無才無德更無鹽,纔可以自保周全吧?
只不過紅顏天註定,冷暖需自知!如意夫人的路,只能她自己選擇,再一路走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