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魔侵

方善水微驚,想起了師父臨走之前的提醒,大概知道木卿是被心魔入侵了。

方善水下意識就想要出手幫木卿,但他一伸手,纔想起自己現在正處於靈魂狀態,手中根本沒有工具,頓時就有些抓瞎。

木卿一手捂着自己泛着血光的眼,一手緊緊抓住方善水,手勁非常大,甚至讓現在靈魂出竅的方善水都隱隱感覺到疼。

木卿不斷自言自語,同一種聲音裡,卻似乎有兩個不同的人在爭執辯論,他一會兒擡頭看着方善水,【爲什麼要走呢,留下不好麼,一直和我在一起。】聲音低沉緩慢,彷彿深淵的誘惑。

一會兒又低頭戾喝,自言自語:“滾開!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說讓善水和你在一起。”聲音兇惡狠厲,利如刀鋒,似乎恨不得將藏在他身體中胡言亂語的東西剁成碎片。

另一種聲音再次詭異地從木卿自己口中響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的癡心,就是我的妄念,我說的,不正是你想要的麼,爲何要反抗?】

木卿聞言不屑一顧,冷淡道:“笑話,善水只有一個,我要是有了兩個,怎麼夠分?什麼另一個我,趕緊給我消失!”

正着急回憶以前學過的各種清心驅邪咒語的方善水,聞言頓時打了個跌,要不是木卿還抓着他的手,說不定就得摔倒在地。

木卿口中的另一個聲音沉寂了會,頓時發出了清淡的笑聲,笑得方善水毛骨悚然的,就見木卿望着他自語道:【說得好,不虧是另一個我,可不就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樣。一個善水怎麼夠兩個人分呢,自然是你死,我活了。】

說完,木卿周身紅光大盛,本來兩邊眼珠子一黑一紅,涇渭分明,如今紅光大盛,似乎要將那半邊黑色的眼珠也侵染上異樣的顏色。

“死的應該是你。”木卿微扯嘴角,捂着左眼的那隻手頓時摳進紅眼珠子裡,靈魂狀態的他,卻有血瞬間自七竅淌下,如涓流不絕,狀甚駭人。

方善水對這種兇殘的發展簡直要無語了,也不知道木卿這種自殘的方式,會不會對木卿的靈魂造成什麼大的傷害。

方善水來不及再琢磨哪種驅邪咒語比較對症,趕緊用食指沾了沾木卿身上的血漬,速度極快地在右手掌心畫好了個鎮魂印,而後就往木卿腦門上戳。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敕。”方善水掌心的鎮魂印發出金黃光芒,在木卿的腦門上狠狠一拍。

金光大盛,木卿周身紅光頓時如遭烈焰炙烤,瑟瑟縮縮,方善水口中的淨心咒似乎也開始起效了,纏繞木卿的心魔威勢大弱,深沉的紅光變得如同薄霧。

木卿漠然擡頭,看向方善水,【真是讓我傷心,明明都是一個人,爲什麼你只護着他呢?】木卿的語氣淡漠卻隱隱有些哀怨,就像白天對方善水抱怨說夢裡看不到他醒來也找不到人時的模樣,那副看着負心漢的眼神,讓方善水頭皮發麻,胃部隱隱作痛。

沒等方善水說什麼,木卿本人卻好像被氣笑了,低聲自語道,“你這不知從哪來的鬼東西,也有臉妄想善水護你!”

說着,木卿手上附着的精神力彷彿實質化,瞬間揪住了那變成薄霧的紅光,狠狠一拽,竟將那片如影的紅色從自己身上拽了出來,伸手就將其撕成了碎片。

薄紗一般的碎片零落,慢慢散去。

隱隱有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我們本是一個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有臉讓善水護着,我爲何只能是妄想?】

【現在是我的主場,既然你不願意和我相融,那就在這意識海中,一人腐朽吧。】

話畢,這無形無狀的意識海頓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轟咔——

天空裂開了!

彷彿被巨人的手從中撕開一般。

無盡的光,就像倒灌的天河之水,洶涌而入。

方善水在這種環境中大不適應,周身都被燒灼一般,疼痛無比,方善水趕忙將自己的小黑傘舉了起來遮擋光線。

天空裂開的缺口很大,一張遮天蔽日的臉出現在那巨大的缺口外,彷彿外來的巨人闖入了小人國的世界,破壞了城牆防衛,正低頭向裡望。

那張臉,赫然就是木卿的模樣,只是那雙眼通紅,如鮮豔的滴血翡翠一般。

巨人木卿似乎一眼就看到了這意識海中的方善水和木卿,眯起了眼睛對兩人笑,在那裂開的天塹對應下,方善水的所在,彷彿盆景一般渺小。而後,巨人木卿將手伸出,從天空裂開的巨大缺口中探進來,向着方善水抓去。

方善水大感不妙。

修道之人往往在修行的過程中,被六慾所迷,五念所惑,這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關鍵在能否把持自我,堅守本心,看破虛妄。

心魔人人都有,方善水知道也並沒有多看重,只是沒想到在木卿身上,會這麼嚴重。

本來方善水也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看到那撕裂木卿意識海,從外而來的大手,方善水才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就像心魔自己所說,他就是木卿,木卿就是他。

這心魔既是由木卿命魂執念所生,命魂受到本體召喚,心魔自然也會跟隨過去。但是命魂同時又受到黑金的束縛,陷入本體和黑金的爭執中,並不會完全迴歸本體。可是心魔就沒有這點顧慮了,命魂不迴歸,正好給了心魔趁虛而入的機會。

如今的情況很明顯——木卿的本體,已經被他命魂衍生的心魔霸佔了!

本體七魄猶在,正好成爲了滋養心魔的溫牀,讓它變得更加完整,更加獨立,甚至可以將命魂壓迫在意識海深處,不能接掌身體的主控權。

也因此,木卿命魂儘管被本體召喚了多次,卻始終沒有接掌身體清醒,而是懵懵懂懂地一直在潛意識中做夢,因爲他的身體已經被鳩佔鵲巢。

方善水完全可以想象現在的事態有多糟糕,一時怔愣着,想不出什麼辦法。他眼看着上方那遮天巨手向自己伸過來,來不及躲閃,就被其一把抓住。

在方善水身邊的命魂木卿,追上來想要將方善水搶回來,卻被那巨手一揮掃開。

雖然對木卿很粗暴,巨手抓住方善水的動作卻很輕柔,將方善水穩穩地託在掌心,只是禁錮了他逃走的可能。

方善水掌中的鎮魂印對巨手沒有絲毫影響,這手根本就是木卿本體的手,是真人肉身,竟直接撕破了意識夢境和現實之間的膈膜!簡直聞所未聞。

鳩佔鵲巢的心魔明顯已經適應良好,方善水那些卻邪清心的小咒語根本奈何他不得,就算想下重手,如今靈魂狀態無比脆弱的方善水,也沒有什麼辦法。

方善水現在就像進了如來佛掌心的孫猴子,跳不出去也跑不了,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小黑傘撐好。

方善水看着自己被託在巨人木卿掌心,緩緩升高,看着下面意識海中波瀾狂起,各種意識羣場景顛倒浮沉,命魂木卿所在之處,如同一葉扁舟,在其中飄搖不定,離方善水越來越遠。

沉淪在下方的木卿,目光一直緊緊地盯着抓着方善水的手,如狼一般兇惡。

上方的巨人木卿卻看着這一幕,微微一笑,好像還嫌刺激他不夠,還在說:

【善水只有一個,自然是歸我。】

方善水覺得現在的情況真的是非常詭異,腦海中忍不住胡思亂想,感覺他就好像玩具一樣,處在兩個愛好相同的雙胞胎之間,而後吃的胖點的那個把自己搶走了,被搶的嬌小瘦子傷心欲絕。

不過至於麼,就一個玩具。

還有,心魔這種妖魔化的東西,出現的第一個動作竟然是來搶他!太不科學了。

元沛和熙佳待在隔壁房間,仔細地監控着方善水和木卿的情況。

尤其現在臨到黎明,更是不敢有絲毫疏忽。

不過眼見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方善水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元沛和熙佳開始有點擔心了。

元沛扭頭問熙佳:“時間就要過了,水水還沒醒,是不是該叫魂了?”

熙佳想起剛剛方善水交代時也沒說叫魂的壞處,正要贊同,就看到監控畫面裡出現了變化。

閉着眼睛的方善水,手突然動了,他握住了手邊放着的攝魂鈴搖了兩下,那顆串在紅繩上的鈴鐺隨即跟着無風自動,鈴鈴鈴地自己響了起來。

紅繩在收縮,緊繃,纏繞在方善水和木卿指間,隱隱勒出了紅痕。

見到方善水終於有動靜了,元沛鬆了口氣:“終於醒了。”

熙佳卻仍一臉嚴肅地盯着監控畫面,否定道:“沒有,從水水的呼吸脈動上看,仍然是處在睡眠狀態。”

元沛奇怪:“那他剛剛怎麼自己動了。”

熙佳斷言道:“可能出事了。走,去叫魂。”

元沛一聽,趕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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