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分局刑偵大隊的效率還是很高的,很快,有關朱海潮的情況,就彙總到了專案組。
這個專案組,要算是相當特別了。
名義上案子還是有南門分局刑偵大隊負責,專案組組長由谷帥親自擔任,副組長是邢副大隊長。實際上,具體的工作都是由老邢負責。
但這個專案組還有許多大牌的編外成員,衛博教授,李作勇副總隊長,滕文盛副局長,王爲,白嬌嬌都在其列。
衛博教授知會省廳,調整了自己的行程,決定在天南多待一段時間。
對此,省廳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但私下裡,卻很緊張地進行了詳細的“調查”。
像衛博教授這樣的大專家,時間真的相當緊張,日程安排得極其緊湊,不要說耽誤一天,有時甚至一個小時都耽誤不得,現在忽然改變決定,要在天南多待一段時間,省廳當然要搞清楚原因。
好在原因並不複雜,衛博教授是因爲一個“投毒案”決定留下來的。
省廳馬上對這個案子本身表示了足夠的重視,明確要求雲都市局切實掌控案件進度,發現有意外情況,第一時間向省廳報告。
不管衛博教授是否出於私人原因忽然對這樣一個案子如此關注,他的身份擺在那裡,省廳不能不“嚴陣以待”,決不允許“陰溝裡翻船”。
對這一切,衛博教授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反正沒怎麼在意。
歸根到底,他還是知識分子本色,只關心案件本身。
省廳的人緊張也好,不緊張也罷,都和他不相關。
這樣一個原本連立案資格都不一定有的所謂“投毒案”,忽然就受到了空前的重視。
其實,細論起來,就算王爲的推理成爲事實,這也是殺人案,不是投毒案。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朱海潮都是這個時代最標準的商人。
他出身草莽。
雖然不能和邊城的唐威,雲都五里塘的於晉相提並論,但以前的身份着實不怎麼高貴。資料顯示,朱海潮還是有工作單位的,在一個街道工廠上班。不過是街道工廠有名的刺頭,還被推薦到派出所幹過一段時間的聯防隊員。後來因爲犯了錯誤,被派出所退回原單位。
這時候的原單位,那個街道辦的小廠,早已瀕臨破產邊緣,大批職工下崗。
於是朱海潮開始折騰。
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是爲了挽救工廠而奮鬥。
這傢伙可能還是個文藝愛好者呢,至少也有文青的潛質。
朱海潮的“奮鬥之路”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充滿了曲折。
他是南門區第一個辦“洗浴中心”的老闆。因爲這個東西足夠吸引人,來錢也快,朱海潮很快就掘到了第一桶金。但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受到了好幾次打擊。
這當兒,他曾經聯防隊員的身份就起作用了,使出渾身解數,總算把事情一一擺平。
在這個原始積累的階段,朱海潮碰到的第一個“強敵”並不是派出所和公安分局,而是他的同行。
看到洗浴中心生意那麼火爆,那麼來錢,自然會有人不淡定的,能折騰會折騰的,又不止朱海潮一個。“能人”多的是。
同行相忌。
和後世的公平競爭不一樣,八九十年代,“公平競爭”的觀念遠遠不曾深入人心,尤其是最底層這種見不得光的行業之間進行的競爭,更是充滿着暴戾和血腥。
朱海潮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的競爭對手也不是。
雙方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開片。
砍得一片血肉模糊。
在一系列的惡性競爭之後,朱海潮成爲最後的勝利者。他的對手一個個傷痕滿身。但這個人有着極其敏銳的觸覺,儘管將“洗浴界”的同行一個個都收拾乾淨了,卻沒有繼續把“洗浴中心”做大做強,反倒在生意最火爆的時候,果斷轉身,把“洗浴中心”整體轉讓出去。
事實證明,朱海潮這個轉身非常的及時,後來被戲謔地稱爲朱老闆的第一次華麗轉身。
他剛剛從洗浴行業抽身不久,洗浴行業就遭到了省市政法機關的聯合打擊,打得很重,沒有及時抽身的老闆,幾乎都遭了牢獄之災。
而及時抽身上岸的朱海潮卻成功躲過一劫。
隨後,朱海潮又開始轉戰五金製造業。
算得是他的老本行。
他原先所在的街道工廠,就是搞小五金生產的。
已經靠着“洗浴中心”發了大財的朱海潮搖身一變,從下崗工人變成大老闆,朱總。朱總腆着大肚子回到原先的街道小廠,大手一揮,把工廠整個買下來。
“和我老爸差不多……”
聽到這裡,王爲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王誠現在走的就是這條路,他的曙光公司正準備收購勝利機械廠。
因爲有王爲無限量的資金支持,王誠的小加工廠發展極快,現在已經成爲邊城市老工業區有名的私營企業,已經消化了一半以上的勝利廠下崗職工。再更進一步收購勝利機械廠,也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同是收購老工廠,雙方的人品,那是天差地遠了。
王爲堅定地認爲,自家老爸在人品上甩朱海潮一百條街都不止。
一個是道德模範,另一個則是人渣,怎麼比?
“大家注意,在這個階段,朱海潮的一個競爭對手,死於神經毒素中毒引起的呼吸系統衰竭……症狀和韓小山很相似……”
站在白板前介紹朱海潮情況的,是邢副大隊長。
谷帥陪同衛博教授,李作勇副總隊長,滕副局長等人在臺下就坐。
這已經不是在警校培訓教室了,而是在南門分局刑偵大隊會議室。既然成立了專案組,那一切還是要按照標準程序來辦的。在警校辦案,其他人不說,光培訓班就有七十名學員。難道讓這七十名學員中斷他們的培訓,都來參與本案的討論和偵破工作?
不但違反紀律,也不現實。
時間也已經到了晚上。
衛博教授指示,案情分析會盡可能安排在晚上,不能耽誤谷帥,王爲,白嬌嬌等人在培訓班的學習。
沒修滿課時,萬一到時候結不了業怎麼辦?
大專家開了口,大夥自然都是要凜遵的。
大家的神情頓時就變得十分凝重起來,目光炯炯地盯住了邢副大隊長。
根據邢副大隊長的介紹,朱海潮這個競爭對手,當年是南門區有名的實業家,擁有南門區規模最大的五金生產工廠。這還不算,最主要的是,此人是南門區私營企業協會的主席,和場面上的大人物有着非常密切的關係,背景很深,靠山很硬。
尤其讓人鬱悶的是,這位老闆的拳頭更硬。
朱海潮雖然算得是撈社會出身,手下也有一幫子人,能打能殺,比起這位肖姓老闆,還是有點小巫見大巫。
真要是像以前搞“洗浴中心”那樣,叫上一大幫弟兄直接開片,先不要說是不是打得過人家,恐怕還沒開打,就被局子裡的人給收拾了。
人家那種硬扎的關係,不是朱海潮能比得上的。
朱海潮和場面上大人物的關係好,靠得是金錢開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所謂朋友是不那麼靠得住的,是酒肉朋友。而肖老闆不一樣,肖老闆和場面上某位大人物直接就是很近的親戚關係。
這不是靠錢能買得到的。
兩人的競爭,當時誰都不看好朱海潮,覺得他這回算是碰到硬茬子了,不及早服軟的話,會被修理得很慘。
壓根就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對手嘛。
但最終的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居然是朱海潮大獲全勝。
原因很簡單,肖老闆死了。
中毒死亡!
中毒原因不明。
當時就有人說,肖老闆是死於法師之手,被法師放小鬼害死的。
要不然,怎麼會連中的什麼毒都搞不清楚?
現代醫學技術多發達啊。
只有鬼神之力,纔是現代科學技術沒辦法解釋沒辦法深入查探的禁區。
不過傳聞終歸只是傳聞罷了,政法機關不會因爲這樣的傳聞立案偵查的。傳聞鬧了一陣,也很快便歸於平靜,時間稍長,此事就被人遺忘了。
畢竟還是過自己的日子要緊。
“那個肖老闆到底中的什麼毒,一直沒搞清楚嗎?”
李作勇副總隊長忍不住問了一句,雙眉微蹙。
很顯然,李總隊也被案情吸引住了。
他是老刑警,對辦案子有天生的敏感,儘管廳領導給他的“任務”就是陪好衛博教授,發現不對隨時通報,但總這麼陪坐,也不是個事,太無聊樂。
還不如好好破案。
只要案子破了,衛博教授也就走了,“警報”自然解除。
“沒有。”
邢副大隊長搖搖頭,說道。
“當時也是在第一人民醫院搶救的,我們在醫院瞭解過,醫院也做了各種檢測分析,只能確定是某種動物性的神經毒素,具體是從什麼動物身上提取出來的,不好確定……後來人死了,家屬也沒繼續追究,醫院也就放下這個事情了。”
大家都輕輕點頭,對邢副大隊長這個說法表示認可。
反正當時也沒立案,所有人都認爲這是一次意外事故,估計是被某種不知名的毒蛇咬的。人都沒了,搞清楚毒素的種類,還有什麼意義?再說,那樣身家的大老闆突然掛掉,還有很多身後事需要料理,光遺產分配就夠人頭痛的了,誰還有心思來追究他是怎麼死的?
最終的結果必然就是:你死你的,我們分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