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沙漠王子終於開進了雲山銅礦礦部。
他們先到的有四臺車,都是刑警支隊的人。
原本有五臺車先行,結果在路上,刑偵支隊副支隊長戴連海乘坐的那臺警車拋錨了。那是一臺又老又破的微型麪包車,照理早應該報廢了,奈何市公安局經費緊張,刑偵支隊經費自然不寬裕,這臺破微面還能用,自然要將就用着,報廢了,又沒新車補充,難道讓大夥扯開兩條腿跑步破案,跑步追捕犯罪分子?
但破車就是破車,平時還勉強湊合,一跑長途,不多時候水箱裡的水就給漏得乾乾淨淨,直接趴窩不動了。
戴連海徑直上了沙漠王子。
反正車裡只坐了四個人,加他一個不算擠。
只留下司機處理故障,其他人分別上了另外四臺車,繼續向雲山銅礦進發。
當然,大半夜的將司機一個人丟在這荒郊野外處理故障確實不大妥當,但先頭的五臺車搭載的全都是刑偵精英,留下任何一個似乎都不好,洪峰招呼司機,讓他攔住後面的車隊,叫兩個武警戰士給他作伴。
其實司機本身也是刑偵支隊的精英刑警,自持能力極強,倒是不必太擔心。
先導車控制着車速。
半夜行車,路況又不好,尤其是經過雲山縣城之後,往礦區去的道路不少都是山路,彎彎繞繞的,就更加需要小心謹慎一些。
饒是如此,也還是比大部隊領先了不少時候,凌晨一點多,趕到了礦部。
遠遠看去,雲山銅礦礦部一片燈火通明,從山腳次第往上延伸,一直到半山腰,更是一大片明亮的燈光,隱隱能夠看到人影幢幢。
原本這個時候,整個礦區都應該陷入了沉睡之中。
以前效益最好的時候,雲山銅礦是三班倒的,半夜都有工人上班,機器轟鳴,好不熱鬧。現在效益那麼差,白班一個班都難以維持,就不用說三班倒了,礦區也因此沉寂了許多,沒有往日那個熱鬧勁。
但今天,顯然是個例外,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人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議論着剛剛發生的槍戰,和被劫匪搶走的那一百萬現金。
那可是全礦幹部職工家屬過年的全部指望。
這幫天殺的犯罪分子!
天打雷劈的混蛋!
一股不安的陰雲籠罩在整個礦區上空。
車隊呼嘯着向礦部進發。
在外人眼裡,雲山銅礦礦部和雲山縣石頭鎮是合二爲一的,但在礦區,其實分得還挺清楚的。石頭鎮政府在東邊,以石頭鎮各個機關爲主,匯聚了周邊的村民,約有幾百上千人。
西邊,則是雲山銅礦礦部。
雲山銅礦礦部的面積,就要比石頭鎮的面積要大得多了,那些一直從山腳延綿到山腰部位的房子,都是雲山銅礦礦部所有的。
而真正礦部機關所在地,是在半山腰,和石頭鎮鎮委鎮政府相隔有兩三裡地。
平日裡也是各辦各的公,井水不犯河水。
案子發生的地點,就是在半山腰的礦部機關。
對雲山銅礦,王爲自然是不熟的,但這沒關係,經過雲山縣城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先導車了,雲山縣局派了一部車在大路上等着他們,給他們帶路。
進入礦區,遠遠就看到幾個人,打着手電筒在那裡向着車隊照射。
先導車以燈光迴應他們,並且開始減速。
等到近前一看,打頭陣的是一個身穿警服的公安幹警,半夜裡胡亂在警服上套了件夾克,嘴裡哈着冷氣,手裡卻是一點不含糊,舉着一支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徑直指向車隊。
在他身後,一排排開好幾個人,都端着長長的步槍,黑洞洞的槍口一樣指向車隊。
從這個架勢看,應該是鎮上或者礦上的民兵。
九十年代,基幹民兵一直都是關鍵時刻維持地方治安的重要力量,每年都要集訓一次,並且配發有一定數量的武器,重要地區的基幹民兵,不但配有步槍,手槍,甚至還配了重機槍,高射機槍和小口徑高炮。當然,型號都比較老舊,是正規部隊更新換代淘汰下來的武器。
雲山銅礦靠近邊境,礦上和鎮上的民兵訓練,一向都抓得比較緊。
礦上槍戰一發生,武裝部立即就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住在附近的基幹民兵,打開槍庫,給基幹民兵發了槍,然後由公安幹警和保衛幹事率領着,分赴各個重要路口設防。
雖然說這樣做有點亡羊補牢的意思,但面對着一幫窮兇極惡的持槍歹徒,這種工作是必須要做好的,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再發瘋殺回來?
還是要有點防備的好。
不過看着這一長溜的車隊和閃亮的燈光,領頭的公安幹警也知道,應該是市裡的刑警們到了,先前雲山縣局刑偵大隊的同志已經趕到,正在礦部進行現場勘查。
“老莫嗎?我老金啊……”
先導車停下來,副駕駛座上探出一個腦袋,扯着嗓子大聲叫道。
顯然和車頭前邊的公安幹警是熟人。
“金科長?你們來了?是市局的領導嗎?”
確認是熟悉的人,老莫自然而然地垂下了槍口,不過並沒有將手槍收起來,還是保持着必要的警戒。
“對對,就是市局的領導,洪峰洪局長就在後邊車上,你上我的車,帶我們去礦部!”
金科長叫道。
對礦區的情況,他也不是很熟悉。
“好的好的……”
老莫一邊說着一邊走過來,看到車裡坐着的都是熟人,這才真正放下心來,把手槍插回槍套,拉開車門擠了進去。
民兵們自然紛紛讓開了道路,手裡平端着的步槍,槍口也朝向了地面。
雲山銅礦礦部雖然是在半山腰,但山體的坡度並不陡峭,比較平緩,通往礦部的道路有三條,都能行車,交通方面還算是比較便利的。
“情況怎麼樣?”
老莫一上車,老金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他不是刑偵隊的,刑偵大隊所有在家的人員,都已經在接到報案後,第一時間趕往礦區了,對這個案子的具體情況,老金其實也是一頭霧水。
“很不好……”
老莫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說道。
“具體的情況還在勘察,初步估計,至少死了九個,是不是還有遺漏的,現在還不清楚。錢是全部被搶走了,一塊錢都沒給留下……”
老莫是石頭鎮派出所的,工資關係不在礦上而在雲山縣局。不過他老婆是礦上的幹部,家裡也指望着這筆錢過年呢。
老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特麼的,到底是什麼人乾的?”
老金也算是老公安了,在雲山縣局幹了那麼多年,還從未聽說過如此惡劣如此兇殘的案子。邊境縣是邊境縣,治安狀況也是確實不那麼好,時不時會有涉槍案發生,但這種有組織有計劃的持槍搶劫大案,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誰知道啊,反正是一夥亡命徒……從他們的動作來看,對礦上的情況應該很熟悉,目標非常明確,打了不到二十分鐘,就衝進財務室,把錢搶走了……”
老莫蹙眉說道。
“這麼說,是有內鬼?”
老金試探着問道。
他雖然不是刑警,聽了老莫說的這個情況,也覺得可能有內應。
老莫的臉色頓時就嚴肅起來,說道:“現在可不敢這麼說……這種事,要有證據才行的……”
老金馬上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要說他這句話其實也很尋常,不少人聽了老莫的情況介紹都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來,但在這個節骨眼上,整個礦區,整個石頭鎮都人心惶惶的,每個人都緊張得很,這話就不能亂說了。
要是傳揚出去,說公安局的人懷疑礦上有內應,那還不得讓氣氛更加緊張?
老金是個謹慎的人,連聲說道:“嗯嗯,我亂說的我亂說的……到底怎麼回事,市局的高手們都來了,應該能很快破案吧!”
“但願如此吧……”
老莫嘴裡是這麼說,看得出來,他的信心不是那麼充足。
雲山銅礦礦部離邊境線並不遠,幾十公里而已,這夥歹徒計劃那麼周密,行動力那麼強,說不定早已準備好了退路,一搶到錢,立馬就往邊境那邊潛逃。
也許這會兒,他們人已經到境外了吧?
這種案子,犯罪分子做的時候是乾淨利落,一氣呵成,破起案來,哪有那麼容易?
車裡陷入一片沉寂。
很快,警車就開始上坡,左右搖晃起來。
這是通往礦部的中間那條路,最便捷,偏偏坡度最陡,路況最差。這當兒要趕時間,老莫自然是不會帶着大夥繞路了。
十分鐘左右,車隊終於開進了礦部所在的半山腰。
這一片地方燈光通明,甚至還亮起了巨大的探照燈,礦部機關四周,拉起了警戒線,派出所民警,治安聯防隊員和基幹民兵分成好多個小組在維持秩序。
警戒線以外,密密麻麻地擠滿了看熱鬧的羣衆,一個個探頭探腦,向着警戒線內張望。
人聲鼎沸,嘈嘈雜雜,好不混亂。
老莫引導着車隊在一處較爲開闊的地方停好了車,洪峰率先從警車裡下來,刑偵支隊一行十幾二十來個人簇擁着他,在老莫的帶領下,向混亂不堪的礦部機關大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