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頭戴王冠的英雄

在多年以後,世人對於德蘭麥亞王國米蓋拉二世末世——也就是米拉澤——有過多種多樣的評價,有的說他志大才疏,有的說他剛愎自用,有的說他卑鄙無知……總的來說,這些評價大部分都是負面的。

事實上,對於這個人,我聽過的最高的評價來自於我的朋友弗萊德。儘管那是我們永遠都無法原諒的仇敵,但弗萊德依舊誠實客觀地把他對這個人的感覺告訴了我,在那場復仇的戰鬥之後:

“如果他願意,他會成爲一個出色的政治家,一個優秀的將領,十全十美的社會活動家,最好的演說家……他的才智、他的膽魄、他的見識無一不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優秀的那一類,這些才能無論哪一個人擁有其中一項,都會成爲一個受人矚目的人。”

“可惜,他並沒有正確認識到自己的價值,反而爲自己最沒有價值的東西而自豪,那就是他的血統。他爲此埋沒了自己傑出的才華。”

“雖然我可憐他,因爲他不過是一個被自己的野心吞沒的人。”

“但是因爲他犯下的罪行,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

現在,辰光城的大門對我們洞開着,這座城市剛剛失去了它的主人。在飄搖的風雪中,這座有着光榮歷史的美麗城市脆弱得就像是一塊單薄的水晶,甚至連光線都可以輕易地穿透它。

策馬走在街道上,我沒有看見行人。城市中許多地方仍是一片廢墟,在厚厚的積雪下面有時會露出大片木炭焦黑的顏色,這應該是當初米拉澤剛剛登上權力顛峰時那場浩劫的殘骸。看着他們我不由得要想,在米拉澤滿臉得意地看着他一手釀成的人間慘劇時,他是否想過,自己也會像面前的這些斷瓦殘垣一樣,轉瞬間就變成了被人遺忘的歷史了?

那我們呢?又會怎麼樣呢?

對着這片景象,就連弗萊德也有幾分茫然:我們這是在幹什麼?又要向哪裡去呢?嚴格地來講,我們大概已經可以真正算得上是弒君的“叛逆”了吧。很奇妙,不是麼?我們爲了復仇和自己的榮譽回到這裡,卻坐實了米拉澤強加在我們頭上的罪責,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是否真的贏得了這場戰鬥呢?

安置好了軍隊,我陪着弗萊德習慣性地來到了軍務處的官邸——畢竟我們還是軍人,在這裡應該可以得到我們需要的東西——現在這裡的主人當然已經不是梅內瓦爾侯爵了,而是變成了一個名叫斯拉爾·封·斯威夫特的不知名的侯爵。

他的大門緊鎖着。

弗萊德示意一個士兵去叫門,可是沒有人回答。這座高大建築的門窗緊閉着,猶如一個巨大的墓穴。

弗萊德有些心情煩躁,他下令隨行的士兵們強行把大門撞開。命令得到了忠實的執行,不久,我們進入大門,穿過前院,繞過一道死氣沉沉的迴廊,走到了前廳門口。

推開門,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滿目狼籍的大廳,椅子四散地倒在地上,桌子被掀翻在一邊,一些琉璃和水晶製品摔碎在地上,各種紙張和文件散得滿地都是,看上去就像是遭到了一場洗劫。

“斯威夫特侯爵在嗎?”弗萊德大聲問道,“我是弗雷德裡克·卡·古德里安公爵。”

樓上傳來一聲輕響,聽起來很古怪。

我們尋聲走上樓,看見一個面無人色的中年人正摟着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蜷縮在牆角。從他們的服色上看,應該正是這座建築的主人。

“求您了,大人,求您開恩啊!”侯爵絕望地叫喊着,“我什麼也沒做,陛下……陛下他乾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個掛名的軍務大臣,什麼都沒有做過啊!”他口中的“陛下”應該是米拉澤,在提到這個詞的時候,我們面前的這個貴族眼中閃過一層絕望。

他的妻子扶住他的肩膀,紅褐色的頭髮散亂地披在頭上,身上的衣服已經褶皺的不像樣子,絲毫也看不出這是個高貴的婦人。那個男孩看上去還不到十歲,他幼小的心靈還不能理解面前發生的一切,只知道伏在父母身邊大聲哭泣。

“就算您要殺,也請只殺我一個吧,大人。我求您放過我的妻子孩子。看在達瑞摩斯的份上,我的大兒子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弗萊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很顯然,這個不明就裡的可憐人把弗萊德的造訪看成了清洗米拉澤殘餘勢力的舉動。這不能責怪他,無論是從史書上還是從文學作品中,人們都不難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權力的更迭總是伴隨着腥風血雨出現的。而且,就在大約一個月之前,這個結論已經伴隨着血淋淋的事實呈現在每個人的面前了。

看起來,這個前任的軍務大臣已經無法爲我們提供任何幫助了。弗萊德在拋下一句“我不會殺你的”之後,他帶領我們離開了這裡。在此後的整整一天裡,我們造訪了不下二十位當權的貴族官員,他們有的像斯威夫特侯爵一樣,遣散了侍從和女傭後在家坐等屠刀的來臨;有的搶先一步逃離了都城;甚至還有不少人自以爲必死,早在我們到來之前就搶先行動,用一根繩索、一杯毒藥或是一柄短劍平白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個國家伴隨着官員們絕望的愚行徹底瓦解了,一切國家機能都停止了運轉。軍務無人執掌,軍需處空無一人,或許還有幾個老弱殘兵把守着倉庫,但他們顯然不知道如何調配這些物資,我們也不知道上哪裡去補充兵源;政務無人過問,即便是都城的治安也沒有人去管理——不過這也確實沒有什麼必要,屢遭鉅變的都城市民們已經學會了如何用禁足的方法保全自己,生怕被無端牽扯到一場政治謀殺中去,即便是白天,辰光城的街道上也看不見多少行人;至於財務,那更是個笑話:在這個國家崩潰城市毀壞貿易停止只剩下戰爭和死亡的時候,即便把一座金山放在我們面前,我們又要如何使用它呢?

或許當溫斯頓人或者克里特人來攻城的時候,可以把大塊的黃金像磚石那樣砸在敵人的頭上,這是我現在能想到最大的用途。

更要命的是戰爭。失去了整個軍隊情報系統,我們完全不知道戰爭已經進行到了什麼程度,溫斯頓人和克里特人都在什麼地方,而我們又應當如何迎擊。他們隨時都會出現在城牆外,而我們只能坐在這裡等待。

我們站在這個國家的心臟部位,眼睜睜看着它一點點地死去。最可怕的是,正在死去的不僅僅是它的軀殼和土地,而是它的靈魂,是自從德蘭麥亞三英雄建國以來代代相傳的那種團結奮鬥的精神。在五百年以前,當德蘭麥亞人還不過是遊蕩在法爾維大陸上的一羣無家的遊民的時候,他們迎來了傳奇般的流浪戰士德多坦、有着“自由之手”稱號的神箭手蘭森里爾和他們最忠誠的戰友、“獨立騎士王”麥肯斯卡爾。是這些最偉大的英雄帶領着沒有家園的流浪者們,經歷了一次次幾乎徹底滅絕了種族的考驗,在強敵環伺的大陸上找到了自己的家園。

讓人悲傷的是,德多坦和蘭森里爾的生命則永遠止步於自己的夢想變成現實前的一刻,而麥肯斯卡爾成了這片土地的領導者。爲了紀念曾經並肩戰鬥的戰友,麥肯斯卡爾將他們的名字首字母嵌在了這個新生國家的名字中,並將自己的字母放在最後,以示對戰友的崇敬。於是一個嶄新的國家誕生了,那就是德蘭麥亞,永不忘卻戰友的疆土。

儘管這段歷史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儘管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已經淪落爲與別國貴族沒有什麼不同的墮落者,可這一段歷史永遠銘刻在這片每一塊泥土都染滿鮮血的土地上,成爲讓德蘭麥亞人驕傲的精神支柱。

無論我們願不願承認,米拉澤的突然死去結束了一段英雄血脈的傳承,並且在一瞬間抽空了德蘭麥亞人精神上的脊樑,讓他們失去了最後的依憑,無所支撐。

確實的,即便是擊敗了米拉澤的我們,此時也陷入了莫名的空虛和恐慌之中,不知自己將要走向何方。

“該死的,難道這個國家的男人們都已經死了嗎?難道我們再也找不出一個能夠堅守自己崗位的好人了嗎?”在房間中,達克拉怒叫着,他的聲音都快要把房頂給掀起來了。

“這不能怪他們,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我們身處他們的位置,或許也會這樣做吧。”普瓦洛勸解着我們,他的聲音很疲憊。

這很羞恥,是的,但我必須承認,在短暫的一瞬間裡,我心中曾經騰起過投降的念頭,向溫斯頓人,或是克里特人,隨便是這場戰爭的哪一方,結束這場殘酷荒唐的戰爭。算上米拉澤殘餘的部隊,我們總共只有不足四萬士氣低落到了極點的士兵。讓他們去正面對抗來自兩個方向的強大敵手,這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果然……走投無路了麼……”我低聲自語,發出細小的聲響。可在這安靜的環境中,我的聲音足夠讓身邊的每一個朋友聽清楚我的話。我的話似乎引起了他們的共鳴,羅迪克和凱爾茜低下頭去,再不說話,剩下的人也都面色沮喪。

“沒必要這麼沮喪,朋友們,我們還沒有到窮途末路。只要我們的敵人一天沒有殺死我們,戰爭就沒有結束。”忽然,弗萊德的聲音在我們中間響起,“還記得我們曾經打過的仗嗎?還記得我們死去的戰友嗎?如果現在我們承認失敗,那麼我們做過的一切都算是在幹什麼?我們不是曾經立下偉大功績的戰士嗎?”

“如果我們必須要死,那我寧願像個真正的戰士那樣,死在戰場上,爲了一個足以讓我付出生命的理由,爲了守護我們的土地和人民!”

就像是一擊重拳猛擊在我的鼻子上,讓我因爲羞愧而幾乎落淚。弗萊德的話將那個怯懦無能的酒館老闆從我的身體裡一把揪出,遠遠地踢向牆角,一個叫做傑夫·基德的軍人緩緩從我的身體裡站起。他鄙夷我、譏諷我,讓我看見了自己的渺小和我朋友的高尚。

“你說得對,弗萊德,早在綠葉平原上我們不就已經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了嗎?我們是軍人,是吧,我們有軍人的榮譽。正像你說的那樣,我們有一個值得去犧牲的理由,那就讓我們像一個真正的軍人那樣戰鬥到最後一刻吧!”

“戰鬥到最後一刻?傑夫,我只知道你是個小氣的商人,你可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還是個偉大的英雄……”這時候,門被一雙白皙的手推開了,一個許久未曾聽聞的熟悉的聲音響起在我們耳邊。雖然他在對我說着刻薄的話,但卻帶着我無法拒絕的友善的味道。

“休恩·恩裡克,你這奸商怎麼會在這裡!”我撲上去給了來人一個最熱情的擁抱,他正是那個在我們最危難的時刻冒着生命危險向我們伸出友誼之手的商人朋友。我們欠他的救命恩情永遠都無法還清。

“一接到賓克的消息我就趕來了,你們這羣亡命徒,居然拒絕了我的好意,你真以爲你們是不死的神祉,即便面對數倍的敵人也可以取勝嗎?”休恩一把推開我,忽然憤憤地對弗萊德說。

“對不起,休恩。我們有無法抗拒的理由……”弗萊德理虧地辯解着。休恩曾經那麼不計代價地試圖拯救我們的生命,對於這樣無私的幫助,你只能接受,因爲倘若你拒絕了,那就是對這份友情的侮辱。

而我們真的拒絕了他。

“……爲了雷利,是麼?”休恩的聲音也低了下去。他搖了搖頭,盡力將這悲傷的感情清除出頭腦,勉強做出一付開玩笑的表情繼續說道:“最瘋狂的是,你們居然真的打勝了。天吶,弗萊德,我真的懷疑幸運女神跟你上過……啊,米莉婭,你不用那麼看着我,我的意思是上過保險。”

“我知道你們現在最需要什麼,朋友們。溫斯頓人已經到達了森圖裡亞平原的南邊,距離這裡還有大約五天的路程。如果算上中間的城市的話,最遲十五天後七萬溫斯頓大軍就會兵臨辰光城下。”

“至於克里特人,兩天後他們就會到達銀盾城堡。整個德蘭麥亞西南部已經完全被他們佔領。他們的總兵力已經達到了將近十萬人,這個數字還在增加。天啊,如果不是他們還不適應北方的冬季,現在可能已經佔領這裡了。”

“最奇怪的是,在西部梅恩河中游,克里特人已經和溫斯頓人接觸了。他們之間並沒有交戰,而是默契地以梅恩河爲界,並排向東推進。你對這有什麼看法,弗萊德?”

不需要弗萊德多做解釋,即便是像我這樣愚笨的人也能看出這兩個國家的統治者在幹什麼。陰謀,又是一樁在殿堂中醞釀出的卑劣陰謀,這場三年前的一出小丑劇般的宮廷滑稽戲引發的戰爭原本就是兩大強過分食德蘭麥亞的詭計。當現在這場戰爭的起因已經被人們逐漸淡忘,醞釀這場戰爭的陰險家們終於撕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毫不遮掩地表露出自己貪婪的慾望。

“現在,唯一的退路就在東方,沿烏齊格山一直向東,到與月溪森林接壤的聖狐高地去,對了,似乎在翁伯利安山谷還有一支近萬人的軍隊,他們的指揮官是……佩森……啊不,是佩克……哦,對,佩克拉,佩克拉上校。他……”

“你說什麼?”我重新撲向休恩,用力搖晃着他的肩膀,“佩克拉上校還活着?”一瞬間,我似乎看見紅焰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對“月溪森林”這個我從沒有聽說過的地名十分敏感。但佩克拉上校還活着的消息讓我太高興了,以至於忽略了他的表情。

“放開我,你這個粗魯的酒保……”休恩的面色通紅,彷彿骨頭都被我搖散了,“那個傢伙當然還活着,這個該死的老頭從我這裡賒欠了鉅額的軍糧和棉服,要是他死了,我這筆買賣可就虧大了。你看,這還是他簽字的欠條,要債也是我這次來這裡的主要原因……”休恩從他隨身攜帶的包裹中掏出了一大把簽有佩克拉上校姓名和印章的欠條,在欠條上我們可以看出佩克拉的筆跡工整有力,並不像是身處險境的樣子。雖然休恩竭力露出他職業商人的嘴臉,但我知道,這絕不是真正的休恩·恩裡克。在幾乎必敗的情況下提供大批的軍糧和物資,倘若沒有足夠的愛國熱情是沒有人做得到的。

“謝謝你,休恩,謝謝。你帶來了一個月以來我們最好的消息……”我由衷地感謝道。

“只要你記得及時把債務還清就好。”休恩嘟囔着,而後稍稍沉默了一下,一層不正常的紅暈出現在他的面孔上。他低下頭,似乎是在下一個很難下的決心,而後忽然大聲對弗萊德說道:“最嚴重的問題,弗萊德,是沒有人領導這個國家。你已經看見都城的情景了,民心渙散,士兵無以爲戰。而在其他的城市,我保證,情況比這更糟糕。米拉澤死了,這國家已經成了無主的土地。並非沒有人想反抗,可是他們不知道聽從誰,也不知道誰可以幫助他們……”

“弗萊德,我是德蘭麥亞人,我不想看着我們的土地變成外族的附庸。我需要幫助,不僅僅是我,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還有血性有勇氣的人都需要幫助,而能夠幫助我們的人,只有你!”

“勇氣,智慧,榮譽,號召力,你什麼都有了,我的朋友,只缺一樣,只缺少一樣讓我們必須跟隨你的理由。”

“你還沒有與你的責任相稱的……身份!”

“德蘭麥亞需要一個頭帶王冠的英雄,弗萊德,那是你,那隻能是你!”

彷彿是一聲驚雷,擊中了我的鼓膜。我身邊的朋友們也莫不驚訝得無法言聲。誰也沒有想到,我們的商人朋友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篡位,讓我們的朋友成爲一個真正的國王。我真的不知道在休恩孱弱的身軀和執着利潤的外表下還隱藏着這樣巨大的抱負,這是身爲軍人的我們連想都不曾想起過的事情啊。

而當我們經受了初次聽聞這個要求的巨大震動後,再仔細思考一下,忽然覺得這個建議順理成章:不管我們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身爲國王的米拉澤確實是死在我們的手中。現在的弗萊德是德蘭麥亞最有威望、同樣也是最有權利的人。他是德蘭麥亞不敗的旗幟,如果必須有人帶領這個國家走出滅亡的困境,那隻能是他。

冥冥中,我們似乎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王者的玉座旁。

儘管我們曾戲稱弗萊德爲“國王”,儘管他擁有成爲一個好國王的一切品質,儘管這是他的夢想、他向朋友許下的終生諾言,可是,我從來都沒有真正把他放在一個國王的位置上去想象。

我厭惡坐在權利頂峰的統治者,他們貪婪愚蠢,把自己的士兵、自己的人民看作荒草一般,藐視他們、踐踏他們,無視他們的生命和尊嚴。即便米蓋拉一世陛下並非是我所想象的那種殘暴的君主,可他的無能也已經得到了戰爭的證實。我曾經以爲這個國家如果沒有貴族沒有王權會更好更幸福。無論如何,我無法把我的友人與那樣一種形象聯繫起來。

可是此時,我不得不承認,一個王者的存在有他無可比擬的意義:那頂王冠象徵着一個國家的尊嚴,凝聚着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希望和勇氣。這一切在平時或許並不會表現得那麼明顯,但當遭遇戰爭、遭遇亡國滅種的危險時,就會顯示出它的力量。那不是可以用理智來衡量的力量,那不是能抓在手裡的武器可以替代的力量,而是生長在人們心中,綿綿燃燒不絕的民族的火種。

此刻還有誰會比弗萊德更適合這個身份的呢?

我們站在那裡,帶着期盼和熱情看着我們偉大的朋友。我決定了,不,是我們決定了,如果我們腳下的土地已經失去了他的生命,那我們就再賦予它一個生命。如果這段英雄的史詩已經徹底地完結,那麼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一段新的英雄歷程。

這個民族需要一個靈魂,一個能讓它永續傳承的心。

“幹吧,弗萊德!”達克拉的聲音總是那麼響亮,讓人覺得振奮。

“這不正是你的願望麼?同樣,也是湯米的願望。成爲一個國王,一個最好的國王,保護你的人民。”羅迪克懇切地說。沒有人能夠置疑他的真誠,正如同沒有人能夠置疑他的勇敢。

羅爾一言不發,將那個從米拉澤頭頂除下的精美冠冕雙手捧到弗萊德身前的桌上。王冠上依舊帶着點點斑駁的血跡,似乎在敘述者通往王者之途中那不可避免的犧牲。

米莉婭忽然站起身,在弗萊德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而後侍立在他身側。她此時已不代表她本人,而是作爲至高神在我們身邊的使者,無聲地支持着新王者的誕生。

普瓦洛站在米莉婭對面,用他帶着神蹟的左手拿起王冠,遞給米莉婭,再由米莉婭將它放於弗萊德手中。

弗萊德猶豫了片刻,而後在我們的注視中慢慢捧起王冠,彷彿那精緻的珠寶製品有千鈞的重量。事實上,它的分量還遠不止於此,附着在它之上的,是一個即將滅亡的國家最後一點希望,是一個民族不甘屈服的沉重使命。此時此地,它只和責任有關,只和犧牲有關,只和義務有關,而和權利毫無關聯。

“真沉重啊……”年輕的領袖忽然嘆息着說,“在許多個夢裡,我都曾夢見有一雙天賜的手,將一頂王冠戴到我的頭上。那王冠很美,上面鑲嵌着許多閃亮的寶石,握着它猶如把滿天的星辰握在了手中。那時,我覺得它很輕,很輕……”

他將王冠正對着自己,右手輕輕撫摸着王冠正中那枚碩大的黑曜石。那是種象徵着勇氣的戰士之石。只有在德蘭麥亞的土地上,纔會將這種只有在火山熔岩的結晶體作爲王權的象徵……

“我從不知道,我的夢想竟然如此沉重,重得讓我無法僅僅依靠自己的雙手把它舉起。若沒有你們,我的朋友們,我根本沒有機會去靠近我的夢想,更沒有勇氣來承擔這份責任……”

端詳了許久,弗萊德終於雙手緩緩上舉,讓王冠超過自己的頭頂……

“是你們讓我成爲我自己,讓我成爲弗萊德·古德里安,那個我一直希望成爲的人。我願意承擔這份重責,因爲我知道我並不孤單,在我的身邊,有些人將永遠支撐着我的勇氣和信念,並將一直陪伴我……”

王冠落下,穿過一層黑色的秀髮,放在了一張英武不凡的面孔的上方。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無法否認這頂王冠與我們的朋友十分相配,就好象它在那裡等待了四百年,正是爲了戴到這樣一個人的頭頂……

“……那是我的朋友,那是正站在我面前的你們……”

弗萊德放下手臂,眼含熱淚地站在哪裡,讓人感覺既親切又威武,既慈悲又雄偉,恍若一個天降的神人,在人間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時間,我已無法自持,緩緩地抽出我的佩劍,用它支撐着我的身體,單膝跪地,深深地彎下了我的腰。我們面前的那個人征服了我,不僅僅用他的友愛征服了我的感情,更用他的偉大征服了我的心。這一瞬間,我似乎有了一個騎士的自覺,刻骨地感覺到我的心有了歸屬,我的忠誠有了它可以永世追隨的方向。

跪到在地上的,並非只有我一個。

這或許是曾經有過的最簡樸的加冕禮。

但在這個加冕禮上誕生的,卻是無數偉大君王中最偉大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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